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白子
人生變得越來越瘦,可憐惜惜地站在高處看著芸芸蒼生,無能為力。
安榮一個人從酒吧里走出來,晃動著身子走向自己的車,一個人開著車在傷心的夜晚里飛奔。那輛車就像發瘋一樣,在馬路上晃蕩。馬路上車輛很少,排簫聲追在安榮的車後,發出一種安慰的聲音,忽然又聲聲悲涼,如泣如訴,人生的命運就在這時發生了一個急轉彎兒,安榮的車撞在了路邊樹上,安全氣囊也打開了。安榮被撞昏迷過去,等醒過來後,看看夜里的馬路上無人,天上星空閃爍,安榮還是嚇了一跳,知道自己闖大禍了,馬上從車里出來,感覺自己還沒有事兒,一個人就順著馬路走去了。回到家里看錢叉子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怎麼辦,給錢叉子打電話沒人接,又給姐夫打電話,叫他出個注意。姐夫說,「你別管了,我回頭叫人把車拖走去修理。」安榮這才放心了,想了好一會兒才昏迷睡去,一夜睡的不安穩。
每二天姐夫給安榮打電話,車已經被拖走修理去了,交警一點兒不知道這事兒,叫安榮放心,這事兒跟保險公司不要說,說了也沒有用的,可能還會招來麻煩。
安榮在家養了幾天,一個人活著,抽煙看電視,過著沒有意思的生活。有時就到母親家里過幾天,看著年老的母親,越來越老,一時悲從心中起,問母親身體可好。母親說,「你們過的好我就好,你們過不好我也跟著不好。」
這話叫安榮听來很是難過,人老了還能怎麼樣啊,看到兒女過的幸福就好。安榮感到自己無言面對自己的生活,怎麼把生活過成這個樣子,怎麼跟母親說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什麼苦都得自個擔當。
安榮在母親家這幾天,幫助買菜做飯,打掃屋子,跟母親一起吃飯,說些過去的老事兒,就是為了讓母親開心,只有回憶才能叫安榮感覺心慰。母親說著說著就又說起了安榮小時候的事兒,「小榮啊,你上小學時學習很好,還當過大班長。有一回你們學校去拉練,北著背包,到郊區去,回來時你又黑又瘦,還大病了一場,好幾天沒有上學,帶你們拉練的工宣隊的人還到家里來看你,你還記得嗎。」
安榮點頭說,「記得,那是一個軍人,帶我們拉練可好了,還常逗我們玩,一路上走著唱歌,我還記得唱的歌是什麼。安榮唱起來,《過得硬的連隊,過得硬的兵,過得硬的思想心最紅,過得硬的戰士,掙五好啊》……安榮唱到這兒笑起來,她現在只有回憶過去的往事才能真正的高興起來。
母親說,「你還記得嗎,你的大班長後來給撤銷了,就是因為你爺爺家出身不好,在四九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資本家。後來你也沒當過紅小兵,這可能對你是個打擊,不知道你心理是不是憋屈,那真是沒法子的事兒啊,好多事一到了沒法子,就什麼都別想了,挨著過吧,日子就是這樣挨著過來的。」
安榮說,「怎麼不憋屈呢,一個正在向上的孩子,別人都有的,我為什麼沒有啊。那時我心里就有一種恨,還有一種不服氣,憑什麼我什麼都不是啊。我還常有一種被冷落,被拋棄的感覺。那時我和一個別的班的女孩子很要好,後來她家被抄家後,過的很慘,比我們還慘。我還記得她們家被發配到外省,我還偷偷在遠處送她,那一刻我們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這樣四目相視,依依惜別了。這麼多年了,我還記得那場景,不知道她們家回到北京了嗎,細想起來我們家比她家要好得多。」
母親嘆息一聲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爺爺家的事鬧的,要不你會跟別的孩子一樣,正常的長大,心靈也不會受這樣的打擊。我自打跟了你父親,也沒有過一天好日子。現在日子好過了,人又快死了,越來越感覺到一年不如一年了,人老的不成樣子。別的事兒我到不擔心,就是為你擔心,都這麼大了,也不要個孩子,這事兒叫當媽的能放心嗎,往後你可怎麼辦啊,想起你的事兒我就心痛,你怎麼就找了錢叉子這樣的人啊,天地下好男人有得是,怎麼就叫你遇到錢叉子了,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安榮還安慰母親說,「路是自己走的,你也別總為我X心。」
母親說,「我怎麼會不操心啊,我還想要外孫子呢。你可好,你們這是過的是什麼狗日子,怎麼就跟正常人不一樣啊。」
安榮說,「這算什麼啊,還有過的不如我們的呢,眼下單身的人有得是,那人家就不過日子了。」
「我看你還不如過單身日子好呢,我不是叫你離婚,我是說你們要把狗日子過成人得生活,人老了都不叫我過的安生。我一看到你就難受,你的臉色總是這麼難看,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抽煙喝酒像怎麼回事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事兒,你每回在自己的房里抽煙當我不知道啊。」母親一臉無奈的表情。
安榮這時煙癮又上來了,也不想跟母親聊天了,就到自己屋里抽煙去了。晚上睡覺時,看到父親的臉在窗口中,排簫聲在黑色的夜空中盤旋而來,飄進屋里盤旋一會兒,又飛向黑色的夜空。
幾天後,安榮回到自己的家,空空的屋子,沒有生命的時光,一切都像是死亡了。陽光照進屋子里凝固起來,安榮躲在陰影里,抽著煙享受一種特別的無意識的快樂,身子跟著屋里的陽光一起飛到半空中,又飛出了屋子,在天空中飛躍向前。安榮看到錢叉子站在半空中,像一支干固的樹枝,樹枝上掛著一只破布條隨風飄揚,發出一種特殊的響聲,安榮進入一種無意識的死亡時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