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亂歌》 第三十八章 冷眼旁觀

作者 ︰ 朱缺

沿途是靜的,沒有青翠的樹葉,也難見碧綠的草叢。一切映在他們眼里的都是蕭瑟、死氣沉沉。為什麼呢?因為現在還是正月,很冷很冷的正月。

李炎是被他一路帶到這里的。他,戴著一張黑色面具,身上的衣衫是古澤的褐色,那是種讓人覺得很冷淡的色彩。他不喜歡說話,無論李炎對他恭敬還是辱罵,他都視作未聞。

他將李炎帶走的這些日子,只是讓李炎覺得他還是一個人,但卻是一個很冷的人。他會休息,那是只有在他累的時候。他會進食,那是只有在他饑餓的時候。他也會笑,然而卻是在他睡覺的時候。

每個夜里,李炎都是那麼的警覺。他不睡,所以他能听到他在夢時的笑。笑,不是狂笑,似乎听得很可悲。夜晚,冷的時候。他會加大火勢。他也怕冷,而且會發抖。他發抖的時候似乎帶著幾分神智不清的感覺。那個時候,面具遮臉,雖看不見他面上的肌肉抽搐,但他那碩大的脖子上總是能看見突起的青筋。他雙手緊按住頭部,手背上亦是青筋凸現。那血管埋藏在他手背的肉中,依稀可見是淺黑色的,縱橫交錯,股得滿滿的,似乎就快要爆裂,血將無情噴灑出。

那個時候,他似乎變了一個人。渾身的顫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但每次那種場面快要來臨的時候,他似乎早就能察覺。也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他都會點上一大堆火。或許,他認為自己的顫抖是因為寒冷,他想用此來抗拒。

第一次見他那個樣子的時候,李炎驚愕不已。雖于心不忍,卻也不明其故。他想過該不該去幫他?該如何幫他?但是,他清楚的記得他是如何被他擄來的。還有,望雲山寨內眾弟子是如何被他和樂談風給殺得一個不留。他抹掉了內心中對他的一絲憐憫,他知道,每逢他那怪癥發作的時候,便是他趁機逃跑的最佳時機,他當然不會放過那絕好的機會。

他拼命的狂逐。荒草、禿樹,在他的眼前稍縱即逝。落葉里,揚蕩著他慌亂的腳步聲,帶著對生存和自由的渴望。可是,只是一瞬眼之時,他已便落至他的面前。帶著冷靜與不屑的目光,顯然,他的神智又再次恢復了清醒。

一連幾個白晝與夜晚,他那怪癥頻頻發作。李炎自幾次逃月兌又被他沿途截回之後,他便不想再逃。他知,他的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地步。他一味的逃跑只是徒勞無功、白費心機。既然如此,他必須尋找另外的金蟬月兌殼之計。

他不殺李炎,卻始終將他拽在手里,不允他離開。李炎至始至終都猜不出他的身份,而他也未曾向李炎吐露出一詞一字。每當他要起身離去時,總是會帶著幾分銳利的眼神,掃視李炎一眼,然後便身先走去,也不管李炎是否已經跟上。

李炎就如一只被囚在籠子里的飛鳥,縱然飛斷羽翼,也難飛出那牢籠。或許是因為這牢籠太大,他找不到盡頭。又或許是因為牢籠的門口有一只手,將籠門給死死的堵住。

他追隨那神秘的冷客,穿山越嶺,涉水渡河。路,是那麼的陌生。然而,他也只能走下去。他知道,人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就像有些人,一天生就是窮苦百姓。那麼,誰又想一生下來就窮苦呢?太多的是身不由己。他不僅是在等待,也是在伺機尋找逃月兌的機會。

又是一條河,無名河。河水說淺不淺,說深不深。或許是天陰的緣故,河上流淌著濃濃的霧氣,也為這條河增添了幾分神秘之色。

眼,看不穿。只是听得潺潺聲響,只是感覺絲絲冰涼。

河的上游,隱約走來一隊人馬。前面兩人,花斑虎皮帽,一身衣衫甚為奇特。而身後那些人,顯然是他倆弟子,個個均是奇裝異服,活似天外來客。

李炎眼光一亮,心中暗忖︰「這不是那‘南轅北轍’兩大護法嗎!」

「小娃兒,你在想什麼?」他終于開口,聲音卻是無限蒼老與不屑。

那是他對李炎說的第一句話。似乎,他已經猜到了李炎心里所想。他的眼光透過那張丑陋的黑色面具,游走、迷茫。

李炎不去理會,遙見那「南轅北轍」眾人卻在前方停留。難道他們不準備再抬步向前?難道他們就未曾看見李炎?

