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了,這一章實在有點略短。本來該繼續寫一些的,不過寫到那個地方,忽然就想以此來作本章的尾巴,來紀念腦海里曾經的那個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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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樹和他的徒弟行拙,重重的落在草地上,天柱群峰甚至都因之微微震顫。他們的身體,或許真有龍象那麼重吧?
小和尚第一次被這麼多人注視過,可被緊張和恐懼塞滿的心胸,實在已不能生出更多的情緒。一想到那尊尾隨而來的殺神,他就四肢顫抖,背脊生涼。
燕長歌從谷口現身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要說都是被他之前那斬龍的黑色劍氣震懾,卻也不對,場中就有幾個女子分明是被他容貌魅惑,一霎間的驚艷幾乎背過氣去。可不見那「海外仙山」中唯一的女子,眼中爆出的灼然火花嗎?
燕長歌依然我行我素,一副不將世人放在眼中的樣子。他冷電似的眸光在谷中掃過一遍,其中雖頗有幾個人的修為大出他意料之外,卻也沒被放在心上。他看著如臨大敵的兩個和尚,道︰「這兒就是你們的終點?果然讓人厭惡的味道更重了,盡是些臭禿子殘留的味道。既然引路引到了,你們也就該上路去了。」
他話音剛落,眾人頭頂上便傳來一聲大喝︰「小心!」
其實這示警喊得多余,因為任誰也能感覺的到,一股龐然無匹的氣勢忽然從燕長歌體內涌出,整片山谷中溫度驟降,仿佛被無盡寒風充塞!
燕長歌早年號稱「九霄狂客」,一身自創的「亂雲術」宇內無雙,當前他成名是,有好事之人,還給他那一身絕藝起了個「燕雲」的名目。他未曾出劍而只是殺意顯露,便攪得山谷上空風起雲動。有心人向頭頂張望,想看看方才是誰在說話,卻只見了一排排忽然涌起的層雲。
人們只听見一聲「噌」的拔劍響聲,卻沒有人能看清燕長歌是如何拔劍,他本身也仿佛成了一片流雲,無蹤無形。龍樹只來得及說一聲︰「退!」接著便悶哼一聲,架在胸前的雙臂上已飆出一道鮮血。即使他已將金剛之力全部布于雙臂,卻依舊無法抵擋,身體不由自主的飛退,對方劍刃上仿佛附著一層專門破解釋門神通的煞氣。
可仍值得慶幸,他根本沒瞧出燕長歌的身形,只是全憑戰斗本能才格擋下這一劍。
行拙的功底比師父差了一截,不過承受的壓力也不過是三成而已,倒也不至于拖後腿。然而他畢竟是少年銳氣,這一路被追的滿肚子怨氣無處發泄,擋下了來劍,竟一拳搗出轟了回去,拳鋒所及,足可籠罩數丈方圓。可惜拳底無絲毫擊中實物之感,反而頸邊添了一道口子,只差半分就要割斷血管,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大理天龍寺還有傳人?」
人群中不乏有人作如是想,寒風割面,燕長歌的劍勢無影無形,如同舒卷的流雲。他雖未必盡了全力,可兩個和尚能苦苦守住自己最後一線陣地,也算難能可貴了。佛門神通首重體悟、次則體魄,龍樹和行拙一身法體已練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堅硬程度,比起劍仙一流慣常所謂的真形法體不知強了多少,不然赤手空拳,如何能挨上「傾國劍」如此多的斬擊?
本來去攔阻無疆的那男子退回了己方陣地,對身旁女子悄聲道︰「想必是了。不然中原又有哪個寺院能出來這麼兩尊‘佛門龍象’?」
眾人頭頂越積越厚的雲層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道純白色的光華直貫地表,擊在兩和尚的面前。一直倏忽來去的燕長歌被白光打出了行跡,那光華將散未散之際,忽一聚攏,成了一尊滿身附甲的丈高力士,右手一個直拳便向半空中的燕長歌搗去。卻遭燕長歌斜劍一擋,整條右臂被凌厲的劍氣割得寸斷,然而畢竟是將他轟退了開去。
壓力一減,行拙雙腿開始止不住的打擺子,幾乎要坐倒,被龍樹提起後領,玩了命的往後撤。
燕長歌目中寒光一閃,左手結印向前一按,一絲雲氣飛竄出去,視力士的鎧甲如無物,洞穿而過。力士如春雪消融,重又化為白光。燕長歌冷喝一聲︰「滾下來!」玉白色的傾國劍揚向天際,巨大的黑色劍氣月兌劍而出,轉瞬沒入雲層!
