深秋的傍晚沒有霞光,光禿的田野里不時有幾只白色的鳥兒飛過,那些什麼藤呀草呀都低下頭,不願再展示她的嬌媚,似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婆,手上臉上都是很深的皺紋,她們只是在等待著一把野火,燒盡這浪費生命最後的光陰。風不是很冷,吹在身體有些涼意,這不是夏天的那種涼爽,這種涼有些往骨子里鑽,一如半山之霧霾,看不透那後面是美景還是深壑,有白狐還是虎豹。知毅摘一朵有些衰敗的菊花,放在鼻子邊嗅,還有些輕輕的淡香。她的手,雖然是做了幾天挑夫還是那麼細女敕縴柔,但並不顯示柔弱。名蹈也摘下一朵,
「知毅兄,我看你有幾分女子像,清俊而不失雅致灑月兌而不失靈巧,男人都長得你這樣就沒有幾個可以去打虎的。」
「你就是一只老虎,我就專門打你,看我打不打得倒你。」說著說著就是一拳打過去,名蹈一個軟掌接著她的拳,向後一拉,知毅沖在名蹈的胸上。本來兩人都喝了點酒,知毅明顯地臉更加紅了,本能地掩飾住自己的慌張。
「今天走了一天,我們還是回去休息了吧。」
知毅從小就是男孩子性格,不喜歡與女孩子一起玩,男孩子能做的她都能做,打柴挑煤送糧食,與他們一起吃一起住,他們都把她當作了一個男人,不把她當作一個女人。這些一起讀私塾的家伙有的讀了個《三字經》、《百家姓》,就不再讀了,家里也供不起了,就跟著父母一起做活路。她還讀了個《詩經》、《論語》什麼的,由于女子不能參加鄉試,讀那麼多也沒有用,女子無才便是德嘛,也算是一個有點墨水的女人了。隨著年齡的長大,她的心里也在想她將來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呢,當她第一次到陳氏商號里買鹽,看到陳名蹈以後,發覺這就是她將來要找的對象。當然,那時和以後,名蹈看到的都一個女人像的知毅,而他現在看到的是一個男人像的知毅,所以他說似曾相識,但又不能肯定。上天給了知毅這次機會,讓她們天天在一起,知毅晚上睡著了都要笑醒。當她挑上擔子第一天看到名蹈時,她內心暗暗地想,這條路上一定會發生她與他之間的故事,並且是一輩子難以忘懷的故事。知毅雖然是男孩子性格,可她一點也不粗心。相反,在食與寢還照顧著名蹈。
進了屋,知毅主動去打熱水,叫名蹈洗臉洗腳,他洗了她才洗。她說,我走的時候,我爸給了我疲勞丸,叫我累了過後,晚上睡覺前吃一粒,第二天就會精神百倍。她拿出一粒來,自顧自的放在嘴里,吞了半碗水。她又拿一粒給名蹈,名蹈也吃了下去。名蹈吃了就躺在床上,一會兒就睡著了。屋外已是一片黑暗,知毅也月兌了衣服,睡在名蹈的旁邊,她的心潮起潮落,波濤翻卷。她剛才吃那一粒,根本就沒有吃進去,一下子放進了衣袖里。她著名蹈,把名蹈塑造得象一個不倒翁,她此時就是一支芳心洞開的粘合劑,死死地粘在名蹈的身上,任由知毅發揮,如痴如醉,甚至還有些呢喃聲蕩漾,她像一個仙女一樣,在空際自由地飛翔,享受著生命的輝煌與愜意,此刻的感覺人生最大的快樂不過如此。
管家伍房通過黃家的管家想要打听出他們從哪兒買來的槍支,他死活不說從哪兒買來的,他想,他擁有了這樣的裝備,他黃家就是陳家溝的老大,他們的家伙先進,不用裝火藥那樣麻煩和慢不輪丁的,伍管家這才明白難怪黃士堆這一段時間以來腰桿也挺得個溜直的,充滿了一萬分的自信,再加上他那店里請來了一個朱寡婦當作門面,生意也是十分的紅火,真是叫人不高興不快活都不得行。這也不能怪,他老人家有頭腦,敢于做事。其實,朱寡婦到他店里來是他意想不到的收獲,更加沒有想到會讓他的生意好過了陳氏商號,那銀子和銅錢像水一樣的往他家流,日日有進賬,天天滿缽裝,他還在想只要這樣的日子好個一年半載,他又可把他的商號重新來裝修一新,還要從萬縣和重慶引回更多的讓伏龍鎮百姓享受的東西來。昨天下午,他從伏龍鎮回陳家溝,他騎著馬,看到黃老七急急地往伏龍鎮趕,他停下來。
「老七弟,你這麼急往鎮上趕,有什麼急事麼?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我家那個婆娘發高燒,醫生給開了方子,我到鎮去抓中藥。」
「那好,我送你,再一起回來,我也耽擱了多少時辰。」邊說邊把黃老七拉上馬。
一會兒就到了伏龍鎮,把中藥抓好了,又往陳家溝趕。這陳家溝是兩條溝,主要的居民就是姓陳的和姓黃的,姓陳的最多,姓黃的次之,姓陳的有一千多人,姓黃的有四百多人,方圓這十幾里地沒有哪家有這兩家這麼財力雄厚,也沒有哪家敢于往這兩家挑事做,就是鎮上的馬鎮長也要讓著這兩家三分,即使是縣衙里的知縣大人聞知這兩家有什麼事,也要先問個清紅皂白,才敢下斷言。畢竟在長財縣這樣的大戶還是屈指可數的,很多事還得仰仗這些大戶們給他撐起。
臨到下了馬,伍管家對黃老七說,「我問你個事,看你知不知道?」
「你說吧,我知道的一定給你說。」
