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四、洞開

作者 ︰ 奧雷連諾

空中那只大雕來得好快,不多時已飛落湖上,藺無終仿佛一根毫無重量的羽毛,從雕背上飄落在塔頂的檐口反宇之上。

他剛站住腳,就听得腳下低他一層的所在傳來一把豪邁的嗓音︰「藺掌院定然是一戰功成,擒下了長春子那廝,才這般灑然歸來的吧?縱然儀容有虧,這個……稍顯狼狽一點,卻也無損英雄氣概,到底強勝我們這幾人憋屈在此處,半日也打不開格局。」

原來那藺無終出場雖然瀟灑,如今這一身造型卻不敢恭維。他之前那一身滾紫華服此刻破爛斑斑,到處都是破口,幾乎無法蔽體;再看他頭頂上一頭破亂發髻,被一根隨處折下的木枝扎攏;衣襟兩邊且還有些暗青色的污漬,形似血跡,顏色卻又不對,更增其狼狽之態。

「站那麼高作甚?不怕風大折了腰嗎?」藺無終腳下塔檐上無聲無息的凝出一道冰梭,直向他面門射來,這一下威力不大,卻勝在詭詐,讓人防不勝防。藺無終好似渾身上下都是眼楮,不懂半分聲色,恰于緊迫時才微退半步,讓過冰梭,繼而擺動頭顱,用腦後未扎上的余發將之拍個粉碎。

松筠子一擊無功,也不糾纏,又道︰「那六骨錐呢?那是個緊要東西,此時或許用的得宜。」

藺無終一個翻身從他檐上翻落,雙腳踏在最高那層突出的欄桿上,苦笑道︰「還談什麼六骨錐!長春子是被人擒下了不假,卻可不是我藺某人!」

塔上另外三人齊聲驚呼,崇華道人最是急切,追問道︰「這林中難道另有高人?能在藺掌教和長春子手里討得便宜,難道是五岳盟的人馬?」

原來半日之前眾人便已趕到了這湖邊,當時藺無終憑著門中追蹤秘法,感應到長春子就在左近,因此便率樓觀派精銳前去捉拿。松筠子見了此處氣魄,料定是酆都的門戶所在,心想即便長春子落在藺無終手里,回頭自然還是要拿著六骨錐乖乖回來。便與其他人留在此處,四下查看,也樂得他樓觀派自去料理家務事。至于他深心之中,是不是害怕與長春子照面,便無人可知了。

藺無終緩緩搖頭︰「不是中原人馬,是本地的土著!」

「我本有查氣之術,過了那一片山林,果然便覺長春子師兄的氣息越發濃烈。誰想我等前腳才到,那邊戰斗業已結束,長春子師兄雖是不可一世,卻被一伙人生擒住。我與諸位同門戮力以赴,想將師兄搶回來,卻是頗為棘手。後來我听了那伙人首領之語,怕這邊出了岔子,才趕來相告。」

他雖言頗為棘手,只是看他這一身狼狽模樣,戰況之激烈該不是這幾個字竟形容得了的。

崇華道人道︰「藺掌院見識廣博,可看出是伙什麼人?」

藺無終略作回憶之態,緩緩搖頭︰「我這一雙眼雖見過一點世面,卻實不知這伙人的根基來歷,所以只以本地土著稱之。其實我都不能肯定,這伙人是不是‘人’!」

「藺掌院說話越發讓人听不懂了,莫不是一群妖類?何況——」崇華道人又有話說,卻值高塔一陣晃動,與剛才那次如出一轍,都是發自塔內,繼而輻射四方,以致山谷之內都有明顯的顫動。

藺無終站在突出的圍欄上,身體在晃動之中更是沒有根基,仿佛隨時會被摔下塔樓,「不好!只顧說話,忘了我之前所慮!我听那首領說,凡生人之體不可靠近此塔,不然……嘿!」

只見他忽地一折腰桿,頭上腳下的從欄桿上翻下來,一道邊緣鋒銳如刀的墨黑色氣勁擦著他平仰的臉飛過,險之又險。卻是他話未說完,此層正中的的一座石基上忽然綻出一道水平的環形能量,向四周爆破而出!從塔下看去,便見得一圈黑色的氣芒以高塔此層為中心,倏忽間擴散開來,速度絕倫。

「嘩嘩——」一陣響動,湖岸四圍凡有高于那一層的,盡被黑色氣芒齊頭斬斷。觀其離高塔最遠處,幾乎有十里之遙!

高塔上的另幾人可沒藺無終那等敏銳的洞察力,尤其是松筠子、崇華和梟陽三人離中心最近,驟然生變,更無反應余地。

松筠子新傷初愈,急切間被黑芒切進胸月復之間,到底是一身機變的前輩人物,與氣芒相接處驟然結出層層冰塊,企圖阻擋,卻被切乳一般切進來。鮮血橫飛之際,松筠子大喝一聲,運轉「眸珠」至傷處,涌出的鮮血四下激張,化作一面其薄如紙的血盾,堪堪抵擋氣芒一時。就是這麼個緩沖時機,被他翻下樓去,只是人在空中時,便忍不住咳了幾口血出來。

