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很好,主上不用太過擔心,」這些年來,夏初雪已經很少與他‘我、你’相稱,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刻意規避,堂耀越發覺得,夏初雪和他之間,有了一些生分,不像她初來之時,夏初雪對他還能有些依賴,現在的夏初雪,總會令堂耀覺得看不通透。
許久以來,堂耀不是沒有試過去校正此點,可是夏初雪每次都是默然不語,听了也就是听了,並不照做,下次仍舊如此,堂耀雖然苦笑無奈,但也只好依著她的脾性。
「你看一下這個,」堂耀將手中的文書遞給夏初雪,看著夏初雪認真的看著文書,一直以來夏初雪都是這樣,只有涉及公務,方能認真對待,如若是對于他,則是要多馬虎有多馬虎。
堂耀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他們相遇相處,不過是數年而已,而夏初雪和他之間的關系,竟然已是到了這種地步,說不出來的淡漠生疏,好似只有屬下和主上之間的那層關系,不知幾十年或是幾百年後,他和夏初雪之間,會是如何的相處方式。
夏初雪那時並不知道堂耀心中苦惱,只是專心看著文書,過了片刻,這才抬頭問向堂耀︰「依著舊時慣例,一般都是派出十殿當中的任意一殿判官處理此事,屬下已在這本文書下面寫了此點說明,難道是出了什麼問題?」
司書殿雖然與其余十座大殿名位等同,但是比起真正所握職權,要更重要一些,幽冥主需要決裁的各類文書,都要經司書殿審後呈遞,因此如若監管不力,因為某些原因,有些重要的文書,並不能夠送交到幽冥主的手中。
正是因為此點顧慮,堂耀接任冥王司職之後,便是立下了一道相互監督的條款,每當月末,各殿殿王都要親自將每月所呈文書的目錄交到雪蘭殿去,如果其中有何重要之處,還必須以朱筆謄寫。
這項規矩所以存在,全是因為堂耀不能徹底放心,雖然歷任文書都是著重選拔,千挑萬選,可是其心向背,殊所難料,仍是不可把控。
自從夏初雪能獨自完成所有事務,並對各殿十分熟悉之後,堂耀便是免去了那項規矩,這樣一來,不啻于為其它十座殿王省了一份心思,不用每月月末時候再有如履薄冰之感,生怕一個寫錯,便是要到雪蘭殿中听候懲處,但是這樣以來,夏初雪所掌的司書一殿,便也是真正意義上的位高權重。
按說夏初雪年齡最小,來這冥司時候也是最短,在這幾年之中,便是有了如此實權,實在也是因了堂耀私心,既然她對夏初雪相信無疑,便敢將幽冥司的命脈交到她的手中,至于夏初雪是否能夠奉公職守,倒是堂耀的第二考慮。
司書殿中沒誰會說,各個殿中沒誰敢說,但是即使這樣,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夏初雪也是能夠清楚明白,外界流言,夏初雪其實很少在意,能者多勞,其實她的辛苦勞累,也便少有知道。
堂耀听了夏初雪此問,不禁微微一愣,這鬼怪作亂人間的事情,如果他沒記錯,近幾年來似乎沒有發生半件,夏初雪不過來了幾年而已,竟然能夠知道這種陳年舊規,自己時時刻刻望她保重身體,不要太多操勞,可是自己說過的話,究竟她有幾件記在心里?
