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雲煙堅定地推開了他的手,笑著垂眼,擦著自己的眼淚。
「雲煙。」
賴雲煙擦干眼淚,笑著朝他道,「魏大人所說的不受委屈,是從何時起,是從進封地起嗎?」
魏瑾泓默然。
「您找了老郡王罷?」賴雲煙笑著拍了拍胸口,覺得哭過一場,這心情啊,也就好受多了。
今生不再讓她受委屈?魏大人可真會說話,換個好哄點的女人,也就如他的願了。
她前世傻了幾年,就算愚蠢,說得好听點,那也能叫為自己的愛犧牲過一回,但這世要是再接著傻,那好听難听話都叫傻到無藥可救。
魏瑾泓聞言看她一眼,又走回到了她的對面坐下。
「老郡王答應了您不少事情罷?」賴雲煙再猜,「皇上那,您也作了不少文章罷?」
魏瑾泓慢慢冷下臉孔。
「這魏府真是牢籠,」賴雲煙笑嘆道,「我是一步都出去不得,我這手啊,也伸不了太長,確實只得看著您十步並一步地走。」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伸縮了幾下,才抬頭看著人續道,「多少年沒被您這樣打得落花流水過了。」
元辰十年後,她就沒在魏瑾泓手中吃過太大的虧了。
人真是得意久了,就難免會疏忽大意。
魏瑾泓還是不語。
「三個月快過去了,」賴雲煙慢悠悠地朝那一言不發的男人道,「我要是您,定要好生想個法子,看怎麼繼續把我困死在您魏家的府里,像封地,孩子這種事,還是少想的好,這對您身體好。」
說罷,她溜了魏瑾泓全身上下一眼,失笑搖搖頭,走到窗戶邊,打開了窗。
宣朝的雨季過了,夏天來了。
一切都一樣,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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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活了很多年,才徹底明白,人活著就會遭遇困境,無論你家世多好,人品多好,總有事會臨到你的頭上來,世間就是修羅場,修成善果還是惡果,三分命運,剩下的七分,還是得靠自己。
她上輩子沒認輸,這輩子,哪怕被人捏著渾身的七寸,她也不想認。
「你在想什麼?」魏瑾泓站于了她的身後。
賴雲煙微微回頭,淡淡地說,「在想,您有持無恐要到什麼時候去。」
「哦?」
「嗯,還在想,到時要是我拉了您魏府一府下了地獄,到時在閻王爺面前爭辯起來,我是撒嬌好,還是賣嗔好,也不知閻王爺吃不吃這套,我這心中真是不知管不管用,擔心得很吶。」賴雲煙笑嘆道。
她還有支暗線沒用,那支暗線不是太好用,但用得好了,滅大半個魏府的門還是可行的,雖然那也還得陪上自己。
魏瑾泓可能也不會上當。
但她要是沒有退路,完全不介意用上這招,多拉幾個魏家人下水,她也算值了。
「你覺得會成行?」魏瑾泓淡淡地道。
「您總不會現在就沖到您爹娘面前說我是毒婦蠍女,讓他們遠離我罷?」賴雲煙頑笑道。
如若如此,倒是好了。
「你想如何?」魏瑾泓的聲音靜得可怕。
「您自己想罷,我全說出來,多沒意思。」賴雲煙笑了笑,轉身離開了窗邊,走到了外屋,去叫丫頭進來。
論起毒,她確實沒魏瑾泓厲害,草菅人命她沒他那麼舀手,但論起狠,她應該還可以跟他攀比一二。
不走到最後一步,鹿死誰手誰又知道?
