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直沒有掌燈,主要是怕太突兀再引起那些黑衣人注意。要知道,他們既然能通過木青的蛛絲馬跡找到顏坡,想必木樓早已被嚴密監視起來。雪姝擔心那些黑衣人會不會再遁著地道找到這里來,顏坡此時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不必擔心他,顏坡必無恙。」似是看透了雪姝的心思,雲中君倚在窗台風輕雲淡地說,即便嘴里說著話,眼楮也是一直透過窗子警惕地看著外面。
他說出的話總是帶著一股無形的力度,讓人信服。
雪姝抿抿嘴沒說話。
「既然現在已經安全了,那我可不可以回家?」
雲中君驀地轉過頭,眼楮在銀質面具下有一股凝聚的亮度,透著睿智。沉默半晌才輕輕說,「現在還不行,雖然黑衣人沒有尋著地道找過來,但不排除他們依舊會守在外圍,要知道,我們憑空消失他們必定起疑,一定會守在西子街的各個出口,此時出去必落入圍捕,還是再等一等。」他沉定地說著,隨後想了想,揣度著,「是有擔心府上……」他問的輕柔。
雪姝臉一紅,急忙梗著脖子辯解,「當然不是……」
「那是在擔心我?」他突然身子一垮有些邪氣地說。
雪姝臉更紅了,「當然更不是……」
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那你還擔心什麼?先睡一會,天明時分我叫你。」隨後,他一錘定音,雪姝還想再說什麼,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因為,此刻她的頭痛的很厲害。
雖然屋里沒有掌燈,但圓月的銀輝從窗戶上酒進來給整個屋子都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依稀可見。況且雪姝目力驚人,她環視一周,頓時又生顏坡的氣。因為木青的屋子簡直簡陋到了極點,可謂家徒四壁。中間除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牆角有個衣櫥,靠牆有張木床,其他的就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的讓人心酸。既然顏坡有心把地道挖到她這里,卻沒有勇氣更多的照顧她,讓一個女子如此艱辛地等了他十年,他還算不算男人?
雪姝揉著鬢角只好走到床邊坐下,剛坐上去頭腦就一陣眩暈,疲倦瞬間襲來,她身子一歪就倒下了。黑暗中,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慢慢走過來輕輕為她掩上被子,「早告訴你了‘處子醉’後勁很大,你偏不听……」有些寵溺的語氣。
雪姝睡的極不安穩,睡夢中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大雪飄飛的冬季,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在王府後面的窄巷里不停地模索尋找,小小的身子幾乎被雪淹埋了,可她很執著。小手小臉已經快要凍僵了卻依舊沒有找到那個受傷生死不明的少年,她一下子急得大哭起來,「哇,冉哥哥……」
「冉哥哥……」她尋著夢中的焦急低低地呼喚著。
‘嘩’地一聲巨響,床邊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雪姝猛地警惕地從床上坐起來,眼楮急驟地四下看著,她手一抹,臉上全是浸涼的淚水,卻不見那男人蹤影。夢中驚悸,她緩緩低下頭。
下一刻,雪姝就張著嘴愕住了。
因為她的床下,一個卓絕清貴的男人正喘著粗氣四平八穩地坐在地上,滿臉尷尬的郁氣。他的身下,木青的那張唯一一把椅子已經碎裂成木屑狀,雪姝想了想隨後就明白過來不由放聲大笑。
笑聲還未剛滑出嘴角,雲中君就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速度之快,雪姝都不知道他是怎樣做到的。
但她烏黑晶亮的大眼楮此刻眯眯笑成了彎月,揶揄的表情極度促狹地看著雲中君,那神態生動可愛簡直漂亮至極。
雲中君一下子怔住了。
他就那樣呆呆地捂著她的嘴渾然不知所為。
半晌了,雪姝臉一紅猛地打掉他的手,有些尷尬地轉過頭,「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三更天了。」雲中君也垂下頭輕輕道,卻坐在床邊沒有動。
「你做噩夢了?」他沒話找話說。
「不知道。」雪姝明顯不願提夢中的事,腳一蹬就跳下床來。
窗外圓月傾斜,外面漆黑一片。
「現在已經安全了吧?顏坡始終沒有回來?」她眼楮盯著外面漫不經心地問。
「擔心他干什麼?」雲中君突然有絲不耐煩。
雪姝詫異地扭頭,「你怎麼了?」
雲中君沒說話卻慢慢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站定,語氣輕柔,「桌上有些清淡的粥,你趁熱喝了吧!昨晚雖然都吐出來了,但‘處子醉’的後勁還是很大,你空月復之下難免還要難受。」
雪姝急忙轉頭,木青那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果然放著一煲罐粥和兩只玉碗,她驚訝地看著雲中君,「你是怎麼弄來的?」要知道外面敵人還環伺其中,不是連出去都不能嗎?
