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已是掌燈十分,上官彥沒有回客棧,而是受張若昀之邀回到了蓮雲軒,蓮雲軒一干人等看見二人平安歸來心里自然是十分高興,馬上大門緊閉。十分j ng覺的上官彥已經猜測到今晚蓮雲軒肯定有大動作,因為準備劫獄的那批人都潛伏在蓮雲軒附近。果不其然,張若昀忙碌好一陣子後,與老鴇子(現在應該說是貼身女護衛了)耳語了一番之後,接著就帶著上官彥穿過了一個人跡罕至、靜謐空曠的後花園邊的廂房里。
屋外皓月當空、秋風瑟瑟,而室內是亮如白晝,古s 古香,兩人隔桌對坐,上官彥私下打量著瑰姿艷逸、螓首蛾眉、風流爾雅、明眸皓齒的張若昀,不僅為她的s 藝無雙贊嘆不已,也深深為她的膽識過人、家國大義所折服。心想一個人漂泊亂世,若有此女相伴,夫復何求啊。
「上官公子不必好疑,你我雖相識不長,但公子的俠肝義膽、胸懷天下讓我欽佩十分,你我既是患難之交,我就明人不說暗話。在大獄之內,我毫無保留地對公子傾囊相告,我與李密所謀之事,你也在場。不知你是否願與我等為伍,共抗暴隋?你若願意,我們又添一肱股之力,自是好事,事成之後,封侯拜將、榮華富貴自然少不了與你,你若無意,我也絕不勉強。」
「哈哈,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若願意不是貪戀榮華富貴,我若不願意也不是貪生怕死,我只想走自己的路,尋找天下的明主,輔助其澄清玉宇,拯救蒼生。」
「哦,倒是我庸俗了,也是,像上官公子這等高人,怎麼能用功名利祿量之,其實,我們也是看到隋朝社稷凌遲,宇宙傾覆,ji n雄競逐,郡縣離崩,才決定順天時、應民意、誅隋楊、興陳室、起善政、濟萬民。這說明我們有很大的共同追求。」
「陳朝傾覆已久,要滅隨興陳談何容易,你找楊廣復仇,那被你們先祖所滅的梁朝又該怎樣,梁朝遺孤是否也該找你們復仇?你們抗隋是正道,但復陳卻是逆流而行,加上你們力量薄弱,以小搏大,稍有差失,即有滅頂之災。不如放棄興復陳室,聯合天下各路力量,滅隋後,共建新朝,倒也是功德一件。」
「你說的句句在理,但生在帝王家,有萬般無奈,明知是錯,還要不得已而為之,哎,看來,我們是志不同道不合,你還是走吧。還有,你留在客棧的行李和那匹馬我已經叫人給取過來了,稍後給你送過來。」張若昀神s 黯然,推門準備出去,但外面的瑟瑟秋風吹的青絲和衣裙上下揚舞。
「咦,你怎麼也有、、、也有個紅s 的胎記。」上官彥正準備邁步出門但很驚訝地發現張若昀的耳後有一處拇指大小的紅s 胎記,正想用手模它,但馬上意識到古代是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就縮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我怎麼也有,難道你發現其他那個女人也有?」張若昀轉過身來,眼神里sh 出異樣的光芒。
「是的,對,是……是紅拂,就是紅拂。」上官彥拍著腦袋想了一會,終于想到了第一次見紅拂和李靖在被楊府何總管追捕時,就看到頭發蓬亂的紅拂耳後就有一塊和張若昀一模一樣的胎記。
「紅拂?誰是紅拂,她現在在哪?」在張若昀窮追直問下,上官彥就走回去坐下,把他和李靖紅拂的事情一一告訴了她。
「這麼說,她還活著,太好了,我終于找到她了。」張若昀已經很興奮了。
「什麼還活著,你和紅拂是什麼關系。」上官彥隱約感覺到張若昀和紅拂關系不一般。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還有個雙胞胎姐姐,我們姐妹倆耳後都有一個紅s 的胎記,你說的那個國s 傾城、舞技超群的紅拂極有可能就是我的姐姐,很明顯我們姐妹都遺傳了母妃的美貌與舞技。」張若昀已經高興的想哭。
「你們要真是姐妹,那就太好了,我,我,我願意留在這里,改r ,我一定讓你們姐妹相見。」上官彥也不知道是為張若昀高興還是為自己高興,既然是紅拂的妹妹,自己怎麼能不留下來幫她呢,至少在關鍵時刻也能給她施個援手。
正當他們在高興時,一個侍女在室外說,「公主,各路首領已經在密室恭候多時了,還請移駕。」
「知道了,我馬上就來。」張若昀用手帕擦拭了下眼楮,就和上官彥去了密室。
這密室外邊十分隱蔽,但里面卻是燈燭輝煌、堂宇深邃,前後左右上下全部用石磚鋪就,兩邊坐著四五十來號人,其中不乏有白發蒼蒼的老者和女人,張若昀徑直走到密室正堂的椅子上端坐了下來,自己的兩個侍女分站左右,上官彥也跟著眾人紛紛下跪參拜「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張若昀一個手勢,所有人都平身站起來了。接著,張若昀又帶頭向她身後的靈位焚香參拜,其他人也排隊依次焚香而拜,上官彥夾在人群里清楚地看見那牌位上用鎏金的隸書寫著「至道文德大成禎明皇帝陳叔寶之靈位」。一陣煙霧繚繞之後,眾人紛紛歸位。
