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率先開始耍起脾氣的不是人,而是一路陪伴我們西來,任勞任怨的摩托車們。9台摩托車在翻越昆侖山口的途中相繼開始出現不良狀況。
首先是動力嚴重下降,坡度不大的爬升路上,油門給到底,車速也就5、60邁,听著發動機的聲音就像個的有哮喘病的老人家的呼吸聲,讓人揪心的不行,擔心哪下上不來氣就熄了火。
其次是車身粘滯的不行,靈活x ng和機動x ng大大下降,c o控車把的時候往往要付出比平時多許多的力氣才能擺正車頭,剎車也反應不靈敏,整台車就像人喝多了酒一樣,頭重腳輕走不穩道。
從西大灘加油站出發後一路緩坡爬升至埡口,昆侖山的玉珠峰仿佛近在咫尺,冰雕玉砌般的山峰遠遠望去,仿佛是位冷漠地神女在109國道一側傲然矗立,這是青藏線路過的第一座5000米以上的雪峰。
對這座玉珠峰,我可是一點也不陌生,作為國內雪山攀登的入門級訓練基地,玉珠峰是登山協會開展雪線登山運動的培訓基地,我在這里參加過攀冰、冰川行走、救援等項目的訓練課程。
30多公里的緩坡用爬上去來形容還真是不過分,不過和路上遇見的磕長頭的、騎自行車的、徒步的伙計們比,咱這開鐵馬的算是省勁多了。
臨近埡口的時候,坡路陡然傾斜角度變大,摩托車費力地喘著粗氣、顫抖著沖擊這最後幾公里的路,終于一塊寫著「海拔4767米」的石碑出現在路旁,大仰角的坡道也算沖到了終點。
怪不得馬力下降這麼厲害呢,4767米的高度上,空氣中氧氣含量也就是內地的一半左右,人都開始胸悶頭昏了,摩托車沒罷工就算真給面子了!
看到索南達杰墓碑和藏羚羊群雕的時候,意識到青藏線上的第一個著名的埡口——昆侖山口已經被翻越了。
給烈士的紀念碑前敬獻了三支點燃的香煙,以水代酒舉過頭頂,然後輕輕地灑在了墓前的土地上,不為別的,就沖人家這股子舍生忘死的勁,咱就自愧不如,不敬英雄那還了得?
我比其他隊員還多了一份敬意,當年大學畢業前,正是索南達杰烈士犧牲後社會各界開始關注藏羚羊生存現狀的時候,我也曾熱血的計劃著要來可可西里報名參加犛牛隊的,可惜人家沒要咱,那時就發下誓願,一定要來烈士的墓前鞠三個躬,敬三支煙。
天空遼闊的深藍而幽遠,流雲似水俯瞰寂寥荒原,嗚咽的羌塘寒風吹動紀念碑上的風馬旗獵獵作響,我站在藏羚羊雕像前,敬畏地遙望著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守護的這片土地,我在想,是人在自然之上?還是自然在人之上?此刻我的內心無比的恐懼起來,有種寒冷緊緊地包裹著我。
發了會子呆,還得回到現實中來,車輛呼吸不暢通的問題是必須要解決的,要不然這麼磨下去,哪輩子能到拉薩呢?
