珪夢清歡 第二十五章

作者 ︰ 雲鵠

「媚兒」低低啞啞的呼喚朝我伸出手來。

我看了看左右,將手里的楓葉遞給他。二哥突然朗聲大笑,我不解地眨眨眼,難道不是楓葉嗎?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這•••算得上是情詩了吧?

二哥長臂一撈,我便穩穩落于他身前。

「二哥,于禮不和」暮然回神匆忙下馬,白蹄烏呼哧一聲,我落地不穩險些扭傷腳踝,二哥眼疾手快地將我扶好。

「果然在此」

我心底一顫,惶恐地往馬兒身後看去。追風背後現出兩個高大的身形來——太子和元吉!

元吉的唇形抿成一條線,調轉馬頭飛奔而去。

不,你听我解釋•••我虛軟地追了幾步,便被飛揚的塵土迷了雙眼。

「元吉定是誤會了」太子對二哥說,「他正在氣頭上,不如我送媚兒回去的好,等他氣消了再幫你們澄清」

二哥面色不善,正要開口回絕,我先一步謝過太子道「如此便有勞太子送媚兒一程」

分明是太子慫恿元吉前來「捉奸」,哪里還能指望他會「好心」地替我們澄清誤會。不知道這次又是玩什麼詭計,想到此處,我恨得牙癢癢,真是越看越面目可憎。

蕭蕭颯颯西風送晚,黯黯一輪落日伴紅霞。我與太子並行,一路無話。

齊王府近在眼前,太子終于打破沉默道「等元吉下定決心,事成之後本宮必然為你解釋」

假如我真是私會二哥,又何必跟你報備。這麼簡單的道理,元吉怎麼會想不明白,怕只怕關心則亂。眼下太子雖佔著優勢,但屢屢如此行事,必定殃及池魚。

回到王府,淮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泣道「是我糊涂,害王妃名譽有損」

我嘆了一口氣「你先起來說話」

淮安倔強地匍匐在地上,我告訴他「太子有心離間,誤會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只問你,秦王為什麼會在那里?」

「這•••」淮安猶猶豫豫終于坦白道,「王妃莫要不信,我家王爺確實歡喜王妃,真心實意•••」

我不耐地打斷他問「這麼說,你們事先安排好了?」

「是」淮安僵硬地抵在地上。

「糊涂」正好給了太子借題發揮的機會,可是•••腦海里突然閃過什麼東西,我卻沒抓住。

這一面我在氣惱淮安糊涂,那一面元吉正恨我不忠。我咬著下唇掀簾入榻,輕聲呼喚「元吉•••」

元吉閉目凝思置若不聞。

「我要是真去私會,又怎麼會向你報備呢」我耐心分析,誰知他霍地起身怒目而視道「你未料到我和太子會去查看而已」

「你•••」我安撫他坐下,問他「難道你不知道太子的用意嗎?前兒個說的‘美人計’,今兒個不是‘借刀殺人’麼?」

元吉的睫毛顫了一下,口吻不善地質問我「你敢說你對二哥沒有一點心思?」

「沒有」我答得果斷。

「沒有?你們在仁智宮那日喜笑顏顏,郎情妾意好不親密,都是我親眼所見。二哥喜好書法、游獵,你也愛好筆墨、騎射,好個志趣相投,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去仁智宮是尋你,興趣愛好乃天性使然,你這是強詞奪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揚起一抹譏誚的笑,「那這是什麼,不是二哥送的定情信物?」

我看著他手里的彎刀,一時語塞,這是•••定情信物嗎•••

下巴上一陣疼痛,我皺眉看向元吉,他已怒火中燒「痛嗎,會有我心痛嗎?」

「我不知道二哥的意思,但是我對他真的沒有•••」

元吉用力一推,我便跌在榻上,只覺胃里一陣翻滾有些頭暈目眩,慢慢聚焦,瞧見深邃的雙眸中擔憂與心疼一閃而過,尚未來得及捕捉又被他晃得五髒六腑天旋地轉,我抓住他的手腕「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媚兒」元吉焦急地喚著我。

我雙目朦朧,舌上苦澀。勉力牽起微笑,告訴他「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向來活潑健康,好端端的怎麼會虛成這樣?!」說著便要往外走,「我去叫大夫」