雲中君卻輕勾了唇角傲氣地說,「我想做的事世上還沒有幾人能攔得住……」
狂妄至極的語氣!
好,你是大爺你厲害,雪姝悻悻地走到桌子前坐下。
打開煲罐,一股馨香頓時撲鼻而來,雪姝月復中空空當下也不客氣急忙倒了一碗出來,入口,甘美細滑,實則人間美味。雪姝狼吞虎咽。
雲中君也慢慢走來坐下看著雪姝的吃相有些皺眉,「你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雪姝只顧點頭。
片刻,感覺雲中君盯著她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她疑惑地抬起頭,然後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頓時羞不可抑。原來她的胸前,麒麟玉片不知何時已從衣服里面躥出來,在胸前發出瑩瑩奪目的白光,炫目至極。
雪姝頓時尷尬,急忙又把玉牌掖懷里,「我只是怕弄丟了而已,因為我還不起你那二十萬兩的白銀……」
「誰讓你還了?不是還沒丟嗎?你怕什麼……」
「有備無患,我現在很窮。」
雲中君頓時無語,想著她豪氣地把一疊的銀票豪放地送給顏坡,此刻卻在哭窮。
「你還不起,不是還有姬無夜嗎?」
「他是他,我是我,不可混為一談喲!」雪姝伸出指頭搖晃著對雲中君說。
「他是他,你是你?原來如此……」雲中君重復著意味一聲,把頭慢慢轉向了一邊,忍不住嘴角勾了起來。
雪姝疑惑地盯了他一眼繼續吃。
「你不必擔心今日回去會向他無法交待,我自有主張。」片刻,雲中君意味深長的說。
「喂,你要做什麼?你別多此一舉,別給我找麻煩。」雪姝警告著他說。想著姬無夜對他的態度,想必無論做什麼都要引起火焰山。
雲中君卻冷哼一聲別過頭。
「喂,你們還要廝磨到什麼時候?該回去了。」突然,地道的暗門一開,顏坡吊兒郎當地坐在那里掖揄地說,好象他們是故意留在這里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雪姝臉一紅,急忙把手里的碗一推,「顏坡,你這一夜跑到哪里去了?」
「怎麼?想我了,小五兒,這可不是你的性格。盡管我玉樹臨風花見花開人見人愛,但你千萬不要動心,因為有某人在,我怕被爆打。」說著,顏坡很夸張地瞟了雲中君一眼。
不說還好,一說雪姝突地漲紅了臉,好象她與雲中君真的有什麼似的,她惱恨地一下子站起來,氣憤地手指著顏坡,「顏坡,下回我再幫你我就不姓顏……」說著,大步朝門邊走去。
「哎呀,姑女乃女乃,可千萬不要開門,從秘道走,從秘道走……」顏坡急忙在雪姝背後大叫。
此刻,雪姝的手剛剛觸到木栓,猛地就縮了回來,「你設了機關?」她回頭直擊顏坡。
顏坡點頭如雞食米,「千萬別動門,否則,這幢小樓會瞬間化成齏粉。」
雪姝又郁氣地瞪了他一眼,「現在外面安全了?」
「外面什麼時候不安全了?」顏坡渾不以為然地反問一句,「我媳婦都走了,他們還勞神守在這里做什麼?」
此話一出,顏姝急忙看向雲中君。
卻見他淡淡地把臉轉向了一邊,似是沒听見顏坡的話,更似不敢觸踫雪姝的目光。
雪姝的氣息有些粗,急忙她冷哼一聲,「回去了。」說著,打開秘道的門就鑽了進去。
顏坡臨走前意味地看了雲中君一眼,眨了眨眼,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一閃身沒影了。
雪姝回到瑞王府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經過西子街的時候,就見街坊鄰居都涌堵到那條窄巷里議論個不停,雪姝知道公孫斑絕對會消除一切痕跡,果然,大家都說那只是意外著火,都噘嘆可惜了。
一腳剛踏進院子里,就見姬無夜低著頭氣息沉沉從她的房里地走出來。雪姝一詫,難道昨晚他宿在這里?這怎麼可能?再一細看,他竟然還穿著昨晚的那件白色錦袍,袍角都起了皺折,他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似乎一夜沒怎麼睡好。