「眾卿家,今r 大事,本應該通召七十二路的首領一起來召開一個小型的英雄大會。因事情倉促,所以只邀請總舵和附近的首領。這天下治亂相承,久治有大亂,亂極則復治,如此循復。楊廣屢行暴政,視百姓為草芥,隋楊天下已是朽木獨支,氣數已盡,而我等臥薪嘗膽、厲兵秣馬十數載,已漸成氣候。仰賴上蒼眷顧,先皇庇護,現在已有天賜良機,只等我們振臂高呼,揭竿而起了。」張若昀一說完,下面就開始亂成一窩粥了。
「公主殿下,是什麼良機啊」
「好啊、好啊」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我們終于要大干一場了。」
……
張若昀右手一抬,廳內立馬靜如死灰,上官彥還真看不出平r 嬌艷y 滴、明美羸弱的女子瞬時變成了笑傲江湖里面的東方不敗了,一臉的嚴肅、鎮定和英氣。
「我決定與楊玄感結盟,共同反隋,興我大陳。」張若昀此言一出,堂下又吵成一片,說什麼的都有,但最主要的無非就是楊玄感的父親楊素是滅陳的頭等劊子手,不能認賊為友、自失立場之類的話。
張若昀早就預料到下面的反應,等他們喧嘩了一陣後,又把手一舉,「眾愛卿,我和你們的心情是一樣的,我們與楊廣楊素等狗賊的血海深仇是不共戴天的,我恨不得天天食其肉、寢其皮、吮其血。但成大事者,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昔蜀國關雲長、張翼德、劉玄德皆因東吳戰事而亡,然蜀仍能捐棄前嫌,聯吳抗曹,互為犄角,才延續了數十年江山。現在,楊玄感同意以錢糧資助我們興復大陳,只求兩家戮力破隋。而我們與楊玄感聯盟,合作是假,坐收漁翁之利為真,等他們消耗殆盡之時,我們一股聚殲,我們復國也就指r 可待,屆時,在座各位都是開國元勛,名留青史啊。」
「是啊,是啊,還是公主殿下想的深遠啊。興陳滅隨指r 可待了。」台下一群人被張若昀那一通大道理給忽悠住了,更被開國元勛的大帽子誘惑的不知所向了。
正當一群人正在陶醉之時,傳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我認為不可。」說話的正是上官彥,他這一句話猶如一聲晴天霹靂,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楊玄感是個十足的紈褲子弟,不僅志大才疏,胸無點墨,而且貪得無厭,饕餮成x ng,你與他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一不小心就會偷雞不成蝕把米。與不成功的人合作,能有把握成功嗎?」上官彥全不理會其他人,只是凝視著張若昀,他不想她去送死。
「我要的就是這樣的孬種,如果真是個英雄我還忌憚三分。」張若昀不屑地說。
「楊玄感是個孬種不假,但他部下那個李密卻是一代梟雄。誰知道這次結盟不是李密拋出的一個誘餌,等你們麻痹之時,他擇機聚而殲之,到時縱有回天之術也沒用了。」上官彥的話引起了台下不少人的動搖。
「上官公子,你是不是在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李密若真是一代梟雄,又何必寄人籬下,唯楊玄感馬首是瞻呢?」張若昀語速加快了不少,已經微怒了。
「我們不可小看李密這人,李密暫時寄人籬下不假,但他謀略確實過人。昔r 劉備不也是碾轉于公孫瓚、呂布、曹c o、袁紹、劉表之間,最後終成帝業嗎,今楊廣帝祚r 暮不假,但其尚有百萬之師和楊林等飽戰之將,你區區萬人周旋于楊玄感和楊廣之間猶如螞蟻撼大樹,最終難免成為楊玄感的陪葬品啊。」話一說完,上官彥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太過了。
「天道隱微,難以預測,天意在德不在刑,暴秦剛強,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你說的劉備周轉千里終成帝業不假,但孫劉聯盟,三萬人大破曹c o百萬之眾也是屬實,我等人數雖寡,但都是個個好漢,以一當百,加上民意可用,焉能不勝。」張若昀就像辯論賽上的一名最佳辯手,一口氣說了一長串,雙眼怒視上官彥。
「是啊,公主,此人已經和我們離心離德,不能再留了,殺了他,殺了他。」
「對,殺了他,他肯定是朝廷派來的ji n細。」
「我們一定要拿他的人頭來祭旗。」
……
堂下亂成一團,都喊著要殺上官彥,好像只要他們的主人一聲令下,就可以馬上把上官彥大卸八塊。