我連忙拉住他的袖子,「元吉,我們有孩子了」

元吉一臉震驚,不可置信地呆在當場。隨即埋首掌心,似乎陷入掙扎一般。

我不解地望著他問,「你不高興嗎,已經三個月了,我很歡喜。一直想找個好時機告訴你,可是最近總是爭吵•••唔•••」

有力的臂膀圈成一方溫暖的懷抱,耳邊傳來幾不可聞的嘆息。元吉輕聲低喃道「媚兒,到底是我自私了」

「元吉,以後我不去秦王府了,也不見秦王。我們不吵了,一雙兩好地過日子好嗎?」

「好•••」

***

「王妃——」采隻一聲驚呼,飛奔而來。

我連忙下馬,將韁繩拋給淮安,淮安一張俊臉立刻崩塌。

「交給你了」我俏皮地笑笑,閃身逃離。回頭見采隻正揪著淮安的耳朵訓斥「讓你看著王妃,竟然去騎馬,萬一有個好歹你要如何交代•••」

淮安送來哀怨的一瞥,我咧嘴一笑「委屈你了」。若不是采隻看得太緊,我定是走馬驅馳游獵玩耍去了。好容易覷著采隻去炖補湯兒,淮安哪里能磨過我的三寸不爛之舌。

「你呀」元吉刮了一下我的鼻梁。

「夫君莫怪,孩兒安好」

元吉寵溺地撫著我的肚子說「將來必定如你娘親一般淘氣」

孩子突然動了一下,我樂了笑說「定是反駁爹爹的評語」

「不論男女,跟著娘親學文」

我補充道「跟著爹爹習武」

「太平盛世,武不如文」元吉收回左手,將我攬到身邊。

「游牧民族尚武好戰,邊境之患古已有之。縱然漢武帝大敗匈奴,尤留後患,遑論如今大唐軍隊只是淺擊輒止。」

「你說的也有道理,眼下大唐根基未穩,不如漢武帝累世經營,國力雄厚可大舉北伐」元吉頓了一頓,突然話題一轉,笑道「我猜是個男孩兒」

「夫君何以見得?」

「直覺」

「我倒希望是個女孩兒,文文靜靜撒嬌撒憨的惹人憐愛」

「就像媚兒一般嗎」元吉壞笑道,「李家兒女能騎善射,女兒家亦不輸男兒,媚兒的希望怕要落空了。」

「嗯•••若像平陽昭公主(元吉胞姐)一般倒也未嘗不可啊」我思索道「功蓋天下,不讓須眉。」

元吉直搖頭說「那可不好,駙馬爺的面子往哪里擺?」

「柴紹將軍謀略出眾,善于以少勝多,消滅薛舉、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都有他一份功勞。三姐兒與他舉案齊眉,相得益彰」

元吉頗為怪異地覷了我一眼道,「個中滋味怕只有駙馬爺自己知道」

「父皇有十九個女兒,唯獨三姐兒是軍功女將,以軍禮出殯的女子,史上僅此一人而已」

「夫人城北走降氐,娘子關前高義旗。今日關頭成獨笑,可無巾幗贈男兒。三姐兒若在,今日我們兄弟或有轉機」元吉變了語調,問我「媚兒不求長久安泰嗎?」

「先生曾經問過我,是知天命來得有趣,還是樂天命來的有趣?我說自然未知來得有意思。如果庸庸碌碌了此殘生,不如轟轟烈烈絢爛一季」

元吉佇立在我面前,將耳邊的青絲綰到耳後道,「這可是你的心里話?」

我點頭,他嘆息一聲,「記得當初你小心翼翼避開鋒芒,深居簡出若非萬不得已此生不與我相認,現在卻說願意像煙花一般絢爛而逝,我李元吉,何德何能得妻如此?」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夫妻本是同命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

元吉阻止我說下去,粗糙的手指勾出一條錦繩,下端墜著一個小小的平安符,「當日,我故意將這個‘假兵符’落在你房里,想試探你到底是不是真心」

「我知道,我不怕你試」

他勾起一抹笑,將平安符塞回衣服底下囑托道「一會兒你若不願見太子,便早些回去,我讓車夫隨時候著」

「好」我握著他的雙手道「賀喜齊王殿下得勝班師」

「二哥才是主帥」元吉忽地住了口,自從我不再提起二哥,反倒是他說得多些。他捏捏我的手道,「再說,又非衛青、霍去病北擊匈奴一般的大勝仗,不值一提」

「元狩四年,衛青、霍去病兩路大軍北擊匈奴,封狼居胥,登臨瀚海,殲敵九萬可謂豐功偉績。但是,出塞擊敵的官私馬匹凡十四萬而回來的卻不滿三萬,損失超過十一萬,漢家天下因此元氣大傷,雖勝猶敗。

戰國時的趙國,北有強胡之敵,內與六國交兵,養老長幼,種樹以時,倉廩常實,殲匈奴十萬余騎,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使匈奴不敢進犯。

媚兒以為,齊王與秦王從大局出發抵御突厥,有此風采。」

元吉聞言若有所思,接口道︰「史書稱霍去病少而侍中,貴不省士。其從軍,上為遣太官齎數十乘,既還,重車余棄粱肉,而士有饑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蹋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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