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那思把活接下來,雖說駕輕就熟,得心應手。但也知道這一單一是單子大,二是要得急。千萬不可出錯不算,東西還務必做得漂亮又快又好。能給莊總長面子壓住人才是所謂合作的長久之道。設計,文案,圖片,印刷,若干關鍵環節上跟班督辦處處上心之外,少不了要親力親為了。于工作,那思有自己的理解與操守。挑明了鄙視業界那些滿口大話,蒙事騙錢的主兒。總之得抓緊,知道且得忙一陣兒了。想著鑽莊總小庫房里摟了些個茶葉,紅酒,海鮮禮盒什麼的。有好煙,沒拿。說的是給海平沒說給自己,拿了犯不著。剛要出來,又看見牆角還摞著幾個鞋盒,打開看看,都是全新的女人的高跟鞋,跟超高,紅紅綠綠綴著水鑽,珠子,亮片什麼都是挺俗艷的那種。那思心想,這不是嫂子這種格調這個歲數的人穿的款。看款看包裝多半是境外帶回來的,莊總公差常往境外跑。藏在這小庫房里什麼意思?那思個中人呀,于此道不外行。當下就明白了︰莊總看著嚴謹規矩挺刻板的一個人,外頭也還有這一手?拿起一只挺花哨的鞋來看著心想這莊某弄了個什麼女人呢這是?那思竊以為︰什麼樣的女人穿什麼樣的鞋,穿什麼樣的鞋的就是什麼樣的女人。對莊某弄這事的品味就有點不敢恭維了。忽然又想到,嫂子為什麼厲害,刻薄,急了還動手?沒準就是焦慮失衡。有直覺,沒證據。總猜疑又抓不著人把柄給折磨的。
二十八
記著今兒約了小楚的。這些東西就沒打算往家拿,一會兒直接都給小楚弄上去。一路想著小楚的粗獷範兒,車就到了。上樓,進屋。小楚弄得那粗獷範兒還真把那思給嚇了一跳。淨是些個網購來的東西弄身上,陌生得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什麼叫常換常新,怎麼才叫有新鮮感?這情趣!別扭得不由他那思不興奮!二人弄得跟仇家似地是幾番攻守互動幾番激情歡好。事畢,那些個行頭勞什子扔了一地。去到廳里沙發上坐下,人小楚又換回來了。小楚長直發,草草挽了個發髻,約略「鬢雲欲度香腮雪」的那種。貼身玫紅小兩件,披了件黑色的長開衫,端坐那就看著那思。那思弄了支煙剛要點上,瞥見小楚看著自己,「總看我干嘛?」小楚那兒撲簌簌眼淚就下來了。那思大驚︰「湘兒!怎麼個意思呀你這是?」小楚︰「那思呵,我就想問你」,那思嚇一跳,問我什麼,我干什麼了?沒干出格的事呵。「人這一生呵能有幾天的好日子?」那思︰「嗨,嚇著我了你!眼淚嘩嘩的就問這個?」「忽然想到了就問了唄。」「這一陣兒陪我媽,見過我媽暈死過去,醫院里出出進進的也見著死人了。那麼多的病人,那麼多的苦痛。還有醫院門口的那對夫婦。我就想,人這一生呵,其實就是多災多難的一生。快樂有趣的好日子真的太少了。」那思有心陪著小楚一塊兒沉重一把,也是自己忽有感觸︰「是,人只有一生。這僅有的一生又是如此的短暫,而這如此短暫的一生又是那樣的無趣。更要命的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和能夠把日子過得有趣起來。生存于怎樣的時空,大體便會有怎樣的命運。幾十年間榮辱興衰的特定世道便是你混跡其間的人生舞台。你演或不演你都在舞台上,沒有角落可供躲藏。直至你在他人各異的目光中謝幕離開。這還算是混得好的,好歹還跟這舞台上蹦過。更有那悲催的,出生,活著,直至死去,就不曾有誰看過他一眼。這世上一遭呵算來過行,算沒來過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