雪姝一下子站定。
姬無夜猛地頓住腳,倏然抬頭,雪姝驚恐地看到他一雙眸子竟然都赤紅了,似是凶厲的野獸,她心一突,腳本能地往後移。
姬無夜看到她臉上松散疲憊的神情頓一凝,立馬顯得氣急敗壞又凶神惡煞的樣子,「顏雪姝,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徹夜不回?」他惡狠狠的語氣,怒氣象吸飽了水汽的烏雲,沉沉地壓頂。
雪姝一嘆,別過臉,不想解釋,只輕輕一聲,「王爺還是先上朝去吧!」
下一刻,姬無夜就凶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凶猛地強制著她與他面對面,「顏雪姝,不要一再地考驗我的耐性,對你,我已經仁至義盡,再敢惹怒我,本王絕不會再姑息寬容。」
雪姝只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抗,昨天這個男人還狂喜地抱著她大叫,‘姝兒,原來我是如此地愛你……’,晚上卻又跑到別的女人的院子里尋歡作樂,此刻,他的溫柔再不復存在,留下的只是一張怒到極點的臉,凶神惡煞,猶如瘋狂野獸要把她撕碎。
雪姝突然感到了他的恨意!
「王爺怒什麼?我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雪姝淡淡地說,嘴被他捏著,她只能含糊著,但還是把話表達清楚了。
「那你還想怎樣?難道非得在外面勾引了野男人懷上了野種你才甘休嗎?」說著,他憤怒地手一使勁,雪姝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她沒有用輕功護體,這一摔很重,她一時沒有爬起來。或許她是真的想挨這一記憤怒,畢竟她有愧,昨夜確實和別的男人共居一室。
然而姬無夜萬萬都沒想到的是,他這憤怒地一吼,最後竟一語成讖了。
「來人,把這個苑子給守住,誰若敢再跑出去就給出打斷了腿。」姬無夜是真的氣了,鐵青著臉,門外的侍衛應聲而入一下子又把苑子團團圍住。
雪姝慢慢爬起來。
姬無夜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腳就走。
「王爺,雲中君一早送來的。」此時,嚴問突然閃進來,手里拿著一封信遞到姬無夜面前。姬無夜眉心一皺,疑惑著遲遲沒接,最後似極不情願地接過,展開,只瞄一眼,突然就轉頭看向雪姝。
他瞪著眼,先前驚怒的樣子蕩然無存,眼神一軟,竟似有些愧疚。
雪姝不知道雲中君到底在信中說了什麼?她已不想去探究,轉身慢騰騰地向屋里走去。
「姝兒?」姬無夜在身後干巴巴地叫了一聲。
雪姝連理都沒理,只覺惡心。
望著她倔強的背影,姬無夜一嘆,抬手揮了揮,院中侍衛片刻就撤的一個都不剩。
他站在院子里久久都沒動,為什麼一遇到她的事,他就忍不住失去理智,此刻,又冤枉了她,該如何是好?姬無夜重重一嘆,臉上神情復雜至極。
「王爺,該上朝了。」嚴問在旁邊輕輕地提醒,「顏側妃終會知道昨晚王爺一夜未眠出動了整個京畿衛去找她……」
「唉,嚴問,我是不是做錯了?從秦碧柔,到李媛媛……或許我該對她坦言……」
嚴問片刻的沉默後才輕輕道,「王爺也是無奈……」
這幾天瑞王府一片風平浪靜,雪姝一直在琢磨那日雲中君給姬無夜的書信中到底說了什麼?讓他一下子轉變如此之大,望著軟榻上那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雪姝直覺得刺眼。
她不是李媛媛,對這些東西沒起一絲的興奮之心,反而看著累。雖然她偶爾哭窮,做夢也想有很多錢,但她只想憑自己的本事去掙,花男人的錢,總覺不踏實。況且姬無夜的這番作為,讓她甚是反感。他根本就不知她想要的是什麼,只一味地送來稀奇珠寶,好象她和表姐一樣世俗。
雪姝心里冷笑。
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不了解,何談愛?