華子想起格爾木的小老板教他的招,把空氣濾芯拆下來,進氣口那用女同志穿的長筒絲襪蒙上幾層,跑了幾圈,嘿!動力恢復了不少,不過這也是萬不得已的辦法,這樣容易進沙土毀機器。
摩托車動力下降的問題基本都解決了,小輝的KLE又開始頻繁的開鍋,在格爾木換的防凍液這才過了昆侖山口就已經消耗殆盡,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給他身上多裝幾瓶水,一開鍋了就停車加水。
豐田車狀況最穩定,可五十鈴看著讓人揪心,尤其是爬坡的時候,吭哧吭哧地冒著黑煙,慢悠悠地打著晃,那感覺就是走三步歇一步,照這架勢,天黑也趕不到今天預定的住宿地——雁石坪。
我有點著急,加上高原反應,腦瓜子想事簡單而武斷起來。就沒經過集體商量,直接下命令摩托車組盡量趕路,中午前到達五道梁保護站,小輝的車和後勤車一起走,實在不行就抬上汽車。
這樣安排是為了照顧大多數的摩托車手盡量趕路月兌離高海拔的地區,但是也犯了把隊伍分開的錯誤,現在返回頭去想想,把隊友拋在後面這是我做出的最不能原諒的錯誤,這個錯誤在以後很長的時間里都讓我內疚不已。
20多公里的下坡路後,國道拐到蜿蜒起伏的干河灘旁,這段路塵土飛揚,坑坑窪窪地,整的人沒心情去左顧右盼的,只想趕緊開過去少吃點土。
這麼一趕路,就把本來要去看看的不凍泉錯過去了,後來才得知那泉眼就在進不凍泉保護站之前的路邊,我們油門加的稍微猛了點,就把泉眼子甩身後了。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沒喝上兩口新鮮干甜的泉水,在可可西里管理局院子里卻近距離地看到了高原j ng靈——藏羚羊。
大概有5、6只吧,都還是小羊羔呢,管理局的工作人員正拿著n i瓶子挨個喂n i呢。
我們想湊過去試著模一模可愛的小羊羔,或者拿n i瓶子喂喂,突然,倒霉的小輝被什麼撞了一下,向前一個趔趄,差點臉朝下趴地上!
我挺氣憤,不讓喂就不讓喂嘛!為什麼打人!回過頭一看,嘿嘿,這個可真沒法子替小輝報仇!把他頂個跟頭的是頭還沒長出茸角健壯的小鹿!
我們都哈哈笑起來,小輝坐在地上也 的樂著,小鹿看樣子怒氣還沒消呢,蹄子還扒拉著地面,隨時還想沖上來頂人呢!
保護站的管理人員趕忙上來把小鹿拉到旁邊的圈里,不好意思的對我們說,這也是個沒娘的孩子,小鹿的母親被盜獵的獵殺,它是被牧民在草叢里發現給送來的,送來的時候還站不穩呢,別看個頭小,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白唇鹿!
後來陸續保護站又來了一些失群的小藏羚羊,小鹿和它們天天在一起嬉戲進食,儼然都成了這幾只也沒了父母的小羊羔的保護者,別說我們貿然的想去模下小羊,就這保護站里的工作人員,只要不是喂養小羊羔的飼養員,都被小鹿頂過。
怪不得小輝挨頂呢,他那黑糊糊像熊瞎子一樣的模樣,伸個手一個勁地去模小羊,看著還真不像好人,小鹿不頂他頂誰!
咱也沒啥表示的,給保護站留了300塊錢,就算給這些沒爹沒媽的高原小j ng靈們買點n i粉了吧。
一段坡路,一段平路,又是一段坡路,心跳和呼吸隨著起伏的地勢變化著,有時候感覺心髒收縮成了一個硬硬地核桃,有時候又猛烈的膨脹地像要沖破皮肉。從不凍泉到五道梁這段路,落差頻繁地變化,高原反應冷酷地折磨著我們。
而五道梁特殊的地理和氣候環境使通過這里的109國道破爛不堪,幾十公里的路我們就親眼目睹了三起車禍的發生,都是因為路面沉陷造成車輛偏離公路主線,摔到路基下的碎石灘上,我們的摩托車也時不時被躲不過去的沉陷坑顛的七葷八素的。
在剛剛翻過了索南達杰保護站的一個山梁後,下坡路坡底是呈「L」型的一個彎道,由于是下坡,溜車溜的車速快了些,到達拐彎處的時候,路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柏油面還沒有斷裂的沉陷坑,等我意識到這是坑的時候,機車已經飛了起來,離地最少在一米多高,在空中滑行了3、4米才重重地落到地上。
我被顛的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了,萬幸的是機車落地還算是車身是平整的,所以沒有側滑出去。正當我呼吸都要停止、心髒都要停跳、驚慌未定的癱坐在車上的時候,一團黑影帶著一股疾風從我身邊「轟」的一下就沖了過去,眼看著沖下了路基,帶起了漫天的黃土。
我心想壞了!準是後面的哪個隊友沒控制住車,連人帶車被顛飛後掌控不了車身,飛下路基了,這下不死也得殘廢!我眼前一陣眩暈,腦子里一下子就空白了!
等到華子他們把車都停到路邊,跑下溝里去救人,我還沒反應過來呢,還在那傻著呢!
