珪夢清歡 第二十四章

作者 ︰ 雲鵠

「說來說去,這男人的嘴終究比不過女人的嘴」淮安在滴水檐下憤憤不平。

「你又听來什麼消息?」說起來淮安的小道消息比起婢女來多出許多。

「秦王討伐楊文干時,嬪妃們以及封德彝都為太子說情,惹得皇上又改變了主意,只是責怪太子不該‘兄弟不睦’,歸罪于一干臣子,任憑秦王如何勞苦功高,改立太子一事便不了了之了」

「淮安」我出現在他們身後,兩人急忙上前听候差遣。

「王妃,我們還在找呢」淮安說。元吉已經從抵御突厥的戰場上回來了,但是他說的秘密我卻還沒找到。

「我知道你對朝政感興趣,但是有些話不能輕易宣之于口」

「我知道」淮安模模腦袋道,「我不在人前說的」

采隻提醒道,「王妃是怕你說慣了,在外面口無遮攔,小心禍從口出」

「王妃放心,這些話我只敢和采隻嘀咕」

我點點頭,詢問「酒水都已經備好了嗎?」

「王妃放心,有王爺親自盯著,出不了差錯」采隻回答。

是夜,元吉請太子與二哥到齊王府宴飲。席間有太子妃和長孫姐姐相陪,絲竹管弦舞姬翩翩。

太子的身後坐著魏征和薛萬徹,二哥的身後坐著房玄齡和程知節,皆是一文一武兩位幕僚。說是家宴,卻處處硝煙彌漫。

「今日是慶賀二弟凱旋,不如媚兒為二弟舞柘枝讓我們也借光欣賞一曲」太子嘴上在笑,那笑卻沒有到眼底。

我看向元吉,他不置一詞只是低頭喝酒。長孫姐姐別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只有太子妃單純地贊和道「好啊,久聞齊王妃舞藝超群,今天總能一償心願吧」

「既然是為二哥慶賀,總不好拂了太子的美意」我緩緩步入中央,「舞姬已經跳過柘枝舞,不如元吉為我擊鼓,我來舞劍可好?」

「那倒新鮮」長孫姐姐微笑。

鼓聲響起,我提起兩柄長劍,既不攬衣也不挽袖,輕盈盈步若浮雲。初起時,鼓聲一擊一落,劍鋒一往一來,宛如蜻蜓點水,燕子穿柳,盡顯美人優雅姿態。鼓聲徐徐加快,舞姿漸漸加緊,看不見來去蹤影。

記得初學舞劍,只見那舞娘上下盤旋,兩方寶劍寒森森地宛似兩條白龍,飛天遁地,人也不見,劍也不見,只覺得冷風颼颼,寒光閃閃,一團雪在庭心中翻飛。

我與音樺都看怔了,口中不絕地稱妙。那套技法我們學了個十成十,待鼓聲漸歇,徐徐把劍收住,恰似雪堆消盡,忽現出一個美人的身影來。

舞罷裊裊娉娉,兩靨飛霞,寶劍的寒氣下越顯女子柔美可憐。

「夫君敲得好鼓,媚兒獻丑了」我向元吉行了一禮,又對長孫姐姐和二哥盈盈一拜退下席去。

「冰雪姿容,英雄技藝,非得仙骨,不能至此」長孫姐姐的贊美之詞從里面傳來,我將寶劍交給僕從快步離去。

我又任性了,不理會眾人追隨的目光,不去想太子陰險的詭計,不想猜二哥莫名的情誼,不明白元吉難懂的心思•••風起時臉上透涼,不覺中滾下兩行清淚來•••

「媚兒,你不信我」元吉在枕邊嘆息。

我背對著他,佯裝入眠。

「媚兒,我說過,我做的都是對你、對我最好的選擇」他自顧自地往下說,「晉陽起兵之時,大哥救過我的性命,我不能背叛他」

你不能背叛他,卻可以背叛我,我心里難過卻無法問出口。枉我自以為嫁了良婿,到頭來是自欺欺人。表面上最風光的是帝王家,背地里最荒唐的也是帝王家。天下間難得痴情人,萬不該輕易嫁與富貴公子,惟富貴人中最是無情。

