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凝神,見湖里那人一動不動,恰如死了一般,這才長吁一口氣,閉目忙做調息。駱青鳳此刻雖中了「水鬼門」的「麻嗓刺筋散」,但覺嗓子麻麻,說不出話來,還有那四肢,皆如被縛,很不自在。然她思維或也還算清楚,愣眼瞧了一瞧水里那翻躺著的人,知他已是斷氣死去,心頭總算泄了口氣。她回想了一下那大哥方才逃去的舉動,自知這帶面具的人不可小視,竟有如此雄厚的內力,可將那「小水鬼」一招震死。
駱青鳳強扭著脖子,回眼眺向李炎,那眼中是不可思議與朦朧的驚喜。片刻,李炎運息完畢,四肢上的力氣也恢復了不少,至少也可以起身走動了。但是,唯有那喉頭仍是木木麻麻,好不舒適,迫使他說不出話來。
李炎奇思︰想不到這「水鬼門」的「麻嗓刺筋散」竟會是如此了得,幸而我得了公子前輩的上層內力。不然,這四肢上的知覺只怕是幾天幾夜都難以恢復。
他微微暗忖,驀然睜眼,正巧瞧見駱青鳳那似苦非苦的眼神。不由得一愣,心道︰「莫非她認出了我來。」然轉念一想,不覺心頭一笑,又忖︰「是我多慮了,我在‘望雲山寨’的時候豈會有這等身手。再說,我現在全身的肌膚盡毀,而且還披著這件外衣,戴著這張丑陋的面具,她又怎會認得我呢?」
李炎茫然一笑,緩緩起身走向湖畔,瞧了瞧那躺在湖中的人。不覺微微搖頭,目光竟是那般蕭索。他心中又在念叨︰我不殺你,你還會造更多的孽,這也怨不得我。正心中默念之時,李炎忽的一愣,好似突發的憶起了什麼。但見他右手連忙伸入自己胸襟,模索了會兒,竟是拿出了一張令牌。這令牌是玄鐵而制的,其身之上,刻有蛇形浮雕,那蛇雖小,然李炎一眼就可斷定,那是「黑龍蛇」。
李炎疑惑,他還記得,這令牌是那日他在荒林內被土層中的熱氣蒸爛了皮膚後,從自己身上模索出來的,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放在他身上的。他當然不會知道,這令牌正是那夜他窮追公子楚雄而去時將他擊傷之物。那麼,他更不會知道,那也是公子楚雄趁他昏死的時候將令牌塞進了他的胸前。
然而,一看到這令牌上的浮雕,他便想到了兩個人,要麼是公子楚雄,要麼是「東門」門主。因為,他敢肯定,這令牌若不屬于「東門」,那便屬于「西門」。只是,他很難明白,將令牌交給他的人為何不讓他知道,又為何不告訴他用意如何。他躊躇著湖面,手突地一下捏緊了令牌,他知道,等著他去查明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忽的,他恍然才憶起了身後中毒的駱青鳳來。心中暗叫糟糕,連忙回身,兩步走近她。駱青鳳見他回身,仍是說不出話來,只得苦苦一笑,無奈的望著他。李炎正欲開口,然覺喉嚨好似被堵著,竟是一語也道不出來。李炎一急,瞧著駱青鳳那般苦樣,無力的躺著,更是惹人憐惜,心里不免也是疼痛。忙回身環視左右,尋了一支斷枝而來。
但見他漆身而下,一手掀開地上土石,在那薄沙土層上寫道︰「姑娘,可感覺如何?」隨即,又瞧向駱青鳳面上,只見駱青鳳勉強一笑,甚似有苦難言。