雖然姬無夜沒有派侍衛圍住她的苑子,但她無形當中還是被禁足了。只要她一出院子,嚴問就象門神一般躥出來,問她需要什麼?他一切代勞照辦,甚至姬無夜直接把紅梅給派了來,明則是來照顧她,實則是來監視。
雪姝郁氣至極,這一硬一軟兩個門神直接把她看的死死的,她到王府里散心,嚴問和紅梅都要一遠一近地跟著,好象她有多寶貴似的,逼得她喘不過氣來只想逃。
以為這樣桎梏般的日子會永遠沒有盡頭,不想這天,秦碧柔卻突然光顧。
望著她突然淡定冷靜下來的樣子,雪姝有些納悶。
盡管這段時間李媛媛風頭正盛,呼風喚雨,讓下人一度已經忘記了府里還有這麼一個尊貴的和親公主存在。只是憑她一直聰明睿智的性子,不該是這樣落寂的神態,甚至連天生的那一縷驕傲和尊貴都消失無蹤。
她淡淡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飲著茶,似乎已看破紅塵置身世外。
「公主今日來可是有事?」半晌了,雪姝小心翼翼開口問,她看得出,秦碧柔似有什麼事在猶豫糾結難下決心。
經她一問,秦碧柔暗暗一嘆,放下了手中茶盞,目光竟帶著哀求,「今日來我是來求顏側妃幫忙的?」
「哦?」雪姝一愕,隨後笑了,「公主你也看到了,我連門都出不去了,談何幫忙?」
「到時候我會把嚴問和紅梅支走……」
經她一說,雪姝立馬提高了警惕,雖然她此刻溫良無害的樣子,但她畢竟是經過大世面的一國公主,心機之深,不是她所能揣摩的。
于是雪姝品著茶沒說話。
「後日就是他的生辰了,十年艱辛忍辱負重,今年我想去給他慶賀!所以想請顏側妃幫忙。」隨後,秦碧柔看著雪姝緩緩地道,即使此刻她態度溫順語氣求人,眼中精光還是一閃而逝。
雪姝端茶的手一頓,她知道秦碧柔嘴里的他是誰。
沒錯,十年來,她從見美人先生慶過生辰。
「既然公主有這份心自去慶賀便是,我又有幫什麼忙?」
「他視你為親人,你我同去,他會更高興……況且,你們師徒一場,他恢復身份後第一個生辰,小五兒不想去給他祝賀嗎?」隨後,秦碧柔眼波一挑波光有些意味地看著雪姝,她可不想說,她暗地找了他幾次,他卻始終不肯見她。她篤定,他絕不會拒絕雪姝。
以此,便來了今日的試探。
試探李青澤,也是試探雪姝。
她篤定,說出他的生辰,雪姝肯定會心動。
雪姝突然覺得很懊惱,自從上次在‘胭脂樓’分別,她就一直諸事纏身,竟然忘了美人先生還一直滯留在天朝,他一直在鳳凰台等著……先生的心思……
雪姝輕輕低下頭,可嘆,這段時間,她卻一次都未想起過他,甚至連從前那絲懵懂心動都淡的象稀疏薄霧,雪姝一下子覺得愧疚至極。
秦碧柔細細觀察著雪姝復雜至極的表情,心底偷偷地冷笑。
她緩緩地站起來,瞬間又顯得那般高傲,「那後日傍晚我便在府門口等著妹妹……」秦碧柔意味地說,她親切地又喚雪姝妹妹,可見此女狡猾多變。
雪姝猛一抬頭,「公主為什麼要這樣做?有什麼目地?」雪姝突然發問。
秦碧柔一怔,故做驚訝,「妹妹這是何意?」
「美人先生過生辰,公主拉上我不覺得多余嗎?」雪姝也不傻,稍微冷靜後就通透了,「還是,美人先生他根本就不見你……」
秦碧柔的臉一下子難看了,呼吸也變得粗重,冷傲的眼神一挑,「是又怎樣?妹妹可以嘲笑我了。」說著,秦碧柔又一坐下,眼圈紅紅的竟然溢出了淚,「妹妹你也看到了,我和王爺之間有協議,這個瑞王妃不過是個幌子,如今連李媛媛都能騎到我的頭上耀武揚威,我再留下來又有什麼意義?況且,王爺已經表明,我隨時都可以離開……最重要,他一直在鳳凰台等著……我知道他只是一時生我的氣,畢竟我已經天朝的瑞王妃,若再嫁他,定會讓他顏面清譽受損,可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個虛名,只要他能讓我跟著他,那怕一輩子都活在陰暗里我也心甘情願。」
秦碧柔這番話情真意切不似做假,可雪姝卻一嘆,原來她一直以為美人先生滯留在天朝是為了她……
她沒必要點破,畢竟,她已不再奢望,何不成全她呢?