「你們黃老板從哪兒買來的槍?」
「那天他們在里屋吃飯,我仿佛听得好像是從漢口買來的。」
「我說是我們這兒沒有那麼先進的槍,看來是花了血本的喲。」
「黃老板還心痛花了那麼多錢喲。」
「老七慢走呀。」
他們兩人各自走自己的路回去了。
伍管家回到家,對陳祖仁說黃家的槍是從漢口買來的,他知道就是這些,但不知道是從哪個那兒買的,黃老七說那個槍用起來比火藥槍好使多了,裝子彈也快,打起來更快。
「既然他們能從漢口買得到,我們去也應該買得到。如是,那你就走一趟漢口。明天就出發。」
第二天,伍管家騎著馬帶著名就、名上出發了。
「你到萬縣把陳祖德叫上,帶著名蹈,你們五個人,可保你們一行的安全。把三匹馬交給吳來莫,他們回長財縣也省一些力。」陳祖仁安排道。
當他們一行三人快馬加鞭到萬縣後,陳祖德他們正好把桐油賣了,已經買好了棉花等物品。
「你就不要回去了,老爺交待你跟一起去趟漢口。」伍房對陳祖德說。
「到漢口去做什麼?」
「這個你就不要多問了,去了就知道。」伍房怕陳祖德在路上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那可不好,她的身上還帶著一萬兩銀子的票號呢。
名蹈也要去,這下可把知毅給愁了,回去要一個人走,那多孤單與傷感。這幾天的萬縣之行,她深深地感覺到她已經離不開這個男人了,雖然她的做法與萬千女子的做法不一樣,也沒有媒人,也沒有經過父母之命,就這樣把她自己給了名蹈。如果是家里人知道了,她是要受罰的。族長知道了,那是更不得了的,這是有傷祖宗幾千年來的禮儀,是萬萬不可的。可是,名蹈對于他與知毅在晚上發生的事,還是一無所知。伍房帶著陳祖仁的信,一封給他遠房表哥唐清風的信,在信上先是表達了問候,說這麼山高水長的,多少年都難得見一面,此次管家帶著犬子到漢口來專程拜望你,順便給你帶了一些陳家溝的土特產。如果你有空,煩請你多指教犬子,讓他多學為人處世之道。信上就寫這麼多了,根本沒有要把置槍的事提到。名蹈當然高興了,這次一出門是連著起來的,一個萬縣還沒有走完呢,接著又要到漢口去,看外面的大世界。
名蹈要走漢口去,他想把知毅叫到一起去。伍房說就不要了,現在有五個人,多一個多一份花消,還是要用不少錢的。
「王知毅是個好兄弟,這幾天來一直我們住一個房間,他對我可好了,還讓我從他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呢。」
「以後見面的時候多,回了伏龍鎮有的是時間,來日方長。況且你爸走的時候也交待了就是這幾個人。」他們一行五人就上了去漢口的船。名蹈第一次看到長江,他突然想起了「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相思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的詩句來,他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想起這樣的句子。滾滾長江,小小木船,青黛的山,偉大的自然,人是顯得多麼的渺小。他想如果船一下子沉入了江中,想要找個影子都找不到。
「萬縣碼頭的燈那麼亮,是什麼燈呢?」名蹈問陳祖德。
「煤氣燈呀,怎麼了?」
「我們那兒還沒有看到呢。」
「燈里燒的是什麼呢?」
「煤油呀。」
「你不是說是氣嘛。」
「怎麼成了油。」
「這煤氣燈,是在煤油里加了壓過後,讓油成了氣,所以燃起來沒有煙,也那麼亮。」
白帝城,張飛廟都過了。前面的山越來越緊,像兩扇巨大的門,船開始抖動起來。船長在大聲地喊,「大家坐好了,我們要過三峽的第一道峽了。」後來,名蹈終于知道長江是我國最長的河流,它從遙遠的唐古拉山而來,至奉節便沖開重山峻嶺奔騰向西,形成了雄偉壯麗的長江三峽,衢塘峽、巫峽、西陵峽,它西起奉節的白帝城,東到宜昌市南津關,全長400多里地。衢塘峽雄偉險峻,巫峽幽深秀麗,西陵峽灘多水急,三峽兩岸重巒疊嶂,形態各異,船行駛在三峽中,一會兒山色全無,一會兒豁然開朗,別有洞天。在一百年過後長江三峽出現了兩個大的水電站一個是葛洲壩水電站,一個是三峽水電站,高峽出平湖。船到西陵峽,木船像是在水上跳舞一樣,拋得名蹈心驚肉跳,幸得有縴夫拉著,走了一程後,他也不怕了,他想人的力量還是偉大,如此艱難的地方都可以行走,還有什麼地方不可以到達的呢?在他的思緒里東找西找,終于找到一首杜甫的詩,去年白帝雪在山,今年白帝雪在地。凍埋蛟龍南浦縮,寒刮肌膚北風利。楚人四時皆麻衣,楚天萬里無晶輝。三足之烏足恐斷,羲和送將安所歸。楚天的開闊讓他似乎還在回憶神女峰的傳說,神女站在江邊守望千年,不如在男人的肩頭哭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