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三百二十三章 踏實伶俐 (下)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也都不知道是在啥時候,相有豹也湊到了猴兒身後。順著猴兒撩開門簾的縫隙瞧著教鳥雀的大屋里人仰馬翻的動靜,相有豹禁不住微微搖了搖頭,咕噥著低聲自語道︰「這挑丁口的場面從來都是個苦活兒,五天功夫下來都能叫壯棒漢累月兌了一層皮!咱火正門里人丁不旺這事兒怕是懸!」

很有些納悶地轉過了身,猴兒壓著嗓門朝相有豹問道︰「師哥,謝師叔這是練的哪路手藝呀?我怎麼記著原本咱堂口里邊伺候鳥雀,壓根可都是一人、一羽、一屋、一籠的清淨路數?」

都沒等相有豹開口答話,從相有豹與猴兒身後,納蘭那壓著幾分調門的清脆嗓音倒是搶先響了起來︰「謝師叔這是動了練全活兒鳥雀的心思,再加上離這百鳥朝鳳拜鳳凰的場面可沒多少日口兒了,到手的鳥雀也都是剛從山林里抓撓來的生瓜蛋,所以才有了這挑丁口、練急活兒的場面。」

扭頭朝著手里頭提著兩把茶壺、捎帶著還用胳膊挾了個裝滿了茶碗的小簸籮傍在腰側的納蘭一呲牙,猴兒屁顛屁顛地伸手接過了納蘭手里的兩把沉甸甸的茶壺,低聲朝著納蘭笑道︰「師嫂,老話都說是趕早不如趕巧,這不整好撞見您這麼位懂行市的人物了,勞煩您教教我這里頭的門道唄?」

用騰空了的兩只手攏住了挾在小臂後、護在腰間的小簸籮,納蘭很有些嗔怪地瞪了猴兒一眼,這才悄聲朝著猴兒說道︰「四城里伺候鳥雀的玩家。要說手里頭有絕活兒練出單打一出挑玩意的人物可算是不少,但是能練成全活兒鳥雀的倒是真不多!一只大小合適、羽毛鮮亮的鳥雀,要練成吃飛食兒、打飛彈兒,開箱、叼八卦。認彩旗、叫大起之類的活兒,快了十來天,慢了小倆月,這才能算是在沒人的屋里把這些活兒從頭到尾走一遍。再要想讓那教出來全活兒鳥雀敢在人前練出來這些活兒,又得從人少的地界開始慢慢朝人多的地方走,少說也得小半年的水磨功夫,這才能算是齊活兒!」

訝然朝著納蘭一吐舌頭,猴兒不禁低聲驚叫道︰「這麼費功夫才能練成的活兒,那咱們可哪兒有那麼多功夫呀?」

朝著教鳥雀的大屋里一努嘴。納蘭悄聲說道︰「所以謝師叔這才拿出來了練急活兒的手段呀!這頭一件就是把抓撓回來的鳥雀用牛筋細線掛在百扣袍、八枝帽上,不斷篇兒地驚擾嚇唬這些鳥雀,從間摘選出來一些膽兒大、身架壯、叫口脆,捎帶著還能像你猴兒似的懂偷奸耍滑、靈性足的鳥雀,這才能經得住下一撥兒熬煉!」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猴兒扭頭瞧了瞧低垂的門簾,低聲咕噥著自語道︰「我說呢屋里頭那些個小兄弟一個個披紅掛綠的奔走吆喝,這就是學出來個人多勢眾、聲音嘈雜的場面,好叫那些鳥雀能先熟悉了熱鬧場面呀!」

微微嘆了口氣,納蘭很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要不是逼急了眼。誰可還輕易去踫這苦活兒呢?接連五天這麼奔跑吶喊的折騰下來,怕是鐵打的人兒也得月兌下一層皮。這不今兒第四天,已經有好幾個孩累倒爬不起來了,嗓啞了的更多且先不說這些,趕緊把茶水給送進去吧!」

