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昌一役,冷依寒大獲全勝,消息傳至京師,建文帝聞之大悅,特命加封冷依寒為靖國公,又于建文三年正月復齊泰、黃子澄官職。
東昌大捷,朝堂上下一片歡愉,而寂寞的東宮卻依舊一片清冷的氣息,朱靜仙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很清楚靖難之役的結局,雖然冷依寒此次擊退了朱棣,卻未能將其全殲,朱棣的勢力依然存在,用不了多久,他便會卷土重來。
皇宮本是一派繁華,可是,自從朱允炆即位搬出,冷依寒與朱詩顏又生死未卜,偌大的東公里只剩下了千落和朱靜仙兩個人,原本只知搞怪胡鬧不知何為悲傷的朱靜仙,也變得安靜下來,多了許多女子的心事。她們不喜吵鬧,也不想見多余的人,將原來東宮里的侍衛、太監、宮女們都派往了別的地方,只留下了天明、薛娟二人,而天明、薛娟二人又要侍奉在朱允炆左右,所以,大部分時間,這東宮里就只有朱靜仙和千落兩個人。
香樟樹下,又出現了那一雙熟悉的身影,仿佛每一次對話,都是在這顆沒有悲傷,沒有喜悅的香樟樹下,不同的是,這次時間不是落寞的黃昏,而是冷寂的清晨。
「公主,捷報傳來,東昌之役,依寒公子大獲全勝,現在整個宮廷上下一片歡愉,為何公主卻還是一臉沉重呢?」這冷依寒大獲全勝,朱靜仙臉上依舊滿是憂慮,全然沒有一點兒喜色,看到她這個樣子,千落也有些擔心了。
「大獲全勝?」朱靜仙冷笑一下,搖了搖頭,「這只是一時的戰局而已,千落,你知道的,我和依寒都是從幾百年後回來的,依寒很清楚,我也知道這場戰爭最後的結局,依寒此次雖然取勝,卻又能如何呢?」
听到朱靜仙這麼說,再想想之前她跟自己說過的話,這場戰爭總共持續了四年,最終,以朱棣破京師,朱允炆宮中**結束。千落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她望著同樣心事沉重的朱靜仙,聲音里滿是憂慮,「公主的意思是,依寒公子他,他最終會」她沒有再說下去,雖然她可以想到那種結局,但她真的不敢相信,更沒有勇氣去面對。
與千落的緊張驚怕不同,那朱靜仙卻顯得較為平靜,因為她知道事情的結果,也知道自己無力去改變,她只是靜靜地說道,「歷史不容改變,我只是希望,可以最後再見依寒一次。」
聲音在那一刻靜止,二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靜默地望著原方,望向紅牆之外,望向冷依寒出征的方向。
北平
朱棣兵敗而回,而他南下之心卻從來沒有听過,此次會師權當休整,待時機成熟便會再次出兵,不破京師,決不罷休。
冷依寒離開以後,朱詩顏開始戀上了書法,終日與文房四寶為伴,她希望在書法里尋回內心的寧靜,在書法里忘卻過去,也在書法里忘卻。
北平的天空下起了雪,至寒至清的雪花靜默地飄落,沒有變換容顏,亦沒有變換姿態,只是那樣靜默地飄落著,沒有心事,沒有悲喜。
高小風回到燕王府,來不及將戰甲換下來,便跑去找朱詩顏,想將此次出征遇見冷依寒之事告她。
高小風到的時候,他本想先敲門,然而當他的手剛踫到房門的時候,門卻開了,于是,他便走了進去。那個時候,朱詩顏正于書案前抄寫《心經》,冷依寒離開之後,朱詩顏開始研究書法,也正是從冷依寒離開以後,她開始讀禪學,寫書法的時候,也總是找一些禪學經典來抄,這段時間以來,她的心確實靜了一些,卻依舊放不下冷依寒,放不下她的靜仙皇姐、允炆皇兄。
高小風走近後,見朱詩顏在寫書法,樣子很是專注,便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直到朱詩顏一篇《心經》以模仿衛夫人的字體寫完,高小風身上的雪花已經全部融化,她才發現了站在自己身旁已久了的高小風。
「小高?」高小風的突然出現,不免讓朱詩顏有些意外,她握著筆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神里也露出一絲驚訝,「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王爺和我都是剛回王府的,」高小風看了看書案上那仙娥弄影、碧沼浮霞般雋美,而自己又不懂得欣賞的字體,「剛才見郡主在凝心寫東西,所以,便在一旁站著了。」
朱詩顏將手中的毛筆放在書案上的水晶筆格之上,又拿起剛剛抄完的那頁《心經》,看了看,又再放下,「小高,這個時候回來,是你們又吃敗仗了吧。」
「嗯,」高小風點了點頭,「郡主,你知道我們這次在戰場上遇見誰了嗎?」
