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個風雨大作的極壞天氣。任乃意夜半時分被外頭的淅瀝雨聲吵醒,便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宇文玨見她心煩,便索性起身點了燈,溫柔問道,「這是怎麼了?母親我已經讓錢煥送往了莊園,不會有事的。」
任乃意輕輕點頭。兩個人都沒了睡意,便索性和衣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任乃意單手撐著頭,閑閑地打了個哈欠,然後道,「我來晉城這麼些日子,還未曾見過這樣的大雨。」
晉城氣候干燥,夏季也很少下雨。任乃意不禁有些懷念起雲國的夏天,到了七八月份的時候,荷花蓮葉開遍,整個竹林苑都是翠綠翠綠的。若是下起雨來,劃船于太液池上,賞荷听雨,格外的富有情趣。
宇文玨將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輕柔地攬過她的肩,問道,「想不想去听雨?」
「可以嗎?」任乃意有些不大相信地望著他。
宇文玨笑著拉她起身,兩個人穿了輕軟的簑衣,來到北苑假山後面的湖邊,果然見那里泊了一條不大不小的小船。
兩個人坐了小船解了船繩,也就不再管它,任由船只在雨水之中隨著風向往中間緩緩地漂去。桌上擺著一些茶具茶杯,墨葵為二人泡了一盞君山黃茶,用一只雕了蘭花的紫砂壺溫著。
任乃意拿起桌上的那兩只形狀像花瓶一般,十分得意有趣的杯子,好奇道,「這杯子怎麼如此特別?可有名字麼?」
宇文玨笑答,「這叫罌,是唐朝之前的人用來喝茶品名用的。因為其口小肚大,看起來很像花瓶,所有後來人們又叫它‘茗瓶’。」
任乃意半知半解的點點頭,見那君山黃茶泛著淡淡地一層翠色,偶爾幾縷茶煙飄起,穿過那淺綠色的紗窗,船外的清澈的雨滴似乎也蒙上了一層綠色,看起來十分的美麗。
她想,這晉城雖然地處西北,氣候環境都不如雲國。可是好在這漢王府卻是亭台樓閣,湖池花景都不缺,就連這喝茶的器皿都是上乘的,如此奢華的生活對于一個偏于一方的藩王來說,實在是樹大招風了一些。
正想著,任乃意便看到岸邊那錢嬤嬤正神色著急地朝著他們揮手。兩個人只得回到岸邊,听了錢嬤嬤說才知道南閣樓出了事。
任乃意知道宇文玨除了與自己有關的事情之外,並不喜歡插手府中的大小鎖事,便讓他先行回了北苑,自己則連衣服也顧不上換便帶著墨葵和錢嬤嬤往南閣樓走去。
任乃意走進容姨娘的房里,便看到整個屋子里里外外都站滿了人,她越過人群走進去,便看到容姨娘整個人躺在床榻之上,雙眸睜得極大,已經沒有了氣息。
她轉頭見眾人都驚悚的楞在原地,連忙問尤氏道,「可通知了王爺了麼?」
「王爺昨二個夜里有事與大少爺一起去了軍營,一晚上都沒回來呢。」尤氏掩面搐泣,整個人明顯是被嚇壞了。
任乃意于是對管家吩咐道,「趕緊去軍營將此事通知王爺和大少爺,再請個有經驗的仵作來替容姨娘驗尸。」
管家離開之後,任乃意又讓眾人都退出了容姨娘的房間,自己則在房內四處查看。墨葵有些不甚心安地對任乃意道,「昨日夜里你才剛剛懲罰過容姨娘,今日她便就死了。此事該不會是有人存心要陷害于你吧?」
「應該不是。經過昨晚之事,這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經知道容姨娘失了勢,何況我是主子,她又不過只是一個姨娘,我既然已經給了她教訓就再沒有要取她性命的道理。」
她說著,走上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容姨娘的尸體,見她除了兩只眼楮瞪地極大之外,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麼異樣,不像是中毒而死的,又見她渾身衣服也是妥帖整齊,又沒有致命的傷痕,四周也完全沒有打斗過的痕跡。
任乃意微微皺眉,她昨日剛剛讓齊嬤嬤以探病為由,勸說容姨娘前往王府的鋪子里幫忙,好讓她借此找到容姨娘私相授受的證據,沒想到今日這容姨娘便就遇了害。
莫非問題是出在王府的鋪子上麼?任乃意正暗自思忖著,便看到管家帶了仵作走進來。仵作走到任乃意面前朝著她行了禮,便繼續往床榻邊走去。
任乃意見狀,連忙道,「若是在這里驗尸,只怕不好。不如換個地方吧?管家?」
管家一听,便道,「咱們王府最北面有個小空屋。世子妃,不如去哪里吧?」
任乃意點頭,「好。你且留在這里,這屋子里的一切擺設都不可亂動,待王爺回來,問了他再做打算。」
「是。世子妃。」
任乃意便領著那仵作,又命人抬了容姨娘的尸首往北面的小空屋走去。墨葵見任乃意也要同行,便阻攔道,「乃意,你才剛新婚,怕是不祥吧?」
「哪有那麼多講究。」任乃意不甚在意地搖了搖手,跟著仵作便進了屋子。