答應一聲,猴兒橫著胳膊肘拂開了門簾,半擰著身走進了教鳥雀的大屋里,將手兩個碩大的茶壺輕輕擱到了屋角一張小桌上。

緊隨在猴兒身後,納蘭輕輕把捧在手里的小簸籮朝桌上一放。先就取了個茶碗倒上了一大碗熱茶。雙手捧到了站在大屋央的謝門神跟前︰「謝師叔,您先喝碗茶水潤潤嗓?」

朝著納蘭點了點頭。已然將一雙眼楮熬得通紅的謝門神就手接過了納蘭遞到自己眼前的茶水,一口氣將茶水喝了個干淨,這才悶悶地喘了口氣。很有些焦灼地看著那些默默圍攏到了屋角桌旁邊喝水的火正門小徒弟,一句話也都說不出來

像是瞧出來了謝門神著急上火的那份心思,納蘭轉臉瞧著那些已然累得渾身大汗、說話聲音也都透著沙啞疲憊的小徒弟說道︰「師叔您甭著急,這挑丁口的苦活兒來去就是五天,今兒已然是第四天頭上了。讓讓孩們再熬一天,估模著也就差不離了吧?」

遲疑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那身百扣袍,謝門神猶豫片刻,方才重重地搖了搖頭︰「估模著還不成!今年進山抓捕鳥雀的日口兒比往常晚了幾天,抓撓回來的那些生瓜蛋不少都是空身架、虛殼兒,甭瞅著眼面前還能飛能鬧,可架不住一練上後邊的活兒,一個個就得偏了門路,練不出全活兒的路數!這挑丁口的活兒還得朝著細了做!」

訝然地瞪大了眼楮,納蘭禁不住低聲驚叫道︰「還得朝著細了做?!謝師叔,這挑丁口的活兒照著老規矩就是五天到頭,真要是奔著細了做下去,那可就得是七天吶?且都不說這些孩能不能盯住了場面,那就是您您身上可都還帶著紅傷吶,可是不敢這麼朝著狠了折騰!」

倔強地搖了搖頭,謝門神再不多說一句話,只是伸手摘下了黏在百扣袍上的幾根鳥語,再把八枝帽上的繩狠狠在自己下巴上勒緊了幾分,粗大的巴掌朝著嘴邊一送,三枚雜哨兒已然重新落入了口。

眼見著謝門神擺出了想要接著練活兒的架勢,圍攏在屋角喝茶歇息的那些小徒弟也全都懂事地放下了手的茶碗,一個個重新拿捏起了擱在牆邊的草把。只等著謝門神一聲令下便能接茬跑跳呼喝。而連茶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的三耗,更是加緊了手腳將那些被已然沒力氣撲騰的鳥雀擱進了個大鳥籠,再將另外一些還能飛舞得動的鳥雀身上系著的牛筋細繩仔細拴到了謝門神穿著的百扣袍上。

左右瞧著那些個已然累得小臉發白的火正門小徒弟,站在桌旁邊幫著納蘭拾掇著茶碗的猴兒擰巴著眉頭猶豫了好一會兒。卻像是猛然間想明白了什麼事由一般,急匆匆地朝著納蘭低叫道︰「師姐,咱們先都甭忙著收拾這些家什,您趕緊的跟我來!」

都還沒顧得上明白過來猴兒這又是要鬧什麼玄虛,納蘭被猴兒拽著袖,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撞出了教鳥雀的大屋,這才來得及朝著猴兒低聲嗔道︰「猴兒,你這又是要折騰什麼呀?」

朝著納蘭張了張嘴,平日里伶牙俐齒的猴兒此刻卻像是在嘴里塞了塊粘豆包一般。磕巴了好半天方才朝著納蘭叫道︰「我這師姐,我這兒一時半會兒的也都跟您說不明白!您您能尋洪老爺給再做出來二三十個雜哨兒麼?」

訝然地瞪大了眼楮,納蘭禁不住低聲朝猴兒叫道︰「要做出來那麼多雜哨兒干嘛?這雜哨兒能吹出來的動靜也就是人喊馬嘶、雞鳴犬吠,平日里除了教鳥雀經過人多的場面之外,也就只能拿著給孩們當個玩意!猴兒,你這到底是」