雲層那頭沒有懸念的傳來悶哼聲,卻沒有人掉下來,頗讓燕長歌意外。他一動念間,雲層便散了個干淨,只見一只大鶴馱著三人向遠處飛去,那紅衣喇嘛坐得筆直,懷里躺著一人,生死不知。
「看清楚了?」「海外仙山」的男子問道。
「那種黑色,世上少有。除了紅蓮業火之外,據我所知,也只有‘馬踏柔然’——」那女子接口道。
「真的是太武滅佛?!」
女子輕輕點頭︰「滅佛之劍多年都不曾現于世間,每次出現也必是天下之大亂局的征兆。我們似乎趕上了個了不得的出山時機呢!」
「或許只是湊巧呢?滅佛之劍首度現世,是落在拓跋太武之手,當時殺得天下佛門人人喪膽。這才有後來蓮花生東渡傳法,接引八部天龍血脈降世的舉動。八部血脈從前從沒被封印過,或許是因為此次解封,才招來這樣的大煞星?」
「此中因由,多猜無益——那騎鶴的也不是簡單人物呢,若我沒看錯的話,他用的分明是蓮花秘法。運用如此精熟,怕不就是‘那爛陀脈’的當代傳人。」
腳踏實地的燕長歌震了震劍鋒,「傾國劍」發出嗡嗡的鳴音。他一襲白衣仍舊如雪,他的相貌依舊無可匹敵,除了劍身上纏繞的幾縷黑氣之外,他和從前那個佔據普陀島半壁的隱士沒有分別。就是那些黑氣,也只是為他平添了許多邪異的魅力。
可是自從知道了真相、失去了燕玉簟,他就再也變不回從前的那個燕長歌了。
他一步一步緩緩向前走,猶如閑庭信步,優雅而消無聲息。可是眾人卻能感覺到一股別樣的震顫,比之前龍樹和行拙墜地更猛烈地震顫——這震顫不是作用于山谷,而是作用于人心。就是那些明知道他不是沖著自己來的,也莫名的感到膽顫心驚,不得不全力對抗那壓力。
「何必躲得那麼遠?也罷,禿子這麼多,我便一個一個殺起吧。」
晴嵐如若地下有知,听到他這句話,會不會愴然而笑呢?她臨死之時,定下那麼個瞞天過海的計策,不過是為了保全她愛的人和她的孩子。她知道燕長歌是個偏狹的人,就怕他當初知悉真相會遷怒于整個大千閣寺。可十七年後,當他終于知道真相,卻是把怒火遷怒到了全天下的佛門。
這真相原本是可以隱瞞一生一世的。可晴嵐忘了,她愛的人,也同樣無比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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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燕雲下調整過來了,章名也分上下還是覺得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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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長歌!我也是佛門里廝混的人,第一個拿我開刀如何?」
聲音是從高聳入雲的天柱峰頂傳來,盈缺說完話,不顧簇簇的阻攔,便傾身向山崖外躍出。雙臂展開,寬大的僧袖被吹得鼓脹如帆,如同他迎風展開的羽翼。
他就是燕長歌!
場中至少有一半人物臉上露出恍然表情,無怪乎殺伐決斷,快意至此!原來是天下第二人到了。場中哪一個不是熟悉掌故的,再往一層里想,也無怪乎這人近于妖異的容顏——他當年容色之美,本來就比劍術之高更加有名。
那一眾和尚臉色更是灰敗︰原本眾人還存了個血拼的念頭,那人雖「滅佛之劍」在手,可想來也不過就倚仗著這隔世傳承逞能,他們這邊可也有久不在人間走動的佛門龍象!頭頂騎鶴的人物似也是佛門中的巨擘。可這人偏偏是燕長歌——什麼「滅佛之劍」,可能根本就不在他老人家眼里!