月湖旁她的哭泣哀求又浮在眼前,不過又是一個為愛痴狂的女人,她似乎比李媛媛更勇敢,都敢與姬無夜做交易做假夫妻,其情也足以感人。
這一刻,雪姝的好心又泛濫成災。
「我答應你,後日必去為美人先生慶生。」隨後,雪姝沉定地說。
秦碧柔立馬破涕為笑,竟然慌亂地站起來向她道謝,「今日姐姐多謝妹妹仗義,他日姐姐若得償所願定不會忘了妹妹這份情。」說著,她竟對雪姝深深一禮。
雪姝驚的一下子站起來,「公主何必如此,我又沒說要幫你,我只是去給美人先生慶生而已……」
秦碧柔還是高興地笑著,「如此還是感激,只要他肯見我就好,多謝妹妹成全。」
秦碧柔抑郁而來高興而去,雪姝看著只一嘆。
到了後日那天,姬無夜似是有事要很晚才能回府,嚴問和紅梅果然被秦碧柔支走了,機會難得,雪姝怕帶上喜寶又添麻煩還是干趣利索地自己出了門。懷里有給美人先生準備的禮物,只是一根普通白玉簪,東西雖不值錢,但勝在心意,是她這兩日沒早沒晚熬夜親自雕刻而成的。
雪姝喜滋滋地站在府門口等著,可左等右等一直沒見秦碧柔到來,趕忙去問門房,門房驚訝之後老實的回答,「瑞王妃早就帶著一縱的丫環僕從帶著很多禮物出門了……」
雪姝一怔,隨後很懵懂秦碧柔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好一起去的嗎?竟然出爾反爾自己先去了,早打算這麼做何必又去煩擾她?
雪姝郁悶至極,站在府門口進退兩難?她不是沒有警惕,若是秦碧柔再有別的心思,她一動不如一靜。事後再把禮物送給美人先生就是了,雪姝知道,他性情溫潤不是計較之人。正想再返回自己的苑子,一抬眼竟看到李媛媛前呼後擁地帶著一大幫丫環婆子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她眉心一皺閃身就出了府。
在街上廝磨了很久,雪姝決定還是去鳳凰台看看,畢竟已經知道了美人先生的生辰再躲避已是不好,于是,雪姝再不遲疑轉身就朝著鳳凰台走去。
鳳凰台,是著名的皇家園林,早先是歷代皇上皇妃游玩避暑的地方。當今聖上為表皇恩浩蕩,竟然把鳳凰台讓了出來改成了接待各國使者的地方,後來竟發展成各國顯貴及世間閥門世家貴族子弟交朋把酒言歡的地方,鳳凰台頓時名聲雀起,很多人夢寐以求地前來卻又望而卻步,因為沒有一定的身份和錢財是永遠也進不去鳳凰台的,因為皇上要收租金。
鳳凰台很大,大到佔地竟然比皇宮還大,其美侖美奐的程度也要遠遠勝過皇宮的富麗堂皇,最重要鳳凰台有很多自然的景致,堪稱人間仙境。皇上在讓鳳凰台之後也標注了它的入住條件和價碼,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甚至有人說皇上簡直太會生財有道了,他故意抬高了鳳凰台的價碼,就是想掙別國的錢。
話雖如此說,但還是有人瘋狂地想往鳳凰擠。
因為進了鳳凰台,不僅表明自已身份高,財大氣粗,最主要是能結交里面的顯貴,比如晏國一躍登天的逸王,比如富可抵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商雲中君……
所以,鳳凰台的守衛比皇宮還嚴。
雪姝已經在鳳凰台那金碧輝煌的匾牌下徘徊了快半個時辰了,因為她知道美人先生住在鳳凰台,卻不知道他住在鳳凰台哪個院子?雖然鳳凰台門房有專人進行通報,可她一沒有邀請函而沒有信物,即便有人認出她是靠山王府明珠郡主抑或瑞王側妃,可似乎無論哪個身份都不夠份量,她依舊被拒絕在外。正當雪姝想著要不要趁著天黑翻牆而入的時候,眼楮一瞟,突然看見一個熟人。
他穿著一身非常好看的湖綠錦袍更顯身姿俊挺氣質高華,盡管他頭上還戴著那頂夸張的黑紗斗笠,盡管他此刻心無旁騖正抱著肩在假山旁疾步快走根本沒有看到她,但雪姝還是高興地跳起來一聲大呼,「喂,雲中君,是我,我……」
她揮動著雙手,眼楮烏黑閃亮,露著一口雪白的牙齒無盡討好的樣子顯得有些卑微,但依舊不妨礙旁邊神態倨傲看門的老太監一下子驚的從椅子摔下去,其他的侍衛也是瞪著眼一副見到鬼的樣子。
有人這麼跟雲中君的招呼嗎?