「呵,你在亂想什麼?」不知何時元吉翻身躺到了我的前面,「不過是獻藝而已,不要小題大做了」

「你明知我不願的」我又背過身去。

元吉也有些惱了,「我又能怎麼樣呢,太子終究是太子,他是明日的皇上,你應該懂得其中的利害」

「我不懂,他已經是太子了,何須如此算計?」

「上次本可兵不血刃地解決二哥,是你攪了計劃,如今倒鬧起脾氣」我知道他說的是氣話,卻忍不住嗆聲「這也怪我,那太子用人不當被人告發又去怪誰?」

「你敢說此事與你無關?」元吉掰過我的身子。我不敢相信地望著他,「你認為是我去告發的?」

「誰知道你和秦王都說些什麼」元吉放開我說,「他相貌堂堂文武雙全,又傾心于你,你也三番四次替他解圍,若說沒動一點心思鬼才相信!」

他居然說出這番話來,我一氣之下掀開被褥下地。

「你去哪?」

「不用你管」

「是我太縱容你了」他怒發沖冠,一把扯住我的手腕。

「你放開」我掙得手腕生疼。

「休想」元吉長臂一帶,便將我禁錮在懷里不能動彈。我被他攥得死緊,他不顧我的掙扎壓子,狠狠地咬著身下的肌膚。

「你一輩子都休想擺月兌我」他的怒氣熨燙著雪頸,聲音里帶著顫抖。

嘴唇磨破了,長舌霸道地撬開貝齒,我推拒著他,卻換來更瘋狂的掠奪。雙手被他按在頭頂,身軀沒有一絲間隙,長腿用力一頂,好疼!

我又羞又怒,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禁不住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一點一滴的細吻從頸間攀沿而上,熱唇哆嗦著吻去眼角的淚水•••

元吉在害怕•••?

我止住眼淚,緩緩抬頭,深邃的眼底掠過一抹狼狽。

我眨了眨眼楮,確定沒有看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憐愛地撫過他的眉毛低喃「我心里只有你,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

***

只要不打仗,不是元吉去東宮,便是太子訪齊王。我對太子多少有些怨懟,見了更覺忿恨,所以他們在後園談話,我便一頭躲進書房不出去了。

平淮既淼淼,曉霧復霏霏。淮甸未分色,泱漭共晨輝。晴霞轉孤嶼,錦帆出長圻。潮魚時躍浪,沙禽鳴欲飛。會待高秋晚,愁因逝水歸。

心里有氣,下筆都恨不得力透紙背。采隻未覺有異,反而好奇地問「這是王妃做的新詩?」

「不是,這是隋煬帝的《早渡淮》」

「我說呢,這小子盯著詩都瞧出神了」采隻往淮安的方向努努嘴。

果然淮安正盯著墨汁發呆,我問他「淮安的名字是因為生于淮水人家嗎?」

淮安回過神來,模模腦袋答「是,就在汴口」

「王妃何不把這詩賞了他,看他眼饞的」采隻對淮安總是不依不饒,「就看在他今日生辰的份上」

「今天是你的生辰?」我驚訝地看著臉色發窘的淮安。

「是」

「瞧我總是沒心沒肺的」我問他,「我也不知道該贈你什麼,不如你自己說一樣」

「這•••」淮安欲言又止。

「不如,放你回家幾日?」我建議道,誰知淮安突然跪了下來請求道「我父母早亡,只願長久侍候在王妃身旁。今日斗膽向王妃請求一件事情」

「你快起來」我連忙扶他起身道「你跟著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好了」

「我、我想•••」淮安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想請王妃帶我到郊外看紅葉」

我和采隻對視一眼,撲哧笑道「這有何難,你去向王爺報備一聲」

「真的?」淮安的眼楮里星光閃閃。

「去吧,小心王妃改主意」采隻催著他,淮安利落地閃身出門。

「王妃最近氣色不大好」采隻走在一旁叮嚀。

「是嗎」我慵慵懶懶地伏在馬背上昏昏欲睡。

「是不是叫大夫瞧瞧?」

「不用,淮安呢?」我往身後張望了一下,只見淮安騎著一匹老馬東張西望,晃晃悠悠地離了好長一段路。

「王妃你看他,著實好笑」采隻被他的窘樣逗樂了。

「好容易出門一趟,怎麼不選一匹好馬?」

「誰知道呀」采隻狡猾地笑道「我去逗逗那個呆子」

采隻飛快地往淮安跑去,追風仰著頭噠啦噠啦地邁著輕盈的步子,「我就知道你想跑」我輕拍它的脖子,追風立刻足下生風,歡快地向前躍去。

信馬由韁,走走停停。采隻和淮安的身影變成兩個小小的黑點在夕陽的余暉里相印成趣,金黃的楓葉正打在我的花鈿上,我撥開花枝揮著韁繩淺聲吟唱道︰

「秋日紅楓乍熟時,侍兒相引看紅枝。回頭索取黃金彈,繞樹藏身打雀兒」

唱罷,忽聞樹後傳來低低的悶笑聲。

聲音悅耳,有幾分熟稔。我好奇地探出身子詢問「是誰?」

黝黑的厚嘴唇,白晃晃的大門牙,兩只大眼珠子像黑色的琉璃球,一身油光發亮的黑皮毛配上四只白色的大馬蹄——白蹄烏!

順著馬背看去,馬主人一張能讓女兒家臉紅心跳的英氣面孔在余暉下溫潤如玉,灼灼其華。我忽然想起那日月光下巷子里的男子,戴著釉彩面具,穿著一襲白袍,真是質如皎月,氣若幽蘭。

二哥揚起一枚淺笑,白陽皓雪不過如此•••

「媚兒」低低啞啞的呼喚朝我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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