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亂歌》 第四十章 朽倒青松

作者 ︰ 朱缺

黑袍落下,那隨勢飄揚的枯葉也悄然落下。枯葉自他的身前落去之時,駭然呈現出他那張熟悉的面孔,帶著萬般冷澀的笑容。他鼻下繚亂的短須,粗如繡針,雖是不減雄性,卻逃不了也有幾分滄桑。

「青松前輩!」李炎驚呼。

青松只是朝他微微頷首,卻不言語。然而,他更多的是去打量李炎身旁那臉帶面具之人。透過它散亂的長發,似乎可見他那雙深邃的眼楮里滿含著猜忌與不安。

「小娃兒!他是你的朋友?」那人仍一動不動的端坐著,淺問道。

「前輩,這位是青……」

「青松護法,‘東門’的青松護法。」青松話鋒冷肅,搶言道。

「哦,沒听說過!」那人淡淡道。

李炎細听兩人言語,才覺他倆口氣均含傲慢之氣。且不知兩人為何初次見面便這般口不饒人。當下調和道︰「兩位前輩初次見面定要讓晚輩好好介紹一番。來,青松前輩快快坐下休息,晚輩也正有事情要向您請教。」

青松黑袍猛甩,地上的些許枯葉霎時又被翻起。他快步向前,毅然盤膝而坐。然而,他的眼光卻終不離那張戴著黑色面具的臉。

「初次見面,我看倒也未必!」但聞青松冷道一聲。

可那人,自青松坐下之時,便已緊閉雙目。丑陋的面具將他面部遮住,顯得是那麼的神秘,卻也完全看不到他听了此話後是何表情。

「唉!難道兩位前輩認識?」李炎奇問。

「何止是認識,我們還是幾年未見的老朋友。」青松不覺冷笑一聲。可那人仍閉目不語,好似在自我思過。

此時的天色已經放亮,而那堆篝火卻還在盡情的燃燒。火苗已然失去了夜時明艷的色調,然而它卻還在鬼魅的起舞。

「敢問青松前輩是否自大同而來?」李炎笑問。

「嗯!」青松淺應一聲,目光仍未月兌離那人。

李炎卻早就明白,他深信青松護法所說他倆是故交之事絕非真實。反而,他更相信他倆是仇敵,而且是多年的宿敵。在「望雲山寨」,他曾親眼目睹那人的殘忍手法,他也有過猜測,猜想那人是否是「西門」中人。然而,現在卻踫上了「東門」的青松護法,或許青松是有備而來。那麼,一場正邪的交戈自然是在所難免。兩人都是功力非凡,且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不想看到任何一方流血,甚至是曾將他和紫石擄走的那黑面具人。所以,他便故意繞開話題,希望能避免這場交手。

然而,在青松的心里,或許早就積成了一團烈火。

只見青松護法滿臉沉肅。驀地里,他右手猛地揮開,一道無形的氣流便隨之揮灑。氣流帶著如刀鋒般的銳利,跳動的火苗竟被那氣流給猛然斬斷,直襲那人。

那人坐懷不亂,雙目未睜開之時,左手早已迎去。只見那火苗竟在他的手心截住,待他五指猛張之時,那火苗竟只剩下了一個小光點,似乎那光點便是火苗之「火心」。

「哼!好一招‘穿心爪’,竟然連火苗之心都可以被你唾手取得。」但聞青松冷笑道。

「閣下的內力也不弱,試問天底下可以將火苗斬斷之人也不出十人,想不到你竟是其中一個。」那人輕笑道。

「呵呵!這麼說閣下是承認方才你所使用招式乃西域‘樂極教’的‘穿心爪’嘍!」

「呵,你要為‘樂極教’報仇?」那人反問道。

「我倒不想管那西域門派之事。只是,我想要跟你算的是十五年前長安‘玉峰山莊’滅門之事!」

青松談吐字字驚心,李炎听罷,不禁一陣驚愕。他曾听「東門」門主談及過「玉峰山莊」齊家被滅門之事,可方才又听青松護法竟要找那人算這筆塵封了十五年的舊賬,莫不是那人便是當年的罪魁禍首?那麼,他的身份?他不就是那「西門」門主公子楚雄。