誰是雲中君?
雲中君腳步一頓倏地就轉過頭來,足足愣了一瞬,他就狂奔過來,「怎麼會在這里?」
「嘿嘿,今天是美人先生的生辰,我要給他去慶生,可惜我沒收到請柬……」
雲中君想也沒想直接對守門的侍衛亮出一個牌子,大家剎那呆住了。待他們反應過來,雲中君已經拉著雪姝走進去很遠了。
隨後,門房頓時傳來一陣陣躁動。
「天呢,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雲中君,之前可真是瞎了眼了……」
「沒關系,不要害怕,他不認識你……」
「要知道我們那些額外的薪資可全都是他給的……」
「剛才我沒有怎樣為難顏側妃吧?」
「別問了,以後見到顏側妃直接放行就是了……」
而此刻雪姝跟著雲中君正在鳳凰台里慢慢地走著,即便此刻是日落十分鳳凰台的景致依舊美不勝收,仿若都被渡上了一層淡淡的玫紅色,廊檐瓦角都帶著夢幻的色彩。雪姝明顯是第一次來,目不暇接,眼楮都快不夠用的。
雲中君沒回頭似乎也了然,唇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他沒說話,就是想讓她先看個夠。
「雲中君,你一直住在這里嗎?我覺得好象住在天宮……」雪姝在身後感嘆著說。
「天宮有什麼好?寂冷無情不食人間煙火,那有人間喜怒哀樂來的快活。」他甚是豪氣地說。
「嘁,你又沒有天上住過,怎知那里是寂冷無情沒有人間煙火?」雪姝反駁輕嗤一聲。
「皇宮便是另一個天宮,你覺得有人情味嗎?」
雪姝一怔,似乎無法反駁,因為他說的是實情。
「對了,好象沒有看到你給逸王的禮物?」隨後,雲中君淡淡地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已經給美人先生準備好了禮物,看,漂亮吧?」說著,雪姝從懷里掏出那根白玉簪有些炫耀地說,「我自己親自雕刻的,怎麼樣,刀功不錯吧?我是跟舅舅學的……」說著,雪姝喜滋滋地就要把簪子掖懷里,不想某人眼痴手快一下子從她手里奪了來。
「喂,你干什麼?」雪姝一驚,急忙伸手要奪。
雲中君只不過一轉身就甩開了她。
看著他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不夠的樣子,雪姝頓時感到有些不妙,「喂,快還給我。」她急忙大聲催促道。
誰知不叫還好,一叫某人直接把那簪子順手掖進了懷里,雪姝大驚,急忙撲過去,「你干什麼?快還給我。」
可他身量太高,也太強悍,輕松就擺月兌了雪姝,「放心了,你送給逸王的禮物我待會替你送過去。」
「可你拿我的簪子干什麼?」其實她的意思是想說,難道你還稀罕一根普通的簪子嗎?
