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已成殤 第十四章

作者 ︰ 唐沐薇薇

鐘離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甚至都沒有看離殤一眼,像是一直憋著一口氣,最後緩緩地吐出,然後把頭扭向了一邊。

離殤剛下車,鐘離生就飛快的把車開走了,車啟動時的風將離殤的長裙輕輕地拂起,一如當如他的微笑如風般拂過離殤的心田。

離殤靜靜的看著鐘離生開出小區,才虛月兌一般坐到了地上。地上冷冰冰的沒有溫度,可離殤毫不在意,像是剛打完了一場仗,全身沒有一點力氣。

趙奕然從暗處走出來,輕輕地將離殤抱起來,離殤受了一驚,抬頭看到是趙奕然後,又放松的任由趙奕然抱著自己。

趙奕然一路沉默的將離殤抱進家門,離殤听話的像個孩子,依偎在趙奕然懷里。

離殤緩緩地開口︰「不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你要是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也不想听。」

離殤從趙奕然懷里下來,疲憊的坐到沙發上,這一天像是過了一百年︰「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像忘記了那一年的事,又好像一直都記得,只是自己強迫自己不記得,結果我們都拋棄的孩子現在卻都爭著要。」

離殤的自嘲讓趙奕然心里一緊︰「他不是你們拋棄的,只是當時的情況不好。」

「我不想為自己開月兌,所以,真的是我不好,我讓鐘離生以為孩子死了,他傷心難過,現在又去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離殤說著把雙腿也蜷到胸前,緊緊地抱著自己︰「我到底有什麼資格讓大家都這麼傷心……我對不起饅頭,讓她失去了養了八年的孩子,對不起鐘離生不讓他當父親……」

「別這樣。」趙奕然蹲在離殤面前,一只手輕撫著離殤的頭發︰「別深陷在自責中,現在眼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

「是啊。」離殤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趙奕然給離殤倒了一杯熱水,看著她喝完才離開。

趙奕然離開後,離殤就一直開著燈,突然間她害怕黑暗的環境,滿室的燈光才能稍稍填補內心的空洞。

陽光灑進窗內,微風輕輕地跳躍在樹枝上,又是新的一天,鐘離生和對面的女人對視了很久,女人才拿起通話筒緩緩地開口︰「鐘離生,沒想到你回來看我。」

「我也沒想到你現在竟是這般樣子。」鐘離生的口氣很是疲憊,昨晚回家後沖了個澡,剛睡下沒多久就開車來了監獄,畢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身體明顯不如以前。

「我這樣子是我自找的。」吳敏的語氣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

「什麼時候出來?」鐘離生輕輕地問道。

「還要三四年吧。」

「小殤……來看過你嗎?」鐘離生有些吃力的念出「小殤」兩個字。

「前一段時間來過,真是又漂亮了。」吳敏的口氣听不出喜怒。

「你還恨她嗎?」

吳敏听到鐘離生這麼問就笑了,可卻笑出了淚水︰「恨?我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了她爸爸,把我送進了監獄,我不知道該不該恨她。」

「你不恨她,不然,你怎麼還要幫她,你只是氣不過而已。」鐘離生淡淡的說道。

吳敏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輕輕地用指甲去摳手心里的老繭。

「小殤還不知道那件事,過了太久,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給她听……因為我自己都覺得我是不是真的選擇錯了,要是當時我能夠留在她身邊是不是事情就不會這樣。」鐘離生哀傷的說道。

「要是當時你選擇留下可能你們之間不會有這麼多的間隙,可你覺得你們能活到現在?」吳敏嘲笑的說道︰「你若是還愛她就先不要告訴她實情。」

「為什麼?」

「你告訴那孩子,她一定內疚的想要去補償你,若是這樣,你怎麼知道你們重新在一起是因為愛情還是因為內疚。」

鐘離生沉默了,他不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離殤現在大概都不想听他說話,怎麼可能再接受他。

「其實當年,小殤有個孩子。」

「什麼?」吳敏詫異的大聲道,結果引來了獄警的警惕,他們進來示意吳敏不要過于激動。

「怎麼回事?」待獄警走後,吳敏趕緊問道。

「你剛進監獄,小殤就被查出懷孕,可那段時間她受的打擊太大,又不能做掉孩子,韓如卿的男朋友找到了我,我也不敢出現在小殤面前,那時候……那時候她們連醫院都住不起了,幸好找到了我,不然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我就一直默默地守著她。」鐘離生陷入回憶後整個人都虛弱了很多,像是回到了那無力的日子。