但見前方眾人皆面朝懸河,似乎忘得若有所思。

「前輩!」這一句話在李炎口中還未喊出,卻已尋不著那眾人身影。他不知,那一行人等皆懂得西域一門極快的遁身之法「西域鬼法」。

他凝望著,好似在感嘆自己方才是因為這麼多個夜晚沒有睡眠而鬧得眼花繚亂。

「別看了,你並沒有眼花。」那人冷道。

李炎看他一眼,當下心道︰「莫不是這老頭使了什麼障眼法?才讓我產生了這樣的幻覺!」

「呵!老夫可不會什麼障眼法!」說此話時,他卻昂臉而笑。

「啊!那你怎知我心中所想?」李炎奇問。

「哈哈!因為老夫懂得一門武學,名叫‘他心通’!」

「他心通!」

李炎更感驚異。「這世上竟有如此邪門的武學,那麼我心中所想你豈不是全然知道?」

「對!從你企圖逃跑的那一刻起,你心中所想,就成了我對你的揣測。所以,你每次逃跑,我都會輕而易舉的將你捉回來。」

「他心通」。其實並非什麼邪門的武學,這只是一種極強的內功修為下的產物。運用極強的內勁,將內勁化作氣流去感受對方的氣流,所謂「氣由心生,氣隨心變」,這「他心通」用的便是這個原理。以己之氣,觀他人之氣,而對方在做每一個舉動之前,其氣流都將是有所不同。譬如說,對方在想遁逃之時,氣流將會變得很緊促,繼而遁逃之後,氣流將會轉變為激烈,更加容易讓人察覺。又比如說,對方在陷入疑惑之時,氣流將會變得緩慢。因為他要思索,而吐息與內息將會在自己的不經意中逐漸變緩。所謂的「他心通」便是這樣而來,懂此武學之人,便可根據自己內勁探查到的氣流揣測對方言語。

李炎如夢初醒,原來他早就知道他一切的打算。那逃跑已然是沒有了可能。他越來越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厲害人物。

「呵!既然方才我並非眼花,前輩也並非使出什麼障眼法。那他們一行人等又去了何方?」李炎借機問道。

「小娃兒,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他再次冷笑。

「我只是不明白,難道前輩的‘他心通’對我就有用,莫不是對他們就失了效?」李炎笑道。

「哼!他們已渡河而去!」

「前輩豈不是說笑,他們少說也有數十人,怎會一眨眼便渡河而去?」李炎質疑。

「你可听說過西域有一門踏地無聲、踏水無痕的遁身絕學?那就是‘西域鬼法’!」

「西域鬼法!」

李炎眼光流動,不覺憶起了那次大同城郊外廢廟內的公子人雄。他的身法極其詭異,而听齊香遠說那便是「西域鬼法」。可是,西域到底有多少絕學?除見過的樂談風的「穿心爪」,還有這近似來無影去無蹤的「西域鬼法」,以及通曉他人內心的「他心通」。那還會有嗎?

「呵呵!敢問前輩可知他們為何渡河而去?」李炎隨即笑道。

「不知,只知是有去江陵的打算!」他話語中此時已滿含繁瑣。

「江陵!那不是永王皇叔盤踞之地。听聞他已募得萬余兵卒,而且大詩人李白也投靠了他。」李炎暗道。

「我們也該動身了!」這次,他離開,卻沒有飄來銳利的眼神。

「走!那又是去哪兒?」他在心底里默默絕望。

他走了幾步,卻停下。儼然可見他冷漠的後背,立在澀澀河霧之側。慢慢的,霧氣似乎要將他冷漠的背格給攬入懷中。

「或許,你該在心里想一想那個能救你的人。」

「啊!你是說誰……」

李炎抬眼望向灰茫的天際。天空,愁雲慘淡,沒有絲毫的金色光芒。此刻,他祈盼著能見到金光,因為那就猶如見到希望。

然而,他的嘴角只是掠過一絲苦笑,那似乎是在痛恨老天的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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