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雲歸何處尋 第九十九章 鸕鶿捕魚

作者 ︰ 元墨清

屋子里一個女人沖出來對著他驚吼︰「不要!你……」望吾宮里的李萱羽在他倒台時倒是還願意跟著他,選擇了與他一起來到這不歸島。

擇有原起。上官容琰回頭慘然而笑。他的一生真正意義上的有四個女人。

一個是他的原配妻子,銘康的生母。她命薄,未能與他同享富貴也未能與他同甘苦,想來是前世緣太淺,今生只有那麼薄薄的情分。

「利用與被利用」傅雲錦淡淡道。「鸕鶿不辭辛苦捕魚為的是能得漁夫庇佑,漁夫願意養護鸕鶿,為的是鸕鶿可以為他創造財富。漁夫是鸕鶿的靠山,鸕鶿是漁夫的生財之道,相輔相成。」

與她對坐的人眉須動動,微微一笑道︰「殿下,您從這鸕鶿捕魚中可參透到了什麼?」他手中念珠轉動,頭頂卻有白發根根長出。此人正是帝廟忘嗔,還俗後的于秋。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眼楮依然矍鑠。

傅雲錦坐在河岸喝著春茶,就這樣看著鸕鶿反復捕魚,她看著鸕鶿在漁夫手中掙扎,可漁夫手揚開手的時候,它們卻不得不再次重復入水。明知道是為人在勞動,所得收獲只有漁夫賞的那幾條小魚,而它們的收獲明明是魚艙里滿倉的魚兒。

一個是傅雲錦,那笑得風淡雲輕的女子。遇見她,他才知道了什麼是專情,什麼是為愛不顧一切。他對她動心,也因為她,他敗得一敗涂地卻也惱恨不起。他至今都希望她在某個角落過得好好的。大盛朝的後裔,前朝公主,她的身世是如此的不簡單。老三也得不到她了吧,哈哈,在她面前,他跟老三都對不起她,都得不到她了……

傅雲錦想起在帝廟的那次談話,這個老僧在那時就已經認出了她。想來冥冥中自有天意,命運輪轉,縱然想要逃離,卻依然敵不過老天的安排。

于秋緊盯著傅雲錦,看著她抗拒的表情突然跪了下來,聲淚涕下︰「殿下,請想想在帝廟浮屠塔里被棄置的祖宗牌位吧,您怎麼忍心讓他們蒙塵……」

「大盛的後人?這千千萬萬的百姓中,那個不是大盛朝的後人?百年已過,家家安居樂業,誰還記得百年前的大盛?大盛的輝煌早已進入故紙堆里去了。再說,我如今無兵無權,要如何談復國二字?」

「老秋,我知道你的意思。」傅雲錦嘆了口氣,上前攙扶起他。「你們于家對大盛衷心耿耿,此情此意我不會忘。要論復國,得先找到寶藏。有了那筆寶藏,才有起兵復國的希望。可是天下之大,從何找起?所有的線索早在我母親那一代便斷了。老秋,你何苦從帝廟出來,我不該再讓你有希望的。」

爾虞我詐,利用與被利用,這些天,她的頭腦里充斥著這些論道,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不光她是上官容曄的棋子,所有人都是權術的棋子,他們都在棋盤上。

人一旦哭就會脆弱,她已經不再堅強,她時時哭泣,害怕別人的靠近。因為所有靠近她的人,與她關系密切的人都沒有什麼好結果。爹娘不在了,福福也失蹤了。她有時候甚至會想,福福不在她身邊也好,也許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小淖的固執他了解。對于她想要保護的人,便會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去守護。于秋來時是僧人打扮,小淖的身份又是如此敏感,皇上那邊自然會注意到他。在小淖成為青鸞公主的那一刻起,不,或者說,在皇上知道她的那一刻起,便開始防範著她了。

他悄悄離開了帝廟,追隨傅雲錦來到了南豐境地並且順利找到了她。他自表身份,並且也指出了傅雲錦的使命。「殿下的根與本在大盛,請公主率領我大盛後人光復大盛!」

邵錦恆走進來見到的就是傅雲錦默默流淚的樣子。他什麼也不說,上前輕輕擦拭她的眼淚,將她摟在懷里。她的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她的心太苦太苦。她表面上裝作放下了,人前故作堅強,可無人時,便是這個模樣。他輕輕吻了下她的發,摟緊了她,不知對她如何是好。

傅雲錦見他態度決絕,也覺得沒必要再談論下去了。于家人幾代人的希望,豈是她一句話否決掉的?

福福,你在哪里?