沒想雲中君卻似小心翼翼地又拍了拍胸口,「這根簪子很漂亮,從沒人送我禮物,這個我要了。」
「喂,你不要賴皮,你想要什麼簪子得不到,偏稀罕我這一根?」
「沒錯,我稀罕,我就要這一根。」
雪姝頓時無語。
雲中君趕緊轉身,片刻就來到一座幽靜而古樸雅致的院子前,她以為是美人先生住的地方到了,也沒看匾額,狠狠瞪了雲中君一眼跨步就要走進去。
「嗯,記住了,這是我住的地方。」
「呃?」雪姝身形一頓,急忙退回來,抬頭一看,‘春水閣’三個大字特別地耀眼炫目。她臉頓時一紅,「你領我到這里來做什麼?」
「讓你認認門,下回直接到這里來找我就行了。」
雪姝臉一黑,「天都快黑了,你趕快帶我去美人先生的院子,否則就來不及了。」
「很焦急?你確定他希望你此刻前去?」
「你什麼意思?」雪姝听出了他話里的味,機靈地問道。
雲中君微縮了眸子,「好象有人已經帶著豐厚的禮物過去了,你確定你現在還要去?」
肯定是秦碧柔。
雪姝低頭想了想,「既來了,我還是要過去一趟的,畢竟,我也很掛念先生。」
「嗯,那就走吧!」說著,雲中君抬腳就走。
雪姝悶悶地跟在後面。
「你,那日回去,姬無夜沒對你怎麼樣吧?」在誰都不說話的時候,雲中君又似斟酌著輕輕問。
雪姝猛地抬起頭,卻只看到他堅實完美的後背,寬肩窄腰,修長有力的雙腿,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的感覺,「嗯,還好……那天你信上究竟寫了什麼?」
「男人之間的事女人少管。」他突然昂揚一聲大男子起來。
雪姝鄙視地一撇嘴。
「他沒為難你就好。」
「其實我被禁足了,今天是偷著跑回來的。」
雲中君突然一頓。
雪姝一直低著頭根本沒注意到他突然停住,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雲中君紋絲不動,她卻模著頭一陣呲牙咧嘴。
「他竟敢做出這樣的事?」
「這根本不算什麼,好歹他這次沒派侍衛嚴密把守。」
下一刻,雲中君倏地轉過身,「他曾這樣對你嗎?」
他干什麼?要打抱不平?
雪姝頓時後悔莫及,「好了,不管你的事,趕緊帶我去見美人先生,再晚,我回去又要不好交待了。」說著,她推了雲中君一把。
雲中君依舊目光黑黑,「以後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我……進門的時候直接亮出我給你的麒麟牌,沒人敢攔你。」隨後,他沉沉的語氣霸氣十足的說。
「這個真管用?」雪姝急忙掏出麒麟般詫異至極地問。
「難怪他們剛才攔你,明明已經有了通行腰牌,你卻不知用。」
「你又沒告訴我它是什麼通行腰牌,你只說是欠賬憑證。」雪姝頂嘴。
「我雲中君的東西有這麼單純的欠賬憑證嗎?要知道,拿著這塊玉牌你在天下所有‘通寶銀莊’根本不必出示其他憑證就能兌出五萬兩的銀子;只要是我‘雲水閣’的所有商貿駐地你憑此牌完全可以自由出入。最重要,你若想見我,隨時都……」雲中君突然一頓,有些話他竟羞澀地不好意思說出口,最後,他身子一挺又恢復高高在上的姿態,「怎麼,還沒听明白嗎?要不要我再告訴你這麒麟玉牌其他的作用嗎?」看著她目瞪口呆的小臉,雲中君好脾氣地如數家珍地通報著這麒麟玉牌的神奇作用,嘴角竟似越咧越大。
雪姝深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她摘下玉牌象燙手山芋那樣趕忙丟到雲中君懷里,「這個還給你,我答應你,欠你的要求我絕不食言,一定會說到做到。」
下一刻,雲中君淡笑著又把玉牌掛到了她的脖子上,「我雲中君送出的東西若你沒還完我的債,我是絕不會收回的。」
雪姝低頭又看著瑩瑩玉牌頓時覺得更燙心了,她哀聲一嘆,急忙把玉牌又掖懷里,這尊大神,她可得罪不起,暫且就這樣吧!待他什麼來了興致要她還完債她就解月兌了。
「美人先生的住處怎麼還沒到呀?」她不由跺著腳焦急一聲。
雲中君一笑,側身一指。雪姝頓時看到前面一個精致的院子上面書著‘清風明月樓’五個大字,果然是美人先生的性格和手筆。她頓時一笑,「那我過去了。」說著,說走就走。
「喂,別擔心,你要送的禮物我已經幫你送去了。」背後,雲中君淡笑著說。