朱詩顏想了想,而後搖了搖頭,雖然,她可以想到高小風口中所遇見的人是誰,但她還是想听他親口說出來,因為,只有那樣,她才可以確定。
「是冷依寒,他是朝廷派來的平北大將軍,是朝廷大軍的主帥,王爺就是敗在他手上的,而且還險些命喪其手。」高小風果然說出了朱詩顏所想到的那個名字,那個她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的名字。
「那父王他現在怎麼樣?」雖然朱詩顏不同意朱棣出兵南下,甚至還有些痛恨他,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所以,听高小風說他險些喪命的時候,臉上便不自覺的浮起一絲擔憂之色。
「王爺沒事兒,之時手臂受了點兒輕傷而已。」高小風看出了朱詩顏眼中的擔憂,便連忙告訴她朱棣沒事兒,以免她太過擔心。
「哦,」朱詩顏點了點頭,又問,「那依寒呢,他怎麼樣,他有沒有受傷?」朱詩顏還是更關心冷依寒,她只是因為高小風說朱棣險些喪命,才問了一下朱棣的情況。而問起冷依寒的安危時,她的神情明顯的緊張了許多。
「郡主不用擔心,他很好,以後在戰場上相遇,我也一定會盡力保住他的。」高小風言語淡淡,而他所說的話卻是發自肺腑的,為了朱詩顏,他什麼都願意做,包括背叛朱棣,保護他最大的敵人的性命。
「對不起,小高,你對我的心思我懂,只是,」朱詩顏頓了頓,微微低了低頭,又再抬起來,望著高小風,「我的心已經給了依寒,你明白嗎?」高小風的話讓朱詩顏很是感動,她知道高小風不是一個會煽情的人,也看出他所說的話是真心的,而他也的確為了自己做了很多背叛朱棣的事,她覺得是自己虧欠高小風的,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償還,又是否償還得了。
「我明白,」高小風淺笑,不知道那淡淡的笑容里流露出的是喜是悲,「郡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覺得該那樣去做,並沒有想要郡主感激,我也不想看到郡主為此事耿耿于懷,郡主,你沒有虧欠我什麼。我只是王府的一個侍衛,而郡主卻一直都當我是朋友、親人一樣看待,這樣小高已經很滿足了。」
「謝謝你,小高。」這個時候朱詩顏才發現高小風鎧甲上的水珠,問道,「對了,你的衣甲怎麼濕了?」
高小風看了看自己的鎧甲,卻是有些小水珠,便回答道,「哦,外面下雪了,剛才衣服上落了些雪花兒,現在化了,所以就」
「雪,」朱詩顏快步往門口走去,「外面下雪了嗎?」話音才落,人便已經快要走到門口了,她打開屋門,看著那靜默地飄落著的雪花,她笑了,回過頭去跟身後的高小風說,「小高,我們一起去外面看雪好嗎?」
「看雪?」高小風遲疑了一下,「可是,外面天氣很冷,郡主身子嬌弱,我怕郡主會受不了的,萬一凍病了可怎麼辦?」
「沒關系的,快走吧。」說著朱詩顏便跑了出去,伸出雙手,掌心向上,抬頭望著下落著的晶瑩的雪花,「你看,這雪多美啊。」
朱詩顏執意如此,高小風也沒有辦法,便只好跟著一起走了出去。
二人並沒有走得太遠,只是去了府中的花園里,在朱詩顏眼中這雪是那樣美麗,那樣的親切,而高小風卻全然感受不到這種意境,因為,他只是一個武功高手,而文人才子那樣的感性柔情卻全然不懂。
她望著落在自己掌心里的雪花,問他︰「小高,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雪嗎?」
高小風哪里會知道,只是一臉無知的搖了搖頭。
「因為,因為我喜歡它的至純至冷、至真至寒,」她微閉雙眼,感受著身旁飄落,亦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置身于這落雪飄飄之中,就好像,就好像依寒在我身邊一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是笑著的,微閉著的眼角卻溢出了一滴眼淚,她落淚了,眼淚里有淡淡的悲傷,但更多的是甜蜜。
高小風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沉醉在飄飄落雪之中的住朱詩顏,看到她臉上那躺著淚痕的笑意,他也笑了,因為,自從冷依寒走了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笑了,雖然,這一次她的笑容里含著淚水,但他也知道那是因為幸福和感動。他也抬頭仰望,試著去感受朱詩顏心中的那份幸福,那份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