于秋滿意點頭,「殿下經過這些時日,已經大有長進,能從萬事萬物中參透。」他收了手中念珠,話一轉︰「殿下,請拿起大盛的玉璽。只要您振臂一呼,大盛的後人子孫必定追隨您的。」

于秋清明的眼眸里閃動著光芒,傅雲錦閉了閉眼,靖恆哥哥是她最不願去利用的。他不欠她任何東西,反而在她兒時就已經被阿爹做了賭注,她怎麼可以再去傷害他?zVXC。

湖水沒過頭頂,上官容琰消失在湖里。煙波湖吞噬了無數人的生命,不歸島不歸,若是他上官容琰命不該絕,就保佑有他卷土重來的一天!

傅雲錦越來越多想的是如何擺月兌棋子的命運,她不願意被人擺布,淪陷在權術漩渦中。她是西川青峰山上的孤女,簡簡單單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真的錯了,不該踏出那片青山綠水。

「小淖,要是你不願意嫁,那就不要勉強,我沒關系。」他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她對他沒有那種心思,與他成婚只是要打消皇上的疑慮,保護她跟于秋。小淖對那人的情怎麼可能就這樣放下,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

坐在內室里,傅雲錦手中把玩著傅琛留下的阿福木偶。福福失蹤的那天並未將那木偶帶在身上。傅雲錦摩挲著木偶的小發髻,又是一陣呆愣。比起復國,她更在乎的是福福的下落。

傅雲錦轉頭靜靜看著那蒼老的面容,她的眼里平靜無波。幾十年的坐禪也不能使眼前這個老人的心平靜下來。他希望她能挑起復國大任,于眼前鸕鶿與漁夫的關系又有何不同?

于秋見傅雲錦還是軟言拒絕,堅持道︰「老臣一定會想辦法知道寶藏線索的,但請殿下不要放棄希望。老天既然安排老臣找到殿下,就是給了大盛朝要卷土重來的機會,請殿下三思!」

最後一個便是她——李萱羽,南朝來結親的公主。在陌生的地方,她滿懷希望依靠著他,可他從一開始便對不起她了。要是她知道她大婚那天喝的合巹酒里面被下了不育藥,那她現在是否還願意跟著他來到這不歸島?那時的他只是不想南人異族生下他的骨血,假如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會想著要撫養銘康,也不會做出毒害銘康那樣的糊涂事情了,她看著聰明但也傻,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

傅雲錦雙眉緊蹙,腦海里浮現那高聳的七層寶塔,隱在石林中的破落小塔無人問津,大盛先靈無人供奉,連一柱清香都受不到。她對大盛好無感情,可是她的身上流著寧氏皇族的血脈,于此還能無動于衷麼?

眼前一幕是很簡單的農家生活場景,于岸上的人來說,卻變了味道。

青青河邊草,河里鸕鶿潛水,漁夫用竹竿一挑,鸕鶿抓住竹竿出水,河水順著烏黑羽毛滑落,漁夫用手一捏鸕鶿脖頸,嘴里的魚兒便吐在船艙里。漁夫手一揚,鸕鶿便再次潛入河中……

數百年前,大盛上官氏、于氏、李氏三大家族鼎力。于氏誓死追隨寧氏皇族,曾經 赫一時,享有無上榮耀。但寧氏皇族覆滅,于氏也徹底衰落。他們幾代人尋尋覓覓皇族後人,為的就是可以重建于氏榮耀,再現家門中興。

一個是他的青梅竹馬,最初心動的柳新柔,可惜她誰也不愛,只愛皇後位。想到她,他嗤笑起來。他是皇帝時,他要給她皇後位,她不屑一顧,說什麼不願娥皇女英,原來她早知道遺詔的內容,甚至一直藏著遺詔,從最初時,她便認定了他是輸家。機關算盡,到頭來她還是沒有得到皇後那位子。老三稱帝後始終沒有封她為後。

傅雲錦的眼淚滴落。

「殿下,您不必為這操心。現在您是南豐的青鸞公主,以後您將會是新大盛的女皇。現在邵大人在南豐算得上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您與邵大人成婚,邵大人與您夫妻一條心,一定會助您的。」

再堅強的人只要哭過一次就會經常哭。阿爹說,人的靈魂住在眼楮里,那是阿爹要她堅強才說的,可她覺得,她的靈魂是隨著眼淚的流出而破碎了,她常常發呆,一個人能不吃不喝呆一天,她的靈魂早就丟了。

……

別人得到大盛的寶藏,只會增加其財富,可她要是得到那寶藏,代表的是大盛復蘇。皇上深謀遠慮,早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少年皇帝。

傅雲錦止了眼淚,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對于跟別人如此親密的接觸,她還是不習慣。

「靖恆哥哥,我沒有不願意。我只是想起了福福……」她拿著小木偶,放到邵靖恆手上,「這是阿爹做的,福福一直很喜歡這個木偶,可是她那天沒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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