原來是小辮跟在我得後面,我被顛飛了後,他當時的車位正處在過彎的位置,車身還沒擺正過來,又在被顛飛落地後怕連人帶車撞到我,就向左側掰車把,結果就沖下路基。
車和人順著路基上的黃土和碎石一直滑到十幾米深的溝底,大家伙手忙腳亂地先把小辮人抬上來,小辮緊閉著雙眼,臉s 鐵青的說不出話,只能把他先平放到路面上,我們又下去把車扶正後從溝里推上來。
車摔的是爛糟糟的,一個後視鏡連鏡座帶連接桿徹底斷掉,左側護板都碎成渣子了,前車叉變形,擋桿也變形,離合把斷掉成兩截。全車也沒電打不著火。
這時候小辮睜開眼了,能說話後就喊腿疼,左小腿的迎面骨疼,他那羽絨服是套在摩托褲外穿的,已經被碎石子磨得一條褲腿全爛掉了,把衣服解開,一看,迎面骨中間的位置上腫了老大一個青紫s 血腫包。
這已經算萬幸了,他在下滑的過程中,頭盔月兌落,要不是他的小腿撞到一塊石頭上阻滯了下滑的勢頭,他那失去保護的頭部就得撞到溝底的大石頭上,我們抬他的那地方,他的頭部離石頭就1、20公分。
只能先給他噴上雲南白藥緩解下疼痛,過一會再看看傷沒傷到骨頭。我心里火大的不行,這要傷到骨頭了,小辮就得退出活動,怎麼往格爾木運也是麻煩事,是派人回去還是全隊返回,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我讓華子鼓搗下小辮的車,看能不能把打不著火的故障修復了,又讓其他的隊員把摩托車都停到遠離下坡路坡底的路段去,我一個人守著申吟不已的小辮,望著谷地中或明或暗的海子,望著頭頂白得耀眼黑的沉悶的雲朵,陷入了六神無主的狀態。
「老寒,給點顆煙。」目光迷茫地看著天地的我,听到小辮用虛弱的聲音對我說話。
小辮又費勁的重復了一遍說的話,我才和從夢中驚醒了一樣,點上顆煙塞到小辮嘴里,又給我自己點上一顆,呆滯的看著小辮。
「沒事,死不了,咱命大,我估模著骨頭沒斷,能動。」小辮擠著笑容說了幾句話。他並不知道我此刻內心里其實比他更恐懼和無助,我倒更願意現在躺在這里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也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小辮的肩膀,示意他先別說話,好好歇會。看他又閉上了眼,我轉過頭看著從遠處向我們走來的隊友們,胸腔里一股熱乎乎的帶著腥味的液體從喉嚨里涌了上來。
我下意識的把頭低下,咬緊牙關使勁地向下壓這股子液體,我明白那可能是我得鮮血,千萬不能吐出來,我絕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成為高原上一個失敗的游魂!
剛才的種種恐懼、懊喪、無助等等都隨著這一口被壓下去的鮮血,又被驅趕到了內心深處。我咬著牙掙扎著站起來,抬頭望著雲層里那看不清輪廓的太陽,閉上眼握緊拳頭,狠狠地砸了幾下腦袋和胸口。
暈眩和胸悶的感覺好多了,隊友們也都趕了過來,我恢復了常態,指揮著幾個人把小辮扶起來,讓他試著走幾步,看著他小腿還能承重和邁步的樣子,放下點心,骨頭沒事,皮外傷就好辦了。
華子那邊也有好消息,車打著火了,剛才是油門硬憋的,推著車打著火後轟幾下油門,把積的炭噴出來機器聲音就好多了,其他的損傷不太影響行車。
這時候後勤車也冒著股股黑煙頑強的攆上來,看到路邊的我們,也停下車過來問情況。
我做決定,讓老李替小辮開摩托車,小辮先上後勤車休息,前面還有十幾公里是五道梁鎮,到那里吃飯休息。
在五道梁這個臭名昭著的青藏線最惡劣的路段上,在四面山谷環繞的這個小鎮上,在吃了一頓沉悶的白米飯、正宗川菜後,全隊從家鄉出發至今的最猛烈的一次,也是最接近分崩離析、各奔前程的一次大爭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