黑芒乍起時,崇華則瞬間摯出自己僅有的六根「鬼發絲」,雙手各拉一端,拉直了來抵擋黑芒。這絲線細如蠶絲,然而堅韌異常,當初連長春子的「承影劍」都斬之不斷,便可見一斑。可那黑芒過處,也不過是略有停頓,便將之一刀兩斷。好在那崇華一貫審慎,總有些預防手段,摯出「鬼發絲」的同時,便已氣貫雙足,生生在腳下開出個大洞,身子跟著掉了下去。頭頂高出的發髻卻被削斷,以至亂發橫散,卻總還好過沒了腦袋。

那梟陽可沒這些花活兒,架起兩條象腿般的胳膊就去硬撼黑芒。那黑芒入肉極深,「鏘鏘」兩聲脆響,卻是黑芒斬上了兩條臂骨,梟陽那麼大的塊頭,也被硬生生推出塔外。梟陽須發激張,狀如魔神,大喝一聲︰「可怒也!」雙拳交疊而握,如落錘一般向下轟然砸落,竟是硬將那黑色氣芒砸碎了一塊!也是唯有他身後遠處的那幾株高樹才免卻斷頭之噩。

高塔的另外幾層各有幾個修士,俱是各自教中翹楚,雖未遭黑芒之噩,也再不敢在塔里停留,紛紛縱出塔外,卻不想另有其他的玩意兒在等著。

這一波晃動之初,子杞還有心挖苦幾句,站在湖心的一座曲橋上,頗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味道︰「嘿,七指老道,怎麼總弄這些個玄虛——」卻猛地被嵐徽扯開,一條觸手狀的黑影從橋邊直竄上來,正抽在他之前立身的所在。

「什麼東西!滾開!」

嵐徽厲聲喝道,龍津劍同時連鞘而出,斬斷了幾條接踵而來的黑影,那斷掉的觸手也分不清是霧氣還是確有實體,落在橋面上,嘶嘶有聲,頃刻間化成一團黑煙,滲入到橋面之內。

「唔——好難聞!」鼻子里猛地竄進來一股味道,實在說不好是什麼味道,仿佛是裹藏在濃重花香之下的腐尸味道,兩廂里均是濃烈異常,混在一處,讓人聞上一口便好似胸口上也堵了一塊大石,說不出的難受。燕玉簟緊捏著鼻子,也沒減輕多少,她站在橋邊,向湖上一望,忍不住驚呼道︰「天吶!你們看!」

嵐徽窮于應付一根接一根襲來的黑影觸手,子杞也是「嘿」叫連連,「白果」在手中縱橫來去,不光要顧著自己,還要罩著不知死活的燕大小姐。兩人听她大聲叫嚷,偷空瞄過去,忍不住齊齊驚呼出聲——

原本好好的一片清澈湖光此時竟似是炸開了的鍋,而其中滾滾而沸的,是不知從何處涌出來的濃濃黑霧!有些地方仍隱隱可見些水底的沙石,卻也被漸漸涌出的黑霧淹沒,黑霧還保持在之前湖水所在的水位上,可無數觸須般的黑氣在湖面上攪動著,不時向天空伸出猙獰的爪牙,它們攀附在塔基上,爬過亭台樓榭,侵吞著蘆葦和柳樹,仿佛饕餮的妖魔。空氣里的味道更加濃烈了,那里面腐尸的味道漸漸壓過花香,就像蟄伏的巨獸終于明目張膽地呲出獠牙,不再以拙劣的偽裝作掩飾。

片刻之前的湖水還像是人間仙境,此時卻如同森羅地獄。剎那之間,宛如兩界。

「什麼鬼東西呀,越來越難砍!」子杞一連揮出三劍,都斬在同一個地方,才斬斷了一根比大腿還粗的觸須。隨著湖中的黑霧泛涌,襲來的觸手的顏色也越來越重,不再虛淡的好似影子,此時內里黑氣滾滾,已然如同實質。

三人各佔一方,勉強維持住了橋上的一畝三分地,子杞大叫道︰「嵐徽,玉簟,你們倆且護住我一會兒,我擺個陣勢出來抵擋!」不等兩人答話,他便蹲來,再不管四周的觸手如何肆虐,只專心推演。「」幾聲,向他襲來的幾根觸手盡被別人截下。

他在橋面虛畫,指力到處,刻痕宛然,正是一個古篆體的「蒙」字,他正是要用這個代表「鴻蒙地象」的「倉頡符書」畫地為牢,做一個金湯之陣。

「    」之聲不絕于耳,卻是那些個道門修者們自保時所用的神通。塔頂上下來的那四個算是頂倒霉的,筆直摔進了湖里,剛出了險地,便又卷進了囚牢似的黑淵。自是各運法門,自求存身之道。梟陽依舊是聲勢最盛的一個,身周 啪之聲未曾間斷;松筠子腳底身側都是層層冰封保護,做起了帶殼兒的老龜;崇華和藺無終卻是沒甚聲息,前者默運「暗沉之術」,到似是融在了黑霧里,後者隨勢而動,雖然局面大壞,仍可算游刃有余。

藺無終聲徹山谷︰「諸位道友切莫驚慌,這是鬼門開啟時的征兆,我料不用多時,便有轉機!」

話聲方歇,他來時的那片山嶺上便傳來一聲聲尖銳的口哨聲,那吹哨之人好純的真力,吹得真個是裂霧穿雲,聲透九霄!藺無終听出哨音里的變化,一張臉刷的煞白下來。

他在心里嘆道︰「苦也!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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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熱,腦袋都快當機了,更得也越來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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