張若昀知道上官彥是一片好心,但見群情激奮,也不好直接替他解圍,只得喝斥左右,把上官彥押下來,關在了最開始靠近後花園的那個房間。
上官彥心里十分著急,倒不是認為自己處境會有怎麼凶險,而是看到張若昀率領一群愚昧之眾,天天做著滅隋興陳的美夢在刀尖上翻滾。他很清楚在歷史的軌跡上,楊玄感的這次叛亂只是歷史軌跡的一個插曲,而張若昀一旦踏上了這輛列車,最後結果也只能是歷史雲煙里的炮灰,他不能讓她去做這個時代的悲情人物,但怎麼才能說服張若昀呢?正在他腦海一片混亂之時,張若昀和兩個舉著火把的隨從走到了門口,她把手一揮屏退了左右,親自把大門上的大鎖打開了。
「剛才讓上官公子受驚嚇了,還請你諒解。我也知道公子是一篇忠貞之言,但剛才公子的一番話對我部眾士氣打擊甚大,我若不制止,我們內部隨時有分崩離析之憂,加上他們都義憤填膺,我只好遂其意,才將你關在這里,否則,你可能會死在眾怒的亂刀之下。」此時的張若昀又恢復了原來的柔情綽態。
「哎,難得你為我考慮,我倒無所謂,還是考慮考慮你自己的大事和安全吧。」
「剛才我們決定三天後與楊玄感歃血為盟,一月後速召各分舵人嗎緊急集合,然後擇機起事。我也知道以我現在的力量跟他們對抗是以卵擊石,也知道興復陳室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所以我的目的也只是殺掉他們幾個報仇血痕就大功告成,但這些不能擺在桌面上公開講,因為我不能拒絕千千萬萬前朝遺老的殷切希望,我甩不掉作為一個前朝公主應有的歷史包袱,我皇叔已經下落不明,現在唯有我挑起這副重擔了,那些前朝遺老沒有拋棄我們大陳,我又怎能辜負他們呢?所以,除了面對,我別無選擇。」張若昀搖頭哭笑。
「那你可知道,你所謂的大事可是九死一生,幾乎沒有半絲希望。」上官彥著急地問道。
「或許上蒼給我的注腳就是悲劇,所以我早已看透人生,也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一個無父無母的遺孤能夠得到這麼多人的支持和上官公子的關心,我心已足。」
「你又何苦如此悲觀呢,只要你改弦易轍還來得及,你還有你的快樂和幸福啊。」
「快樂?幸福?我也想擁有,但它們離我太遙遠了。我這輩子只有家仇國恨。」張若昀最開始心頭有所觸動,接著就繼續搖頭苦笑。
「這又何難,你也會擁有的,只要你願意張開雙手,放飛心靈。我……」上官彥想說下去,但感覺有些話說到這里就說不出口了。
「你會什麼?」
「我是說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屬于你的快樂和幸福的,總有一天會ch n暖花開,面向大海的。」上官彥馬上改口了,臨時想到了海子的詩。
而張若昀心里有所失落,「上官公子洞徹古今、睥睨全局、有膽有識,將來定能成就大業,但經過剛才之事,我那些部眾已不能容你,你還是離開這里吧。」
「不,我既然答應過你,我就會留下來,也願意與你們共存亡。」不知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上官彥此時竟會那麼堅決。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心已決,如果你真願意付出的話,我倒有一事相托。」
「請講,我定會竭力而為。」
「我皇叔陳叔達三年前混入隋宮意圖行刺楊廣,但被同黨出賣後就不知所蹤,現在留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和兩歲的女兒,今大敵當前,我不想兩孩子遭罪,所以想托付給公子。不知你可願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不負所托。」上官彥哪里帶過小孩子啊,江湖險惡,自己都是顛沛流離,再整兩個小孩不是累贅嗎,但看到張若昀那企盼的眼神,還是點頭答應了。
「公子大德,我也相信你定不負我所托,我張若昀給你謝恩了。」說著就雙膝一曲準備下跪,一下被上官彥給攔住了,兩雙手不經意握到一起了。
張若昀不禁面紅耳赤,看到上官彥喘著濃重的呼吸聲,就一把手給抽出來了。「上官公子,天s 不早,你還是早點休息吧,稍後我叫人替你收拾行裝和今晚的床鋪,明天我就把我佷子佷女托付給你,因我身份敏感,這蓮雲軒附近各種勢力的眼線甚多,我就不送你們了,你們走的越遠越好,只要確保平安無事。」說完就推門出去了,只剩下上官彥怏怏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上官彥帶著哭哭啼啼的兩個小孩,騎著那匹白蹄烏飛一般地離開了廣昌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