李炎不免心頭自笑,暗道︰「李炎啊!李炎。你是不是傻了,人家一個姑娘家又怎能忍受此等苦楚?更何況方才那滋味你又不是沒有嘗過?」李炎雙眉緊皺,這一明顯的難過細節恰是被那面罩給遮住,駱青鳳完全瞧不著。忽的,李炎再次揚手,抹去之前那幾字,又寫道︰「姑娘,在……」可是這「在」字剛寫一筆,李炎一想,自己此去要尋找公子楚雄,還是不與她相認的好。這時,連忙改寫,只見那地上幾字又出,那是寫著︰「老夫,也只能用內力將你體內的毒水逼出,至于那喉頭的麻木我也無能為力。還有,你四肢的體力能否恢復那也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駱青鳳眯著雙眼瞧著地上的字樣,自然是萬分感激。可是,她起初不相信眼前這戴面罩的人會是那麼的老,直到此刻他以「老夫」自稱,還有方才借著他寫字的時候看到了他手上的衰退皮膚,竟也真的相信了他就是一位老者。
駱青鳳心知毒水可除,自是高興。又一瞧地上,只見李炎又在寫道︰「姑娘,情急緊迫,恐防他們會有同門而來,請允許我速速為你逼出毒水。」
駱青鳳吃力的抬眼望向他,自是感動非常,苦苦一笑,好似含情脈脈的點了一下頭。李炎知她已允,緩緩將她扶坐而起。頓時,掌勁齊出,李炎雙掌並未貼在駱青鳳背上,掌與背相隔約模兩寸,然而一股無形的氣流卻似滲過了她一身女兒衣衫,竄入了她冰清玉潔的體內。駱青鳳只感渾身發顫,小月復內一團微熱似乎正在冉冉上騰。這強大的勁氣她從未感受過,此番初試,頓使得她玉容難受,一副苦樣。漸漸的,熱流回升,直至胸腔。再片刻,只見駱青鳳身子朝前一傾,竟然強行吐出一大口清水來。李炎連忙收回勁氣,但見駱青鳳吐出毒水,回頭朝他微微一笑,竟是一下子癱軟了下去。李炎心急,連忙將她玉碗拉住,怎的一個不留神,那駱青鳳竟似一朵萎蔫的花兒,一下子躺在了他的懷里。
李炎一驚,忙想將她松開。可是一瞧見駱青鳳那虛弱的樣子,怎的于心何忍。「李炎啊!李炎。在那太原谷道的崖壁上,你已抱過她幾回,怎的這回卻如此怕事?難道,你還怕她非要嫁給你不成?」李炎苦笑一聲。
「是啊!你尚且對這些你不愛的女子左擁右抱的,可是你對你心愛的人呢?李炎啊!李炎,你連你自己都看不透你自己。」他不禁在心底里痛恨自己。
悲笑過後,李炎肆笑又起。那似乎是他在心底里積怨了許久的哀傷,此刻,全盤發泄在了這莫名的笑聲之中。
夜時,淡薄圓月又起。駱青鳳此刻尚未清醒,仍是昏睡一旁。一團篝火燃起,熙熙作響。李炎靠于火旁,疑惑的坐著,好似在等待著她的醒來,也好似在靜思著下一步該如何。
且听得一聲響動,駱青鳳從昏睡中迷糊醒來,仍覺四肢乏力。本想著借自己手臂之力撐起她那軟弱的身子,可是卻還是起不了,又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李炎聞聲瞧向她,借著火光,只見駱青鳳嘴角張合,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卻是無奈的說不出。他了解她的感受,因為到此時此刻為止,他也仍然說不出話來。
他起身,匆忙走向駱青鳳。從她的眼神中,李炎仿佛看到了一個俠女不該有的悲哀。而那種悲哀,卻有著讓人油然而生的憐惜。他屈身,將她扶起。可是,他感覺得到駱青鳳渾身的不順暢與不甘心。
李炎恍然大悟︰對啊!她或是听了我的話真的認為我是她的前輩,而介意這種倫理綱常。李炎苦苦一笑,默默的望著她,心里納悶︰「到底要怎樣才能解了這喉嚨的啞毒?還有,駱青鳳內力不如我深厚,恐怕即便我已經將她體內的毒水逼出,她那四肢也是難以恢復得跟從前一樣。」
「對了!我何不去湖畔捉那未死的人呢?或許他身上會有解藥。」李炎這才想到那逃跑的「大水鬼」,當下自火堆中取出一截尚未燒完的木材,照亮兩人身前一塊地面。隨即,另一只手早已尋得一支樹枝,順手便在那地上寫道︰「姑娘,如今你我均是啞口難言,我倒想回那湖畔,捉了那另外一人尋得解藥來。」
