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民清陳家溝 亂世心孤單5

作者 ︰ 憑欄望北

這一段時間甄尚德忙于處理上事鎮火炮廠系列事故,沒有閑暇來想心底的事。這個火炮廠在上事鎮街後面三百米遠的地方,當天下午有十九個人在做火炮,一個伙計的衣服掉了下來,因為牆上的釘子松了,他拿起個錘子就釘,結果火花就濺落在火藥上,引起了大爆炸。爆炸把整幢小樓都掀開了,刺鼻的火藥味在整個上事鎮彌漫著,大家都捂著鼻子,所有的居民驚慌地逃出家門,也不知道哪兒發生了事故。當人們聚到那血腥的小樓前,看見里面橫七八豎地躺著十幾個人,個個血肉模糊,不知死活。上事鎮組織人員對這些人進行清理,發現沒有一個死亡都是些七死八活的,就把他們往長財縣懸壺醫館送,可是還沒有送到,在半途中就死亡三個,他們又把余下的十六人繼續送去,人命關天,再不快快地送去,他們一個個都得死。懸壺醫館雖然盡力搶救,還是又有十個人先後死去。其他六個人都成殘廢人,不是手不在就是腳不在,面目全非。去做火炮的都是附近的農民,有男的有女的,結了婚的沒有結婚的,十三個人十三個家庭,家家掛喪。這下就有人出來說話了。先不說活著的六個還要多少醫藥費,這十三個人,還要安葬呢。這個老板把死者的家屬找在一起,跟他們說這下他家都沒有了值錢的東西也毀滅了,沒有什麼可以賠償你們,我們火炮廠向縣衙交了煙花稅的,出了這樣大的事,他們就該管,明天你們到縣衙去。有的人說,你這是在逃避責任,想把應該自己負責的事推到縣上去,那怎麼能行,我們就找你,不去縣上。「你們不是正在找我嗎?我是在給大家出主意,現在我家是一無所有,就是到親朋好友處去借,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這要用好多錢呀,在醫院的費用我都是向親戚借的,兩百兩銀子還是借了十幾家,再去借,也借不到了。原來醫院都不準備接這些傷者的,縣衙出面最後才安置下來。並且,我還不能帶你們去,你們要自己去,我現在已經是罪人了,下一步我還不知道要受到什麼樣的處罰呢?」第二天,一支四五十人組成的隊伍就向長財縣出發了,前面的十幾個人都頭戴孝帕子,舉著用白布寫著的兩個大條幅,左邊是︰親人呀,做火炮為官府葬身火海。右邊是︰知縣呀,解民難慰死者安得民心。鑼鼓開道,鎖吶助陣,哀曲臨空。戴著長長的孝帕子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邊走邊哭,在前邊有放火炮的有放火紙的,討公道的隊伍向縣衙走去,全然像是安葬的儀式,只是沒有抬得棺材。長財縣看熱鬧的多了,此事成為街頭巷尾的熱門話題。一下死了這麼多人,好淒慘喲。听說,縣衙有人參了股,是干股,只管一年到頭分成。這樣子去嘛,就是給縣衙送葬。東說的西說的,不一而足。這樣浩大的聲勢,縣衙早就知道了,叫了衙役們在前面攔住了這隊伍的去路,不得到縣衙大院里去,反正到了大院是不吉利的,要鬧也只能在外面鬧。前面的就想往內沖,衙役們提著大刀,就攔在前面,並在前面喊,刀劍無眼,休怪我們無情。

「我們已經死了十三人了,還怕多死幾個嗎?大家往內走,看他們把我們殺了?」帶頭的歐陽樹對他們講。

縣衙兩旁和對面聚滿了黑壓壓的人腦殼,都來看這一場好戲。外面的人往里面沖,里面的又不準進。

「你們再往里沖,我們就要動真格的了。」

「我們的人就這樣死了,他們死不瞑目,我們一定要進去。」跑腿的急忙進到縣衙內堂,跟甄尚德說,他們實在抵不住了,大人看怎麼辦呢?

「不急,他們急,我可不能急,先叫師爺出去抵擋住,看一下情況再說。」師爺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什麼小風小浪沒有見過,所有長財縣的大小事,他以為小風小浪都算不上,只不過是塵埃而已,有什麼可難的。

「知縣大人,我去保證他們乖乖地回老家,不會在縣衙大門口鬧事。」

「這樣最好,免得我跟他們扯不清楚。」

師爺走到大門口,看這陣勢,這些來縣衙的人是不會輕易的發走,還得要動一動腦筋才行。

「大家安靜,我受知縣大人的委托,全權來處理此事,你們哪個是主事的,過來與我談。」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你也不是知縣大人,你也不能代表他,我們要見他,他說的話才算數。」