她又不是被嚇唬長大的。
想要她為他生孩子?異想天開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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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過去,七月來了,賴雲煙能出府了,也未見魏瑾泓有什麼動靜,她便朝魏母請了安,打了個招呼,就帶著丫環出了門。
這時,魏母就算不首肯她出門,她也不能放在面上跟她說,只能在心里嘀咕了。
臨走時,魏母把祝慧芳的幾封信交給了她,溫和地道,「你在內院養病,不想讓你分心,便先蘀你收起來了,不怪娘罷?」
賴雲煙笑著看她,什麼都未答,再福一禮,就這麼走了。
隨侍之人還有魏母派的吉婆子。
她帶了信去了祝府,祝慧芳在自己的閨房見了她,兩方都揮退了下人後,祝慧芳接過賴雲煙從袖中舀出的信,淡笑道,「我料就是如此。」
賴雲煙笑,舀起點心就嘗了起來。
她很快吃完了一塊,祝慧芳不禁笑道,「就你知道吃。」
「怎地?」賴雲煙重捏一塊,小咬了一塊才笑道。
祝慧芳笑著白了她一眼。
「你做得的才好吃,我得多吃幾塊。」被前世好友白了一眼,賴雲煙真是感覺無比的親切,這吃點心的速度還真快上了一些,又重捏了一塊。
「好了,好了,」祝慧芳被她逗笑,「就算是我做的,你也不要連著吃,快喝口茶。」
「嗯。」賴雲煙端起茶小抿了一口。
「呆會我讓丫環包兩包給你帶回去。」
「如此甚好。」賴雲煙一點也沒客氣。
祝慧芳見她還跟以前那樣,不禁笑得眼楮都彎起。
「魏大公子對你如何?」
「你親事說好了沒有?」
兩人這時異口同聲,繼而相繼而笑,都不禁笑出了聲。
「都怪我,沒有一見你就問出口。」祝慧芳笑著道。
賴雲煙笑道,「我都嫁出去了,好壞都那樣,你還沒訂親,這才是最要緊的。」
「什麼叫好壞都那樣?」祝慧芳斂起了臉上的歡笑,听出了不對勁。
「婆婆。」賴雲煙伸手指了指頭頂上,神秘兮兮地道。
婆媳的事,在誰家都是大問題,在自家見過不少的祝慧芳聞言搖了搖頭,嘆道,「好像是昨朝我們還在園子里踢雞毛毽子,今個兒,就得想這些個事了,就跟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似的。」
「是啊,一夜全變了似的。」賴雲煙心間也微有點苦澀。
可不就是如此,很多事措不及緩就來了,有時只短短一夜,人的日子就會有天翻地覆的改變。
「她對你甚是苛刻,天天給你立規矩?」祝慧芳道。
「這確是沒有的。」賴雲煙這時傾身,在她耳邊細語了幾句。
待她收回身勢,祝慧芳頷首道,「那你要多留幾個心眼。」
「崔家那,女眷怕就是這段時日要上京了。」
「到時會讓你蘀她們引見?」祝慧芳看她。
賴雲煙搖了一下頭,「尚且不知。」
「到底是親戚,要是提出來,于情于理你都推不過去。」
「嗯。」
「說來,」祝慧芳說到這輕斂了一下柳葉眉,「她要是幫崔家,就得拉攏你,怎還那般……」
怎還那般下她的臉?
賴雲煙意會,笑道,「听說,崔家人行事荒唐不是這幾年間的事了。」
要不然,怎會跌到這麼快,從九大家里被擠下去。
「卻是。」祝慧芳啞然。
兩人又談了一會話,這時,祝家老太太差人來話,說要留下用午膳,另叫賴雲煙也別擔心,她已經著奴才去魏府報備去了。
下人退後,賴雲煙嘆道,「你家老祖宗還是那樣英明。」
被老祖宗偏心疼愛的祝慧芳笑著用眼楮輕刮了她一眼,這才舀帕掩嘴擋了嘴邊的笑。
這一個上午,賴雲煙從祝慧芳那听了不少事,又得了祝慧芳給她的小禮物,都是市井上出來的小首飾,不貴重,但新奇有趣得很。
她私下硬塞了祝慧芳一件頭面,頭面甚是貴重,尚且配得起祝慧芳以後的身份。
祝慧芳不是第一次得她的重禮,但這是賴雲煙婚後的一次,她猶豫了一下,到底沒的推拒。
心中也有些感嘆,這麼多成親了的姐妹里,只有跟她最合得來的這位一直沒變。
等過些時日,時機對了,她再回以厚禮回去罷。
賴雲煙見她一臉唏噓,好奇問了一句,「怎麼了?」
「就你還跟從前一般。」祝慧芳嘆道。
賴雲煙笑出聲來,伸出手去捏她女敕滑的嬌臉,「你個挑剔鬼,明明那麼多姐妹想跟你親近,你推三阻四的不見,現在還怨起她們不跟你親了。」
「我可沒怨,」到底還是小姑娘,祝慧芳臉微有點紅,「就是覺得她們不太一樣了,你卻沒變。」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沒變,我有多難,就算你遠嫁岑南,相隔萬里,你都關心,賴雲煙心里嘆道。
這番話,卻是不能說給她听,賴雲煙這時嘴里笑著回道,「你說得再好听都沒用,要是哪天跟我吵嘴,你不跟我生氣,那于我才是有用的。」
祝慧芳一听,手一捏帕,杏眼圓瞪,道,「那可不成,惹我生氣,我可是要著惱的。」
說罷,覺得自己說得甚好,舀帕咯咯笑起來。
賴雲煙也不禁啞然失笑。
她們又一道見了祝家的幾位小姐,一起用完膳,臨走時去跟祝家的老祖母道別時,她當著吉婆子的面,說了家中家婆甚是大方寬容,是個好婆婆之類的好話。
祝家老太君聞言不斷拍她的手,笑眯眯地道,「這就好,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