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亂歌》 第六十七章 夜下怪客

作者 ︰ 朱缺

夜時,太原城內一片寧靜。李豫身居李光弼府上,獨坐一間房屋之內,借酒忘痛。房門口是守備森嚴的侍衛,自晝時李炎死後,李光弼便加強了對「廣平王」李豫的保護,唯恐他也遭了不測。

守衛們不敢怠慢,別說是合眼睡覺,就連打個盹都不敢擅自做主。

忽的,李府宅院內一道黑影閃過,那黑影只在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門口的守衛們沒有看見,也渾然不覺。不出一會兒,只見那些許守衛竟如棵棵死樹一般,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但听得「吱呀」一聲,幾名侍衛身後的房門竟然開了,瞬時便露出一縷微黃之光。然那光線閃現極快,或如曇花一現很快便又消失不見。房門合上的那瞬間,霎時閃進一個黑影,那黑影入得房內,亦如鬼影一般,幾步便奔至桌前。

桌旁坐著一人,那是李豫,仍在為李炎的死痛不欲生。他還在喝酒,顯然已經喝的半醉,只覺眼前立著一個黑影,然而卻是那般的搖擺不定,若有若無。

他舉著酒杯,望著那似乎存在的黑影,道︰「炎弟,來……我們干一杯。」

可是那黑影一動不動,呆呆的看著他。好半天,那黑影突地坐在桌前,竟自己也滿上一杯,一飲而入。

李豫看得好笑,面上傻笑一陣,隨即也一飲而下,醉笑道︰「好,痛……痛快。」

待得他話語說完,竟然一頭栽倒在桌上,憨憨大睡起來。

那黑影見他如此,先是一驚,忙要伸手去扶他。但見他並無大礙,本已伸出的手卻又很快的縮回。黑影呆呆的坐在桌旁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便起身朝門口走去。正欲伸手開門,忽的身後傳來呼喊,仍是李豫,只听他嘴中喃喃喊道︰「炎弟,炎弟……」

那黑影听得心頭一顫,呆立了會兒。然再听身後已無任何異聲,唯有濃濃鼾響,心中頓寬,忙開門而去。

出門的一剎那,只听一聲風響,門口守衛霎時回過神來,相互張望一番,竟不知方才發生了何事。

「什麼事?」駭然,屋畔傳來一女子的聲音,待她走近,才知那是雙月。雙月也只是突然听聞侍從們的窸窣之聲,才奔將過來,見侍從正在慌亂,且不知何故,所以才發話相問。

侍從們听言,知是雙月前來,驚道︰「沒……沒事……」

「哦,是嗎?」雙月知道侍從們在說謊,反身「啪」的一下推開李豫的房門。她抬眼一瞧,只見李豫仍靠于桌上,鼾聲一片。或許,此刻屋外發生了什麼他都不得而知。

雙月一奇,心道︰「方才明明听到了他在呼喊‘炎弟’,現在怎的又大睡起來了。」她不敢久待,忙拉上了房門,轉身道︰「瞧你們王爺醉成那個樣子,還不快進去兩個人把他扶到床上去。」

「啊!好的,我們這就去。」一名侍從忙應了一聲,又邀了另一位同僚開了房門進了房內。

雙月瞧了瞧所剩的幾名侍從,但見他們臉色奇異,不覺心中頓疑。然當她一疑惑之時,只覺得心里好似在隱隱作痛,至于那隱痛源于何處卻又不得而知。

她猛然覺察,心道︰「不對,怎的李炎沒有回李府呢?」正要開口詢問之時,忽的又憶起了之前李炎對她的殘忍,想到那處,不覺恨恨咬牙。然恨歸恨,在她的心中,糾結的或也不是真正的恨,只是不能容忍他不曾給自己一個應有的名分。

有的時候,女人的心里想些什麼,你根本猜不透。或許,就連她們自己,也很難給你一個好的回答。

「哼!死李炎,這半夜三更的還不會來,到底又是死哪去了?」雙月心中有氣,嘴唇一撇,卻還是問道︰「你們建寧王爺怎的沒有回來呢?」

侍從們一听,心頭大顫一下。然個個都清楚的記得李光弼的吩咐,「不論何人,只要是問起了建寧王爺,只得說王爺受皇上之召回了靈武。」侍從個個謹記在心,當然不敢泄露李炎的死訊。忽听一名侍從恭敬道︰「建寧王爺受了皇上之召,這會兒已經到了回靈武的路上了。」

「他回去了……」雙月甚感意外,不覺苦笑,暗道︰「你真的就這樣走了,竟然連走也不和我招呼一聲。既然,在你的心里我是那麼的微不足道,那我又何苦對你念念不忘。我們,都已經結束了……」

那發話侍從自知說了謊話,心里難免有些猥瑣。他偷眼一瞧雙月,只見雙月粉面上竟是無限的哀怨,不覺一愣,心道︰「這義小姐和建寧王爺究竟是什麼關系?為什麼她听說王爺走了會那樣的失落呢?」

那侍從一陣疑惑,然轉念一想,頓時大喜。「幸而說的是王爺走了,倘若要是說王爺死了那還得了。」

雙月苦苦一笑,自個兒已經回過神來,見那侍從鼠頭賊眼的瞧著自己,心中很不自在,忙白他一眼,回房中去了。

雙月走後,那侍從不覺傻傻一笑,對著幾名隨從輕道︰「你們說我們的義小姐漂亮不?她那眼神兒簡直就能迷死一頭大象。」

其他幾名侍從一听,當下掩嘴發笑,不去理會他。那侍從一愣,心中自知同僚為何發笑,明明被迷的是他自個兒,硬說要是大象,那豈不是在說他自己是大象。那侍從甚覺尷尬,傻傻一笑,也沒敢再多嘴。