「文書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知道即使如何叮嚀,夏初雪仍舊會是我行我素,堂耀不喜曲線做事,為了夏初雪,堂耀也是沒有辦法,只好使些特殊法子,盼望夏初雪能夠就範。
听說堂耀要和她商量事情,夏初雪有些不好的預感,根據很多次他們‘商量’的後果,夏初雪心中覺得,與其說是堂耀有事和她商量,不如說是強制她去做事,反而來得更見簡單易懂。
想到這里,夏初雪不太自然的笑笑,但是仍舊好脾氣的問道︰「主上說的商量事情,是當真的麼?」
堂耀挑挑長眉,臉上又是那種迷倒眾生的笑顏︰「當然是真的,這次只要你不答應,我絕對不會迫你同意,如何?」
話已至此,夏初雪還能如何,只得點了點頭,等著堂耀說話,希望他是真的言而有信,不要生出什麼奇思怪想,會讓自己措手不及。
眼見夏初雪點頭,堂耀這才說道︰「文書上面說的艷鬼,一直吸食凡人精氣,修煉的時間可謂不短,所以並不能十分容易收拾得了,按照常例,自然應該派出判官即可,但是各殿當中的判官皆為魂體,所以比之凡人,也是尚且存在性命之憂,我畢竟是有些擔心,所以想要親自去人世走上一趟。」
擔心?夏初雪想了一想堂耀的種種作為,最後不得不極為不情願的承認一件事情,如果說堂耀也會為誰擔心,那麼唯一的那個,也只能是她。
既然不能明白堂耀的意圖,夏初雪索性先不說話,等著堂耀繼續說下去,看他還能說出什麼花樣,依據以往經驗,夏初雪覺得,堂耀此話定然綿綿深有後意,不可不防。
見到夏初雪不肯上鉤相問,堂耀只好自己娓娓而言︰「但是如我親自前往,定然不能獨自而行,一定要找一個可以隨侍身旁的屬下才可,如果不能有誰同去,我就只好派出判官前往,究竟是生是死,也只好看他的造化。」
听到這里,夏初雪終于明白,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不知是應該應承下來,還是推月兌不去才好。
幽冥司法典之上,確實寫有一條,如若冥王外出人世處理公務,一定要有直屬下級陪伴左右,以供差遣,這里說的直屬下級,在幽冥司中數來數去,也只有十一位殿王而已,如今轉輪殿中轉輪王一職仍舊虛懸,沒有誰來接替,因此就算加上夏初雪,也只有十位而已。
既然堂耀說了只是商量,夏初雪便是真的開始討價還價,開口笑著說道︰「不如我幫主上問問其他殿王,如若哪個殿王有空,大可陪同主上共赴人世,也好不必有那萬一,讓哪個判官白白丟了性命。」
夏初雪由此推諉,其實早在堂耀的預料之中,堂耀心中並不擔憂最後結果,當下誠懇的點了點頭,任由夏初雪去想辦法,看看哪個殿王有這個膽,敢于陪他去人世走這一趟。
雪蘭殿中還有許多文書待要處理,既然已經說完了事情,堂耀也就不再多留,辭了出去,便即離開正殿,不想驚動殿中鬼差文書,穿過重重牆壁門戶,由著捷徑而歸。
堂耀前腳剛剛離去沒有多久,白秋意便是後腳進了正殿,看到正殿左邊桌案上面還未及時撤下去的兩只茶盞,直接問向夏初雪︰「主上來過?」
待得堂耀離去之後,夏初雪便在苦思主意,並沒听到白秋意的腳步聲響,如今他一問話,夏初雪方才應聲抬起頭來,愣神片刻,隨即回他說道︰「是啊,說是要往人世一趟,將那個前幾日被發現的艷鬼收回幽冥。」
白秋意上得案邊左側,將手中的文書放到夏初雪面前的桌案之上︰「這是需要司書終審的文書,審過之後,我和洛涯好將三百六十二本文書一起櫃架,他說太亂,一定要收拾整齊才行。」
「如果我去游說各位殿王,你說他們會不會同意陪著主上往人世一遭?」夏初雪只是機械的將文書往面前扯過一本,手中倒是拿著毛筆,只是十分的不用心不專心,腦子里想著如何抽身不管的對策,對于眼前放著的文書,並沒有半點立即想看的意思。
那本文書,堂耀並未拿走,白秋意從案上拿起文書,端到眼前只是一瞥,便是放了下去,誠懇的說道︰「司書可以一試,只是主上如果不想,那便沒有哪個殿王有那個伴君如伴虎的膽子,司書仁慈,還當體諒。」
听了這話,夏初雪看了秋意一眼,心想我是當仁慈時皆仁慈,可是誰來對我仁慈一下,去往人世,少不得又是日日相對,若如僅僅只是待在堂耀身邊,夏初雪便是有些惶惑不安,不知該當如何是好,每年中元鬼節,夏初雪已是刻意忍耐,如今這事,堂耀果真算是棋高一著,逼得夏初雪縛手縛腳。
這些年來,她是一直盡量躲著堂耀,並不是堂耀在她眼中有多可怕,而是她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有些事情已經過去許久,她本想該忘記時且忘記,可是堂耀深情綣綣,讓她覺得永無盡頭。
在秋意的督促之下,夏初雪可算是審完了文書,白秋意拋下數句風涼言語,把夏初雪吹得是颼颼泛冷,可是固然如此,夏初雪仍是靜心潛思,想著哪位殿王比較合適。
在頭腦中羅列思考一番,夏初雪最後圈定兩位殿王,即是司掌大海之底的閻羅王但殿,和一直較為熟悉的泰山王樂殿,一是他們二者最近都是稍有空閑,成天樂悠悠的羨煞眾位殿王,二來是他們向來仔細耐心,如果不是堂耀要從雞蛋里面挑骨頭,他們決然是不會犯有大錯被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