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適 墓地

作者 ︰ 森樹

離開25天,舒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特別的高興,想要為安適生下這個孩子。于是開始預約時間定期去醫院做產檢,買各種育兒書籍和音樂,戒煙戒酒戒咖啡,每天都會去公園散步保持心情舒暢。離開30天,晴祭日,舒回到上海,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森,就好像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哥哥,他要當舅舅了。

晴祭日的那天,陰雨綿綿。誰家正在舉行喪禮,所有的人一身黑,打著傘,每個人手中都是一朵白玫瑰,表情哀傷。舒突然想起來自己做的那個夢,和這個場景如此的相似,只是夢中死的人是她。

晴是最喜歡雨天的,她是一個浪漫的人,她喜歡赤著腳在大雨里奔跑,像是被束縛的靈魂渴望自由。英倫劇里總是有大片大片的綠色草地,偶爾散落幾顆大樹,她會在下雨的時候,穿過綿綿草地,那是一幅很美的畫,卻散發著濃濃的孤寂味道。一個女子的身影在蒼茫天地間,孤單而且落寞。她過世那天是否一樣下著雨?是,那天的天空好像從來沒有明亮過,一直灰蒙蒙。雨一下起來就沒有停過,面筋似得,打在臉上,很疼,疼的讓人流淚。惆悵舊歡如夢。雨天總是讓人輕易想起生命里那些憂傷的東西,會像潮濕空氣的苔蘚,茁壯成長,人很難敵的過,所以我喜歡陽光,它可以照亮生命里所有灰色的東西。

舒,當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並不覺得你是快樂的。森,人生轉承接和的時候總是會有些快樂和傷痛的,只是我的傷痛多一點而已,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知命,也認命。難道命運帶給你的所有東西你都可以承受?是,我別無選擇,除了忍耐。舒,說你什麼好呢?看似聰明卻總是無助,漠不關心卻時刻緊張著,好像大智若愚卻是難得糊涂。什麼都別說,我只是個小人物,在生活的壓迫下,不斷地犯錯。如果晴遇見你,她定會喜歡你。我也會喜歡她。

同樣的公墓,從晴的墓碑往上走,有一片家族墓地,其中就有安氏家族。唐和安適站在一起,面前是安適母親和爺爺女乃女乃的墳墓,今天已是他們約定的最後一天。

安適,如果伯母不自殺,如果伯父不離開,你會不會愛上我?唐,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今生應該愛你,而且一定會愛你。這就夠了,至少我知道,你有可能愛上我,只是我們有緣無分,我們始終無法和命運相抗衡。唐,對不起!等了這麼久,盼了這麼久,愛了這麼久,原來只換來一句對不起。不過我也知足,你能對幾個人說過這三個字,讓你承認自己的錯誤比讓你愛我還難。我會兌現我的承諾的。

安適,其實我這次回來就是和你離婚的。我還記得在伯母靈堂,伯父在你耳邊輕輕說,安適,愛情是最傷人的東西,所以你一定不要愛上任何人。我應該明白,從那個時候開始,你今生今世都不會愛人。可是當我看到你撞到舒時看她的眼神,和我看你的眼神一模一樣,我才知道原來你是愛著她的。我很是不服氣,她是多麼普通的一個人,你既然能愛她,你也一定會愛我,于是我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讓你愛上我。可是無論我花多大力氣,費勁多大心思,即使舒不在你身邊,你都不正眼看我一眼。愛情是最不講道理的,它霸氣無理殘忍冷酷,它降臨到誰身上只由它自己說的算,我不得不認輸。適,既然你愛舒,你就找她回來,告訴她你愛她。

唐,我不確定我是愛她多一點還是愛自己更多?我怕自己會像父親一樣,傷到所有愛我的人。安適,不要再給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你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為何卻在愛情面前卻步?唐,我不知道,格也這樣問過我,可是我就是不敢往前走。他一定也告訴過你,舒是愛你的。是,他曾經這樣說過。所以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呢?你們彼此相愛,為何不能再一起?格只是一個人的單戀,他都堅持了十八年,可以為決赴湯蹈火。我,唐多令,愛了你安適二十多年,仍然換不來你的一句我愛你。但我們都很勇敢的去愛,大聲的告訴天下,我們愛著一個人。你又為什麼不可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自己在這里好好想想吧,離婚協議書早就放在了我的房間,我會直接坐車到機場。我仍會把你當朋友,至于你把不把我當朋友那是你自己的事。