「我是授了權的,你們應該相信我,看來你是主事的喲,你到縣衙內來,我們來談。」

歐陽樹想到自己有這麼多人在他後面站著,就跟著師爺進去,剛進到縣衙內堂的一間屋,七八個就把他按在地上,拳腳棍棒 里啪啦地砸向他的身體,等他反應過來,已是全身的傷。

「縣衙這是什麼地方,你等刁民想來就可以來的嗎?火炮廠是私人企業,出了事故與縣衙有什麼關系,你們應該找老板才對,到這兒來就只有吃不了兜著走,這是給你點教訓,以後做事小心點,還不快滾。」

歐陽樹雖然被一頓暴打,軀殼受到傷害,他的心里還是很明白,事情不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自己挨了一頓,看來要想解決大家的事,這不是一帆風順的。他向縣衙外歪歪扭扭地走出來,大家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是在縣衙內飽吃了一餐,一個好好的人進去出來怎麼成了這個樣。

「他們不但沒有解決的誠意,把我暴打了一頓,而且還要我們大家滾,你們說我們能答應嗎?」

「走,我們去把縣大老爺揪出來。」不知是哪個說了一句。

群情激憤,人群迅即向縣衙內擁去,那十幾個拿著刀的衙役也不敢使刀了。外面的沒有正式加入隊伍的,看到這樣子也加入了隊伍,還有那些看熱鬧以及對縣衙不滿的人,一齊擁了進去。舉著豎幅的已然落後了,戴著孝帕子的人已沖到縣衙的底樓,師爺命人早已關了門,他們站在樓上,看到這樣多的人,甄尚德也未免有些心虛,如果說錯誤什麼話,這些人是要沖上去的,不把他踩成肉泥才怪呢。他拿著一根木棒,把師爺推到陽台上,左一棒右一棒打在師爺的身上,師爺在不停地嚎叫。

「這個東西,我叫他給你們好好的談,你處得不當,就應當受罰。」打了幾棒,就停了下來。

「我們死了這麼多人,甄知縣,你說怎麼辦?給我們一個答案,我們也心安些,我們不是來要與縣衙作對的,你看我們的條幅就知道,你要讓我們的心有得安處。」

「今天下午,我馬上到綏定府去匯報要錢,我們現在給每戶五十兩銀子,住院的由縣衙全部擔承。縣衙還要追究火炮廠老板的責任,他也是跑不掉的。」大家看到,火炮廠的老板,已經被縛著站在陽台上。

「等一下,你們叫幾個人進來,領了銀子去,我希望大家退到縣衙大門外,好不好?」

歐陽樹想,這下他們該不會再有什麼小動作吧?去就去,他叫大家退到縣衙大門外,他帶上五個身強體健的進得縣衙內堂。五十兩一個,他們共領了七百兩,歐陽樹一百兩,剛才那一頓打換來一五十兩銀子。

「我們長財縣向來是以德治縣,以理服人,以法維安,我希望你們回去後,把死者安葬,讓他們安息,他們入土為安,才是我們生者的責任。」錢也領了,甄尚德來了。

「我們來不是無理取鬧,能夠得到縣衙的正解處理,我們心情也稍微好了一點,不過這五十兩是不夠的,我們大家商量了一下,應該給每個死者一百兩才是一個合理的數字。」

「一百兩,太多了吧,我們縣衙也承受不了。你們要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得理不讓人。」

「我們不是這樣,這些死者上有老下有小的,五十兩的確太少了,難以解決他們生活生存的困難。希望縣衙跟我訂個合約,每家還有五十兩,我們十天後來取。」

「我對你已格外關照,專門對你家多給了五十兩,你也要讓我有個台階下嘛,他又從口袋里拿出五十兩塞給歐陽。我們給每戶五十兩,就這樣了,大家也差不多,你看如何?」甄把歐陽叫到一旁,對他耳語。

「行嘛。」歐陽出來說服大家,就訂了一個合約,大家散去。

「我叫你辦事,你是怎麼辦的,全辦不得好事,什麼事都給你辦砸了,老子今天花這麼多錢,扣你半年俸銀。不是老子變化快,把你弄出來,今天我們都出不了這個大門,死在這兒都說不清,我們縣衙這麼幾個抵擋得住那麼多似潮水的百姓嗎?你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師爺了,這個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嗎?我看你是白當了幾年的師爺,一點進步也沒有。平常一個兩個人可以糊弄,他沒得辦法。這是什麼事情,允許你糊弄麼,這是麼子事頭腦是不能發熱的,一發熱你跟老子沒有葬身之地。什麼輕什麼重,什麼緩什麼急,還看不明白嗎?大事小事要分得出來,不能把小事當大事辦,大事有大事辦的方法,小事有小事處理的手段,不能千篇一律,把鬧事的弄來打一道就得行了嗎?你長你媽個豬腦殼,看你龜兒平常精精靈靈的,關鍵時刻盡做傻事,這一次老子把你教精靈了,還不滾,好好地去反省一下,寫出深刻的檢討來。」人一走,甄尚德把師爺叫進去,就是一頓火發起,師爺屁都不敢放一個,官大一級壓死人,罵了他打了他還得點哈腰的,當了替罪羊,又罰了俸,只認自己一個字︰栽。