那房屋頂上,此刻也正立著一個人影,那正是先前的那個黑影人。起初,那黑影好似很惆悵,呆呆的立在那兒。似乎是在偷听,也似乎是在偷看。這會兒,听了屋下那侍從的話語,不覺也是好笑。然他自雙月走後不久,也沒多逗留,一閃而去,便已消失不見。

城東的城樓之上,齊香遠仍然在這邊。

他呆呆的望著黑空,顯得有點憔悴。忽而,他長須一口氣,嘆道︰「李炎啊李炎,難道你就真的被那烈火焚噬了?」嘆罷,他卻又微微搖頭,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話語。

城樓上,守衛的士兵一如既往的不睡不眠,等待著不知何時會突然殺出的叛軍。這會兒,可能不會開戰,可是,下一會兒卻又說不好、說不準。

「我去城下走走,你們好好看著。」齊香遠忽的轉身朝身旁侍從說道。

那士兵應聲,齊香遠這才悠悠的走下城去。城樓的石階,並不漫長。此刻,齊香遠走下的時候,卻覺得是那般的吃力。所謂「行由心生」,到此,他才懂得那個道理。原來,當內心傷痛的時候,你要踏出一步都會覺得是非常的艱難。

駭然,他眼角余光一瞥,似乎看到了一道黑影,那黑影閃現極快,待他回眸之時,城下又以空空蕩蕩。

「難道是我眼花了?」他自道一句。

可是,話音未落,那黑影又再次閃過,比那之前,似乎閃得更快。

齊香遠頓生疑念,緩緩的巡身而去。沒走幾步,只覺黑暗來襲。他小心翼翼的向前,但覺黑暗之中,再難抬步,猛然轉身,便要回走。

忽然,黑暗中飄來一個聲音。「你要回去?」

齊香遠撇嘴一笑,轉身回道︰「若不出此下策,你又怎會將我叫住?」他心頭一陣狂喜,適才他已听出了那說話之人的聲音。

「你果真還是那般的機智。太原有你輔助李將軍我便可安心離去,辦我該辦的事。」

「說道機智,哪能和你相比,那麼大的火,你居然真的死里逃生。」齊香遠說完,呵呵一笑,繼而又道︰「李炎,你要走?去哪里?」

「去查一點東西,你不覺得那夜門主和公子人雄的事情有點奇怪嗎?」李炎忽問。

「奇怪?」齊香遠一愣,又道︰「為什麼要約我在這麼黑的地方會面?」

此言一出,李炎不禁苦笑一聲,道︰「你以為那麼大的火,我會真的毫發無傷嗎?」

齊香遠一驚,道︰「你的意思是?」

「當時,火勢漸旺,無奈之下我將大哥推出火林,自己則被襲來的火木所撞傷。但我,氣力還存,而且想到了一個避火的方法,那就是將自己活埋……」

「活埋!」齊香遠想了會兒,又道︰「我知道了,你是說你用掌勁將土層震開,然後躺在土層里面,再將土層覆上……」

「是的……」

齊香遠不覺一笑,道︰「這不外乎是一個逃避火噬的好方法,但是你可能也變成一只被蒸熟的乳豬。那土層中的熱氣,大概蒸亂了你不少皮膚吧?」

「齊兄說的沒錯,當我出來的時候,才發現火勢已退,可我那般面貌,還何以見人?後來,我便找到了那身衣衫,公子前輩留下的那身衣衫……」

「所以,現在你應該也戴著那張面具?呵呵,若非那東西,我也救不了李豫。那麼,這就是你不願出來找我們,不願與我在明處相見的原因?」齊香遠道。

「正是!」

「哦,這皮膚之傷並非燒灼而成,你大可放心,用不了多久就會康復的。」齊香遠淺淺一笑,忽而又道︰「至于你說的關于門主和公子人雄那夜發生的事情,我已問過駱青鳳,她說她是親眼看見門主被公子人雄給擊下山崖的,而且,她也正是為了去救門主才落到了山崖之下。至于後面的事情,她便不記得,想必也是門主救了她……」

「嗯!不過我還是覺得有些事情並非我們想的那般簡單,所以我也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去探訪一下。另外,我也想追上門主,阻止他和公子前輩的交手。」

齊香遠一听,奇道︰「那你知道他們奔何處而去?」突然,他一下子想到了雙月,又道︰「你見過雙月了沒有?」

「知道,他們應該先去了大同,接下來會去長安……」李炎沉默了會兒,忽而變得哀傷,道︰「還請你幫我照顧雙月,也……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活著,到了我該出現的時候,我便會出現的。」

齊香遠听言,不由得惆悵的搖頭,道︰「好,我定為你保守此秘密。」

「嗯!那後會有期……」李炎說完,正欲要閃身而去。不想,齊香遠忽的將他叫住,顫道︰「你……你會去長安?能不能幫我打听一個人?」

李炎一愣,問道︰「齊

兄不妨直說。」

「你可否記得那日在大同郊外破廟內的那女子……」齊香遠說完,甚覺難為情。

李炎一笑,道︰「當然記得,我還听你喊她‘無淚’!」

「呵呵!正是無淚,那勞煩你了……」

李炎不語,呵呵一笑。瞬時只聞一聲風響,此地卻已人去樓空,只留得齊香遠一人。那黑暗下看不清,尋不了,更覺空寂無聊。齊香遠微微一笑,駭然轉身而去,踏離了這黑暗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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