那人听言,卻沉默不言。雙目死死的盯著再次燃起的火焰,眼中似乎流露著哀傷。

「呵!我只能說那件事情與我無光,或許我是要付一點責任!」

「哈哈哈!公子楚雄,想不到你也會這麼猥瑣。難道你連自己做過的事都不敢承認?」青松狂笑不已。

「公子楚雄,他真的是公子楚雄!」李炎心中暗暗驚訝。

「呵!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公子楚雄苦笑一聲。

猛然,青松停卻狂笑。一雙虎目駭然射出逼人的眼光……

「真相!真相。著實讓人好笑!」青松近似干笑道。

「青松前輩,既然公子前輩已經說事情另有蹊蹺,不如您靜下心來听他細細講解一番。」李炎急道。

「呵呵!有那個必要嗎?當年,若非齊老莊主救我,讓我投身‘東門’。我哪會習得今天這般武藝,或許早在那官道上被賊寇所殺。公子楚雄,快快接招吧!」青松怒道。

駭然,他撒袍襲去。那沖去的勁氣非常人可以阻擋,李炎出招攔擋,卻不料被他強大的勁流猛然震開。幸得他得了公子楚雄三分之一的勁力,才勉強沒被震得吐血。

青松襲如猛龍,閃身之快,亦不能言語。然那公子楚雄似乎並不在意,但覺有掌風襲來,才知青松已愕然朝他出掌。當下,提足勁氣,單掌相接。然兩人手掌所踫之時,似有萬條勁氣相繚繞。頓時,兩人身側,土石亂爆,落葉狂飄。一時之間,四周的禿樹竟也為兩人合掌時巨大的勁流所震得搖搖晃晃,似有欲斷之感。

李炎驚愕,再一視之時,只見兩人竟已騰身而起。身旁是狂亂的落葉,只是此刻不應該叫落葉,那渾然已成一種頹廢的飄絮。然一瞧那青松護法,散亂的發絲早已胡亂的飄揚,時而遮住他越發猙獰的面孔,時而如狂草般亂舞。

但聞青松大吼一聲,公子楚雄頓感掌上吃緊。才知,方才那一喝之時,青松已經再度提升勁氣。可他的內力,之前早就傳授了李炎三分之一。此等強猛勁道,當如何應付?難不成,他就要被他給震落不成?

狂勁四竄,圍繞著兩人的身軀。但見層層落葉瞬間便順著勁流之勢合攏,在不覺之時,落葉已然化作一個巨大的蟲繭。只是那蟲繭並非真正的蟲繭,里面所縛的也並非任何蟲物,而是兩個武藝超群的大活人。勁流仍在繚繞,似乎要將所有的落葉都盡納其中,眼看著那蟲繭越來越大,四周的禿樹也快要被吸附而來,樹身都已彎成了弓形。

突然,但聞「啪啦」一聲,那蟲繭竟被猛然炸開。頓時,落葉狂撒,再成飄絮。樹身也猛地反彈,一時之間,那「嗖嗖」聲一片,好似布裂一般。待落葉亂撒之際,驟然從那狂亂中飄出兩人身形,那正是青松與公子楚雄。

片刻,兩人幾乎同時落地。然公子楚雄卻已面色難堪,略帶苦意。而那青松護法,見他仍未倒下,一時之間,仇意又起。猛地一掌揮去,卻是拍在身前一顆茁壯禿樹身上。這一掌下去,力道甚猛,大樹瞬間斷裂。青松狂喝一聲,飛身摟起樹身,直朝公子楚雄撞去。

李炎當下叫道︰「不好,前輩快快讓開。」

公子楚雄聞聲,更為警戒。可方才一番內勁相抵之後,眼下他氣勁一時還未恢復,哪有氣力接此一招。正欲抬手接住那樹身之時,才覺得是那般的疲乏。李炎見狀,心中暗暗知曉。情急之下,腳下那「西域鬼法」竟暗自使出。青松不覺,但見李炎已然在他的身前,正環手束住他那樹身。

「小子!你快讓開!」青松怒吼道。

「青松前輩,你要清醒一點!」

猛然,一陣巨勁。李炎只感覺渾身失去了知覺,他已被震開。殊不知,那巨勁是源于身後。那是一只有力的手爪,樹身已然被那只手給弄得四分五裂。而那只手中,卻還狠狠的拽住一截樹木,那樹木一片木白之色,那或許便是那大樹之「樹心」。

回視之時,但見木白「樹心」之上,殷殷鮮血正順勢流下。血紅在慢慢的侵蝕著木白,那血紅是從何而來?頓時,李炎目瞪口呆。因為,他看見了那血紅的源頭。「樹心」的一頭,已然沒入他的胸膛之內,血還在源源不絕的涌出。他的長發,散亂無章,此刻正遮住他的面頰,那嘴角、那透過散發的眼神,是絕望,還是痛苦。

「青松前輩……」李炎驚呼。

青松沒有看他,眼神仍是不離公子楚雄,似乎,他對他是有著真正的血海深仇。

「其實,這一切都是沒有必要的!」公子楚雄嘆息道。

「呵呵!你的‘穿心爪’果然厲害!」青松慘笑一聲。

「你……真的錯了,而我……也錯了!」公子楚雄苦笑道。

只是,他已經沒有了回應。不是絕息,而是在靜待死亡。那麼,也是死亡。

「你……你殺了他,青松前輩……」李炎淚如泉水般的涌出。

頓時,他只覺腦後一沉。然後,便是莫名的黑暗。那張冷峻、痛苦、惆悵的面孔已經漸漸的變得模糊。然而,他似乎也看到了他最後的絕望。昔日,青松的冷,青松的笑,都不覺化作了烏有。或許,青松血已流干,青松已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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