雪姝頭也不回只揮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院子沒有守衛,雪姝剛一踏進去就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只見秦碧柔正哭哭涕涕地站在院子里,她的身後跟著一縱端著各種禮物的僕從,一個個象霜打的茄子耷拉著腦袋,而秦碧柔的面前,明顯是美人先生居住的正殿,此刻正大門緊閉。
很明顯,她被拒之門外了。
雪姝輕輕一嘆,走過去,「公主……」
秦碧柔一臉梨花帶雨的轉過身,竟沒有絲毫放雪姝鴿子的尷尬,見到她象見了救星般急忙跑過來,也不管是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一把抱住她,「好妹妹,你趕快給他說,我們只是來為他慶祝生辰的,並沒有別的意思。」
一縱下人急忙抬起頭,根本掩飾不住那滿目的驚詫。一旁的蓮兒咬著唇輕輕低下頭,似乎秦碧柔這般低三下四地求雪姝真是降低了身份,她覺得很丟臉。
雪姝輕輕一嘆,安慰道,「我去試試。」
說著,雪姝慢慢走上台階,順便看了眼自己的手臂,那里已經被秦碧柔的指甲剜突起了一塊肉。
走到門前沉沉地站定,雪姝吸深一口氣正要說話,不想門內卻傳來李勇笑呵呵愉悅的聲音,「可是明珠郡主到了?」
雪姝一怔,「李勇……」
話還未說完,大門當啷一聲就被從里面打開了,李勇滿臉笑開花地說,「我家主上就知道明珠郡主會來,快請進,他已經等你好久了……」
雪姝聞言急忙抬起頭,只見深深的廣闊的大殿內庭層層台階上,一個溫潤如玉美若謫仙的男人正背著手目光灼灼地朝這里看,他那孤芳自賞天下獨尊的高華氣質一下子讓雪姝眼眸酸酸,仿若他已望眼欲穿。
她不由自主輕輕呼喚,「先生……」
盡管她聲音很低,盡管滿殿只有幾盞燈明,盡管他可能根本听不到,沒想李青澤還是緩緩地緩緩地露齒一笑,其愉悅美俊至極的神態突如一夜百花放,如此天上地上除此絕無僅有,「小五兒來了……」
他略有沙啞的嗓音,仿若已站在那里期盼著千年萬年了。
雪姝突然覺得心酸至極,正想踏步走進去,不想身子被猛地一撞,緊接著一個華玉美艷的女人就已經提著裙子從門外沖進來快步向他跑過去,「逸哥哥,你如此狠心,為什麼不肯見我?」
雪姝一怔,抬起的腳又不得不緩緩地放下了,驀然醒悟,這距離對她已如天塹,那個謫仙一般的男人已離她千里萬里遠。她不由怔怔地站在房門口沒有動。
「別擔心,主上不會心動。」隨後,李勇貼著她耳際輕輕說。
她也看到,美人先生看到秦碧柔後臉上那美俊的笑容一點點冷卻下去,似乎無奈至極,表情一下子變得僵硬沉沉的。
大殿里一下子燈火通明。
李青澤不待秦碧柔跑近就已經轉身坐到了寶殿之上,他目光疏離,面上沒一絲表情,「端華公主怎麼來了?」
秦碧柔正要跑上台階,不想旁邊閃身就上來兩個孔武侍衛伸臂一攔,「請公主自重。」
秦碧柔氣的一跺腳,「逸哥哥,我是來為你慶生辰的,我並無別的意思……」
「慶生辰嗎?」李青澤喃喃地道,突然眼神迷離,似是回想起了從前。
「我的生辰即是我母妃的難日,你說我該怎樣慶祝呢?」突然他幽幽吐口,竟帶出了一絲嘲諷的冷意。
「我想給先生做一碗長壽面……」突然雪姝在秦碧柔身後堅定地說,「我想先生的母親肯定也是希望先生能夠長命百歲,而不希望你每日郁郁寡歡,一到生辰就沉入悲傷,有時候好好活著就是對長輩的緬懷和敬重。」
「對,我家主上最喜歡吃面了,小五兒,趕快的。」旁邊李勇突然激動地說。
李青澤突然別過臉,「吩咐下去,燈明歌舞上好宴,款待瑞王妃……」
雪姝剛要走向後院的腳步突然一頓,秦碧柔一下子又哭出來,「逸哥哥,你明明知道的,我與瑞王只是假夫妻,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啊……」
「唉。」雪姝沉沉一嘆,秦碧柔這般苦苦相逼只會適得其反,她到底知不知道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她的執著,就怕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既得不到姬無夜,更得不到李青澤。雪姝突然又對她充滿同情,為愛痴狂的女人,愛的如此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