急得抓耳撓腮地一個勁兒胡亂蹦達,猴兒耳听著教鳥雀的大屋里再次傳來的雜哨兒動靜與其他火正門小徒弟奔跑吶喊的聲音,禁不住沖著納蘭低聲急叫道︰「師姐,您怎麼就不明白我這意思那跟頭車您見過吧?咱們做些個小跟斗車」

疑惑地瞪大了眼楮,納蘭訝然朝猴兒叫道︰「這正說雜哨兒的事兒。怎麼又奔了跟頭車了?猴兒,今兒你怎麼就跟這些丁點大的孩玩的物件較上勁兒了?你那毒傷該是沒事吧?」

瞧著納蘭伸手朝著自己額頭上撫模過來,猴兒猛地一歪腦袋,扭臉朝著站在門旁沒挪地方的相有豹叫道︰「師哥,您明白我說的什麼不?我那意思是說,小跟斗車加上雜哨兒」

微微皺著眉頭,相有豹倒是沒立馬回應猴兒的吆喝,反倒是朝著猴兒擺了擺手,自顧自地低頭沉思起來

四城里各樣稀奇物件從來不少。上至天潢貴冑腰上掛著的大、小八件。下到販夫走卒手的煙嘴、荷包,從來是各有各的巧妙好處。就連那些個剛出了月的女乃娃、才能勉強走道兒的毛孩。手里頭也都有一兩樣叫外路人瞧著都眼熱的玩意物件。

就像是猴兒說的那跟斗車,原本就是乾隆年間四城供奉皇宮大內各樣家具物件的巧手木匠閑來無事,拿著各樣做大活兒剩下的邊角木料捯飭出來的玩意。大小差不離能有個酒缸的模樣。四個輪穩穩當當托住了車架,捎帶著在車軸上頭裝了些木齒輪、竹榫頭。只要是推動著那跟斗車朝前一走,木齒輪、竹榫頭就能催動得車板上安著的孫猴翻跟頭、豬八戒揮釘耙,沙僧挑擔繞車行走,唐僧誦經超月兌輪回!

就憑著這麼個玩鬧物件,當年供奉皇宮大內各樣家具物件的木匠生生得了紋銀百兩的賞賜,倒是比拿正經手藝做家具得著的好處還多,著實叫人當了稀奇故事傳了好些年。

這也就像是那句老話所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跟斗車剛做出來的時候,自然是叫皇宮大內都當了寶物,可天長日久下來,這跟斗車漸漸也就流出了皇宮大內,成了民間富戶家的玩意。再等得改朝換代、地覆天翻,跟斗車更是成了四城民間隨處可見、拿來哄孩玩的玩意,只是物件大小、精致講究上略欠缺了些罷了。

而那雜哨兒打從叫人琢磨出來,壓根也就是拿著給還不會說話的孩玩的物件。擱在四城街頭巷尾、犄角旮旯,但凡是家里頭有個毛孩、女乃娃的人家,差不離大人手里都能有個雜哨兒。忙完了手活兒之後朝著孩身邊一坐,輕輕吹著雜哨兒弄出來些人喊馬嘶,犬吠雞鳴的動靜逗弄著孩一笑,大人心里頭可也覺著暢快異常。

就這麼兩件擱在四城都算是隨處可見的玩意,猴兒倒是在火正門教鳥雀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掰扯出來,自然是在這兩樣物件上動開了心思不是?

估模著相有豹也就是悶頭琢磨了不過一碗茶的功夫,都還沒等站在一旁的納蘭再開口追問,相有豹已然猛地抬起頭來︰「猴兒爺,您說要在這跟頭車上加個豬尿脬做的噴嘴兒是不是能更叫人覺著輕省點兒?」

「師哥您這招兒,我倒是真還沒琢磨出來?說不準能成吧?」

「那還等什麼呀?腳底下麻溜兒的——跟著我奔木匠胡同!」

眼瞅著相有豹與猴兒朝著火正門堂口外跑了個一溜煙兒,叫相有豹與猴兒撂在一旁的納蘭禁不住納罕地低聲嗔道︰「這倆人鬧妖都能鬧一塊兒去,倒是跟人家把話說明白了再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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