吳敏的身子有些顫抖,離殤小時候她還常常和離殤說以後等到她生孩子時,她一定守在身邊,不讓她受苦,可那時自己還是滿心的怨恨,卻不知道離殤的痛苦。

「可小殤生完孩子,韓如卿卻告訴我小殤失憶了,不記得住院這段時間的事情,而孩子也是死胎……」鐘離生說著無奈的搖搖頭︰「我當時連想死的心都有了,更加不敢出現在小殤面前,最後,小殤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給韓如卿留了張紙條就走了。」

「這孩子一定是恨透我們了。」吳敏悠悠的說道。

「前幾年知道了小殤的消息,我前一段時間回來的,知道孩子沒死,被韓如卿養大了,很健康的一個孩子。」

「真是一個命大的孩子。」吳敏的眼楮里已經滿是淚水︰「男孩嗎?」

「嗯。」

吳敏用帶著手銬的手拭擦著眼淚,喃喃的念叨著︰「真好。」

鐘離生和吳敏說了很多關于韓鶴聲的事情,吳敏第一次像個外婆一樣的笑了,好像听著鐘離生的介紹,就看到了外孫一樣。

探監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鐘離生剛要放下通話筒時听見吳敏慢吞吞的問道︰「這八年……孤獨嗎?」

鐘離生一怔,緩緩地說道︰「最深的孤獨不是這八年來我長久的一個人,而是我回來後,才發現我心里的最後一絲期望都要死掉了。」

離開監獄後鐘離生直接開車去了公司。

路上艾達打來了電話。

「怎麼了?」

「鐘總,您快回來啊,東區那塊的工程地上有人受傷了,現在亂成了一團,趙總正忙著應付那些股東。」

「誰現在在東區?」

「蘇總監。」

「什麼!」鐘離生有些惱火的喊道︰「現在東區這麼亂,怎麼讓蘇總監去了!」

艾達被鐘離生喊得嚇到,半天都不敢說話,鐘離生也知道有些失態,說了個知道了就掛掉了電話。

在GPS上定位了東區的位置就開車過去了。

遠遠地就看到東區的工地門口圍滿了人,鬧哄哄的擠成一片。鐘離生的車都開不進去,沒辦法只能把車開到一邊,也顧不上有沒有停在停車位,趕緊下車就往人群中間擠,雖然鐘離生長得很高而且很壯,可這些農民工的力氣更大,鐘離生又擔心離殤,心急的胡亂撥開眼前的人。

離殤被擠在了中間,她大聲喊著︰「安靜一下,大家不要擠!」

一聲又一聲,離殤的聲音都有些沙啞,看來是喊了很久,鐘離生伸長了胳膊才觸踫到離殤,他一把抓住離殤,也顧不上離殤的詫異,就借助離殤的力氣一下子沖到了中間,他自然的把離殤擋在身後,隔開了她與人群。

「我是銘一的負責人,有什麼事和我說。」鐘離生也是扯開了嗓子大聲的喊道。

離殤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她踮起腳尖伏在鐘離生耳邊說道︰「那個出事的人不在了,所以鬧得更大了。」

「嗯。」鐘離生點點頭,稍微側了一下臉,並沒有看到離殤,而是把手里的的車鑰匙塞到了離殤手里,用只能兩個人听到的聲音說︰「一會兒我應對的時候你就走吧,這不安全。」

離殤還沒來得及說話鐘離生就被人群擠到了一邊,兩個人之間隔著很多人,鐘離生滿臉疲憊,可依舊風采奕奕。

一時間離殤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那個站在人群中演講的鐘離生,神采奕奕,眉目間全是自信。如今是多了份成熟,多了份滄桑。

她緩緩地走到鐘離生車旁,正猶豫的要不要走開,就听到人群安靜了下來,離殤很是詫異,她看去,只看到鐘離生站在了高高的架子上,大聲的喊著,離殤知道鐘離生不喜歡大聲說話,他喜歡安靜,所以自己說話的聲音都不會太大。

「朋友們,我們銘一,一定賠償,只是大家現在這樣爭吵,永遠出不了結果,現在你們安靜下來,這是屬于工傷,銘一一定負責到底!你們就說說你們在銘一的這段時間,銘一是什麼態度,難道我們是說話不算數的人嗎!所以大家一定要冷靜,我們銘一會在明天給大家一個結果,一個讓大家滿意的結果。」