仵作先是用手按了按容姨娘的脖頸處,「尸首已經有些僵硬,只怕昨日夜里三更左右便已經去了。」說著又打開她的嘴,朝里頭仔細一瞧,「小舌處有些發黑,可能是中了毒而死。」說完又繼續往下看,在檢查到腰月復處時,四肢和後背也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都未曾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
知道了死因,任乃意便讓墨葵打賞了仵作,自己則往漢王爺的書房走去。將今日之事仔仔細細地告知了漢王之後,漢王臉上也略帶著一絲傷感和憔悴,良久之後才開口問她道,「你有辦法能找到凶手麼?」
任乃意點頭,「媳婦可以一試,也算是替自己證明清白。」
漢王極為贊賞地朝著她點了點頭,「好,只不過如今容姨娘死了,王妃又出府養病,這府中的大小事宜也少不了要你煩心。你可處理得過來麼?」
「這倒無妨。我一會兒去問了大嫂,請她替我搭把手便是。」任乃意從漢王的書房出來,便往尤氏的屋子走去,誰知剛進去便看到紫鵑出來對她道,「世子妃,大少女乃女乃大約是早晨因為容姨娘的事情受了驚嚇,此刻還抱著慶姐兒正哭著呢。」
任乃意蹙了蹙眉,卻也沒說什麼。只交代紫鵑好生照看尤氏之類的話說了一些,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如今這一整個王府的人因為容姨娘的事情都一時間像是沒了主意,任乃意只得將府中諸事都攬上身,讓水清和錢嬤嬤指使著眾人們準備午膳和王府的正常事宜,自己則帶著墨葵依舊往容姨娘的房中走去。
任乃意四周一看,屋子里一切都極為正常,她也問過昨日在外室服侍的丫頭們,說昨日齊嬤嬤離開之後,容姨娘的房里便再也沒有人進去過。桌子上剩下的那半盞冷茶也是齊嬤嬤來之前倒的。
就算是因為喝了茶中的毒,也不會這麼久才毒性發作。若說是齊嬤嬤帶來的那瓶藥膏有毒,那也說不通,因為容姨娘的後背處除了打板子留下的傷痕之後,並沒有被人下毒的征兆。
到底容姨娘是如何被下了毒的呢?任乃意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便到了午時,宇文玨見任乃意遲遲不回來,便讓七七過來南閣樓尋她。任乃意知道自己若是不回去用膳,宇文玨是定然不肯的。于是便讓墨葵帶著南閣樓的幾個丫頭在外室里守著,任何人都不讓進去。
任乃意心中藏著事情,再加上天氣悶熱,胃口越發地不好。望著滿桌子平日里喜歡吃的菜肴也覺得懨懨的,只讓水清盛了一碗素粥,隨意地舀了兩口算數。
宇文玨看在眼里,不禁皺眉,見她起身又要往南閣樓去,連忙拉著她坐在自己的雙腿之上,「飯都不吃急著去哪里?」
任乃意連忙服軟道,「天氣熱,我沒胃口。」
宇文玨卻不以為然,對著水清道,「命廚房準備一些冰鎮的燕窩,再放些糖送來。」
水清連忙去辦。宇文玨則拿起手中的筷子夾了一些涼爽清淡的素食喂她,「晉城的天氣燥熱,你平日里吃的那些人參紅棗茶不可再多吃,一會兒我囑咐水清,讓她每日為你準備一碗燕窩你當早飯吃下。」
關于她的身體,宇文玨的態度一向是不容商量的。所以任乃意也不反對,她又想起容姨娘的事情,便一五一十都說給宇文玨听了。說完之後,任乃意問道,「你說,容姨娘身上的毒究竟是從哪里來的?按照容姨娘中毒的時辰來推算,那段時間根本沒有人進出過她的房間。」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沉默不語,眼中卻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然後才看似不經意地開口道,「有時候下毒也不一定要人的。」
任乃意一听,奇怪道,「不是人下的毒難道還是那些毒自己長了腳跑進容姨娘的口中不成?」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笑著揚了揚眉,「這就要靠娘子你這位女捕快自己去查了。」
任乃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原是為著你才擔著王府里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如今更是連這種不干不淨的事情也要操心。以往,即便是我那賺錢的營生和任錦留給我的那一眾賞金獵人也未有這般讓我煩惱的。可你倒好,不說不幫襯著我也就罷了,還巴巴地準備看我的笑話麼?」
宇文玨一听,連呼冤枉道,「如今這王府之中誰不知道除了父王之外,大小事情都是你說了算的。我若是插手,只怕大哥和三弟雖然嘴上不說,心中會有別的想法,只以為咱們夫妻二人要聯起手來奪了王府的這份家業,到時候啟不是越發令你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