每次來看母親,適都會帶一瓶芝華士皇家禮炮,母親最愛的酒。雨還在下,他渾身已經濕透了,卻不覺得冷。他曾經見過一幅攝影作品《瓶子里的遠航》,攝影師把光線拉的很遠,應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一個裝了很少水的酒瓶,一個帆船模型,甲板上站立一個人忘著遠方。攝影師把模型放在酒瓶後面很遠的地方,正對著酒瓶按下快門,拍出來的效果就是帆船完全進入了酒瓶,像是航行在大海里。他算是個酒徒,每天無酒不歡,可是他喝酒不是因為喜歡,只是為了買醉。後來就成了習慣,血液里已經不能缺少酒精元素,少了它,總是覺得缺了什麼,心中老是惦記著。他想不起剛看到這張照片的感覺是什麼,但他既然還記得它,應該是給他某些觸動吧!

適拿酒瓶踫了一下母親的墓碑,雨水落在她的臉上,像是滿臉的淚。記憶中母親經常會哭,明明哭到喉嚨沙啞,卻要拼命裝傻。一次次的原諒父親,一回回的折磨自己。她不停的翻著老照片,那時的她美艷動人,父親英俊逼人。雖然是家族聯姻,可是兩人互相愛慕,結婚時做足了排場,成了當時轟動上海灘的佳話。後來母親生下安適,全家人更是高興,不但安家撥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給他,母親家族也把自己百分之十的股份給了他,剛一落地就成了羨煞世人的億萬富翁。從他記事起,他也一直覺得自己過的很幸福。直到九歲那年,母親割腕自殺。

父親是風月場上的人,雖然家有賢妻,老實了一段時間,但本性難改。母親並不是亂發脾氣的人,適很少見到他們吵架,母親用女人驚人的忍耐力容忍著父親的花心。唯有三次她實在氣不過,帶他跑回了娘家。父親每次都會很快的認錯,請求母親的原諒,而母親每每心軟。可是當她再次忍受不了的時候,她自殺了,遺言只有那麼一句,我說過給你三次機會,你若再犯,我死都不會原諒你。她真的用死來責備他。後來他離開家了,他是愛著母親的,只是他更愛自己,所以他要用一種自我放逐的方式贖罪。十八年了,他未曾回過家。

適小小的年記怎麼承受如此連番沉重的打擊,一下子就病倒了,高燒不退,一連燒了幾天,好像要把生命里所有的熱情都燃盡。病好後完全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性格怪癖。爺爺也在不久之後去世,他身邊沒有了一個親人。公司被奪去,爺爺托孤的人也被擠走,愧對祖父,一頭撞死在他墓碑上。他冷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了信心。後來他被放逐到英國,眼里只有仇恨,一心只想快快變強,收復安氏家族的事業和誅殺那些亂臣賊子。可以說他的成長是帶著刻骨仇恨的,所以是帶疾的,所以是扭曲的,所以終將見其毀滅。

還好他遇見了格,那個畫起畫來特大手筆的人,那個愛起來像瘋子一樣的人,那個不知天高不知地厚的人。兩個人在一起就像沙漠里的龍卷風橫掃一切,也會像東南沿海的台風摧毀一切,格就是他心里唯一的一點亮光,努力的照亮他內心那一團漆黑,可是勢單力薄,總是被漆黑淹沒。還好他又遇到了舒,她的出現就像一束強光,打在他眼楮里,淹沒里面所有的黑暗。她讓他懂得了愛,那個可以毀滅一切也可以拯救一切的東西。原來他還是會愛上一個人的。

母親你說我該怎麼做?去找她回來還是忘記她?當作從沒有這樣一個人的出現繼續過我風花雪月的生活還是讓她留在身邊然後和她結婚生子?請你今晚入夢告訴我到底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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