人群中的躁動開始變小,人們想著鐘離生的話覺得有些道理。

鐘離生從架子上下來,架子有些輕微的晃動,鐘離生下來後才驚覺自己已經是一身的汗,他無奈的搖搖頭,真是歲月催人老,現在這樣的體力真是不行了。下來後又和工地的負責人交換了意見才要離開,本來打算讓艾達找輛車來接自己,可遠遠地就看到自己的車緩慢的開過來,鐘離生有些吃驚,看著離殤把窗戶搖下來︰「上車吧。」

鐘離生也不再多說,上了車,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鐘離生是真的累了,靠在軟墊上就睡著了。到了公司後,離殤看著鐘離生的睡顏突然就心疼了,昨晚和他說了那樣的話,一定是一宿沒睡好,眼底的黑眼圈在鐘離生有些蒼白的臉上很是明顯。離殤看後座上有條毯子,應該是才買的,離殤昨天抱著睡著的鶴聲說車里沒個毯子。剛拿起來要蓋到鐘離生身上時,鐘離生突然就睜開了眼楮,嚇了離殤一跳,兩人離得很近,離殤的呼吸輕輕滑過鐘離生的臉,鐘離生卻皺起了眉頭,離殤的臉上一陣潮紅,鐘離生淡然的坐直身子,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謝謝你,蘇總監。」

一個「蘇總監」讓離殤瞬間回了神,她也微笑著說︰「是我該道謝呢。」

鐘離生下車後直徑去了會議室,沒有再看離殤一眼。

銘一對工人的態度與酬薪在黎城都是少有的,本來很多股東都反對這樣豐厚的待遇,可這件事情一發生,股東們倒是不說話了,工人們都知道銘一的好,所以這件事情他們不願意鬧大。

趙奕然還是一臉的笑意︰「這件事交給鐘總我很放心。」

鐘離生點點頭結果趙奕然給自己的報告。回到辦公室寫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報告,腦子昏昏沉沉的,鐘離生一時間都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直到手機響起,是姜以若。

鐘離生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

「我知道銘一出了點事,你肯定沒空吃飯,所以我讓小王給你送了點飯,少吃點吧。」姜以若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怕打擾到鐘離生。

「嗯,謝謝,我知道了。」鐘離生的心里一陣感動,他一直都知道姜以若的好,可若是心里有人,那麼其他人的好真的就會變成負擔。

果然,不一會兒艾達就拿著一個餐盒進來了,鐘離生簡單的吃了兩口就繼續工作。

離殤站在鐘離生的辦公室門口,手里拿著一個保溫盒,里面是樓下買來的粥,正猶豫著要不要送進去就看到艾達從一個小伙子手上接過一個餐盒,遠遠地听到「姜以若」三個字。

離殤自嘲的笑笑,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明明他是一個有家室的人。想著就把粥遞給了麗莎,麗莎高興大贊離殤體恤下屬,離殤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鐘離生全部弄完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趙奕然就打來電話,說請他去放松下。

鐘離生看手邊也沒什麼事就答應下來。

趙奕然帶鐘離生去了公司不遠處的一家酒吧,趙奕然顯然是這里的常客,剛到門口侍應就笑嘻嘻的把兩人帶去了VIP位置。

這家酒吧叫「忘」,里面還算幽靜,暗彩色的燈光相互交替的閃著,趙奕然點了一杯冰酒,鐘離生卻要了一杯冰水。

「不喝酒?」趙奕然挑眉道。

「酒量特別不好。」鐘離生笑著說道。

趙奕然也不強求,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趙奕然突然就說道︰「你會和小殤重新在一起嗎?」

鐘離生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問問。」趙奕然不自在的模了模鼻子。

「我不知道。」鐘離生無奈的說︰「小殤恨我。」

「恨也是愛,何況你們之間……之間還有一個孩子。」趙奕然說的時候很是艱難,像是這一句話花光了他的力氣。

「你也喜歡小殤,我看的出來,而且你看上去可不像是把愛人拱手讓給別人的人啊。」

趙奕然沒有回答鐘離生的問題,只是苦澀的一笑,可這一笑鐘離生就看懂了,他也不再追問,接著和趙奕然說了點別的。

最後趙奕然只是悠悠的對鐘離生說︰「她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可我知道,她總是在該堅強的時候,裝也要裝成堅強。」

鐘離生開車把趙奕然送回了公寓,自己又開車往回走。

這晚的談話讓鐘離生又重新找回了希望,其實他是緊張的,像是很多年前那個少年,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覺,現在,則是又重新找回了心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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