爆炸事故發生後的第二天,陳祖仁就知道了,這樣的大事,在長財縣傳得快,他也知道了他的老表歐陽樹的婆娘給炸死了,就命一個長工到上事鎮去,送了五個大洋以示安慰。長工回了家對陳祖仁說,上事鎮的人又到縣衙去了,找縣衙鬧事,討個說法。陳祖仁說,這未必是好事呀,說不定還有更加麻煩的事在後頭呢,雖然人多,但他們哪是當官的對手。他想,從秦朝的陳勝吳廣起義,到黃巾軍起義,再到李自成起義,都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一個個還不是搞了幾天,鬧騰起來,就被別人利用,得不到好果子吃,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這些農民,農民能成什麼大事,那是成不了大事的,只有被利用的,或者是充當什麼工具,達到別人的目的,他們沒有什麼大的功用,就是向國家上繳皇糧國稅,再就是種田弄地,吃了上頓再去搞下頓的口糧,這才是他們的本分,異想天開,想讓甄知縣就範,那多難呀。最多一個鬧騰,讓知縣大人改變一些想法,說不定改變想法的目的都達不到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長財縣這兒,他就是代表皇上,他就是土皇帝,他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他可早上說是,暮晚又可以說不,你能把他怎麼樣呢?「他們這樣去鬧,不好。」

知毅屈指數來,已經過了四十九天,七七四十九天,是鬼也變成人了,修法也修成正果了,還是不見名蹈的影子。她想,走個漢口要走幾個月不成,那麼遠呀。又是一個趕場天,她背著自家的草藥去買給中藥鋪,賣了過後,在陳氏商號里扯了一段圍胸布,模著細細滑滑的,不生冷,柔柔軟軟,她感覺這比那個漿洗衣的精布圍在胸部定是舒服得多。不過,她的眉還是蹙著,見不到想見的人,看見的盡是她不想見的人,讓一個患上思念的人是多麼難熬。

「听說你們挑棉花的還沒有回來?是不是又去挑了?」她問陳祖高。

「不是喲,今年我們商號就只去挑了一次,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那天,我看你們陳家少爺還行呢,挑起擔子很輕松,當沒有什麼事似的,走又走快,完全不比那些老挑手差喲,他以後當一個挑手絕對是個合格的材料。」

「喲,你可不要這樣說我們家少爺,他還要考秀才舉人,是我們陳家的長子,當個挑夫這一輩子就完了,年輕人你還不曉得他以後的前程喲。」

「也差不多,是個長子說不定掌不到家呢,還不就是個挑手。」

「我們少爺聰明能干,將來絕不可能是你說的那樣,等他回來了,你再來看一下就知道了。他眼楮有神,眉毛似舞,方型國臉,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對不起,我說錯了,小看你家少爺了。他什麼時候回來,我一定要來仔細地看看長什麼模樣。」

「沒有多久了,十拿二十天就回來了。」

知毅想還有這麼久才回來,那多難耐日子。

歐陽樹人等訂了合約,自得歡慶,到外面街上的館子里吃了個飽飽的就往上事鎮回去,此時天就擦黑了。他們余下的這十幾個人舉著火把,邊走邊擺著龍門陣,想著這五十兩拿回去把亡者安葬了,還可以余下一部分,還可以做些其它的事,也不枉到縣衙白走一趟。走到五洞橋,他們剛要走過橋頭,一伙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向後看,還有人擋住了退路。

「把你們身上值錢的都拿出來,放你們一條生路,不然就去見閻王交米證兒。」帶頭的發話了。

「我們沒有錢,要命有一條。」歐陽樹想,老子們縣衙都敢去,還怕你這些蟊賊嗎?

「你狗日的,還不听話說,你過來。」

歐陽樹走過去,就是「啵」的一炮,一下子就把歐陽樹弄栽了,賊人把他身上的東西搜了出來,放在手上一掂,還是有幾十兩嘛。

「跟老子說假話,還不想拿出來,不拿出來這就是下場。」

余下的人看到歐陽樹死了,一個個嚇得雙腿打顫,自覺地交出了銀子。

「個一個的站好,還要檢查你們身上還有沒有?」賊人頭領一揮手,後面那一撥人端起槍,嘩——嘩——嘩——,這十幾個人就倒栽蔥滾到室認河去了。他們把歐陽樹

抬起一下就撂到河里,冒起了幾個泡泡。這伙人就消失在黑夜中,五洞橋上這兒一灘血那兒一灘血,血腥味向四周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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