寫完,李炎便逡眼望著駱青鳳,似在等待著她的回答。駱青鳳心知自己體力不慎,定是不能陪他同去,這樣來反倒會成了他的累贅。看罷,只得一聲哀怨,甚似不甘的點了點頭。
李炎見她同意,心里自然高興。只是,他這一走,可駱青鳳一個人身處此荒郊野林之內,況且她身中奇毒,李炎怎會放下。繼而,李炎手中枝條揮灑,又寫道︰「倘若我走了,豈不是讓姑娘一個人身處荒林之內,那老夫又怎能放心。」
駱青鳳一瞧那幾個字眼,瞬時也是束手無策。心道︰「我又不能陪你同去,一個人呆在此處你又不放心,那我怎麼辦呢?難不成要我懸在樹上?」
她思緒未完,但見李炎眼光一瞥四周,甚似想到了什麼良策。忽的,只見李炎手中枝條又一次揮下,字字皆出。駱青鳳一瞧,不免哭笑不得,那地上幾個字眼,恰如她方才所想。
「前輩啊!前輩……」駱青鳳一時之下竟是苦口難言。更何況她確實是說不出話來,只得在心里悶著。見駱青鳳瞧見幾字,面無表情,李炎忽的一愣,暗道︰「難道這個方法不行?可是,此刻也別無它法可想。難道還要學我上次一樣將自己活埋了不成?」
李炎見她仍是沒有回應,只得又寫道︰「你認為這個方法不行?」那駱青鳳一瞧,無奈的一笑。此刻,在她的心里更是想不出有什麼方法比這藏在樹上還好的。一來,躲在樹上少說也可以避過那些野獸的襲擊。二來,若有不速之客前來,比如強盜啊之類的還是可以躲過的。
駱青鳳想了會兒,笑了一下,微微搖頭。李炎更是一愣,不免奇了︰之前我問你此方法是否可行,你卻不言。現在問你是不是不行,你卻又是搖頭。那我倒真不知道你們女人腦袋里面到底在想寫什麼。
李炎思索未完,卻見駱青鳳正吃力的張望著樹端,好似在瞧身前那棵大樹有多高。未多時,但見駱青鳳緩緩回過眼神,然後慢慢點點頭。李炎初是不解,然一瞧她面色,看似緩和了許多,知她主意已定,這才又寫道︰「你同意用這個方法?」
駱青鳳看了,這才含笑一下,默默點頭。李炎見她同意,如或大赦,本是多麼簡單的事情,想不到卻弄得這般復雜。李炎不覺感嘆︰看來這人要是一輩子啞下去,不會說話,那該是多麼的悲哀啊!
不出多時,李炎已將駱青鳳藏如樹梢之上。那棵大樹,講來也生得奇特,枝椏盤旋,上面竟然盤成了一個窩型。那駱青鳳躺在里面,下面的一切是盡收眼底,瞧得清清楚楚。安頓好駱青鳳後,李炎這才跳下,未免火堆生疑,當下橫袖一甩,只見火星點點,亂撒一片,瞬時便已「星消煙散」。
李炎回首樹上一眼,這才轉身離去,走得匆快。
未多時,便至得晝時的那片湖泊之地。借著月光,那湖面上竟是閃閃光耀,白藍相接,叫人眼楮難以忍受。李炎定眼一瞧,湖畔竟無絲毫動靜,這才緩緩模到湖畔。殊不料。水中那白天被他一掌震死的「小水鬼」尸體竟不翼而飛。
「難道是那另外一個家伙將他的尸體給取走了?這麼說,他們‘水鬼門’倒還挺重義氣的。」李炎忖道。
駭然,只听得湖面水聲傳來,竟是嘩啦啦一片,響得好生凌亂。李炎一驚,忙回眼湖面,可是,偏偏那月光作怪,折騰得人眼看不太清。
「哼!你竟然會不請自來!倒也省得我下水找你。」李炎在心底輕哼一聲,只當是那「大水鬼」想做做氣勢,嚇唬他。
忽的,李炎瞬時感覺身後一股壓迫。那是一股莫名而來的氣流,好像是直沖他而來。李炎一愣,忙回頭。身後,竟然不知何時立著一個人,那人的一張面孔正在淡薄的月光中。只是,看面上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