當年普陀島的大戰,在場甚至有幾位和尚是親臨者,大千閣寺的斷壁殘垣,仿佛猶在眼前。
盈缺來的好快,他從山頂降臨,憑虛御風。從山谷上空略過時,眾人只覺頭頂一暗,仰頭望去,只見烈陽當空,何來的光線一暗的感覺?何況盈缺才多大個頭兒,于穹蒼之下猶如滄海之一粟,也絕無可能給人遮蔽天空之感。大多數人都以為是錯覺,只有少數幾人頷首沉思,有悟于心。
「師兄,你可看出了和尚的路數?」
旁人根本發現不出,「山中宰府」一脈當先的兩位中年人正在默然交流,這是他們獨門的「默語」之術。兩人雖不發一言,卻交流無礙,且其中頗有些心靈感應的意味,動念之間,對方便知自己所思。
「是‘大鵬金翅’血脈無疑了,只是他還沒出手,今世所學還不好猜測。不過從些蛛絲馬跡中也可看出端倪。他踏空而來,山間草木忽現盎然勃發的生機,似有一道道清泉一般的潛流從四面八方向他匯聚,而他本身則自蘊劍意。這個法門,似乎與傳聞中的廬山一脈相似。看他的功架,已蔚然可觀。」
「那他可有希望?」
「希望?什麼希望?他絕沒可能擋過十招——就算血脈全面覺醒,也不過是堅持的略久一點而已。想要活命,除非他得了廬山的所有秘傳……那可是天下第一的死氣啊,當年落在一個帝王身上,成就了馬踏柔然的人間修羅場;如今落在一個劍仙手里,卻不知又是什麼氣象?」
「這一回當真棘手了——就不知‘海外仙山’是個什麼態度。」
「當年盟約猶在,他們也派了人手來,還能有什麼態度?事情再棘手,師尊之命也是不得不從的。我等雖獨闢一方,然而修行中上體天心,總要有些不得不爾的決斷。至于他仙山一脈麼,做與不做,也不是咱們自家的借口!」
「踫——」與落地的聲勢極不相符的一記輕響過後,盈缺終于落在草地上。兩道淡青色的流光在他兩肩後拉成虛浮的屏,仿佛是展開的羽翼。而「羽翼」正用可以目見的速度收束,漸漸略有劍形。
燕長歌的眼神向這邊瞟來,內中閃過明顯的贊賞之色。「原來是你?修為倒是有所長進了嗎?」很難得的,他竟然還記得盈缺這一號人物。可繼而他就皺起眉頭︰「你是個和尚也就罷了,身上流淌的東西更讓我厭煩!」
盈缺一言不發,雙手在前胸相合,于是兩道劍行的青色氣流沿著手臂流過,在他的掌心匯攏。他的雙手驀然一分,兩手中便各執了一柄青燦燦的長劍!
「你既尋死,變成全了你——且看那石頭,還護不護得你!」
燕長歌身上忽然爆出火焰一般的雲氣,其中間雜著絲縷黑色的細煙,因被他由極靜而到極動的勢子攪動,張牙舞爪的四下翻飛,如惡龍探出雲端的黑爪。
即使他的身法再不可捉模,雲氣在飄忽不定,依然無法掩蓋崢嶸的劍勢,而他的劍路也因此而有跡可循。只見盈缺如橫刀立馬,雙掌一對,兩柄劍對柄而立,如同一桿被他握住中段的長槍。面對狂涌而來的黑白火焰,盈缺全無懼色,反而大喝一聲,向前踏出一步,雙劍之搶赫然迎頭斬下!
「當!」
盈缺準確的斬中了傾國劍,銀牙緊咬,卻依然有血從牙縫中濺出。兩人錯身而過——
「回風?舞柳!」
盈缺並不轉身,雙手握劍反向身後剪去,如羽翼倒張。青劍劃過雲氣,發出如鋼鐵摩擦的聲音,甚至劍鋒邊緣真的擦出了火花!青光猛然大熾,劍端上兩點鋒芒亮如燭蕊,給人仿佛無堅不摧的錯覺。又是「當」的一響,燕長歌只是隨意的立起傾國劍,如同演習過招,青色劍鋒準確的點在「傾國」劍脊上。
燕長歌雖只是三指握劍,傾國劍卻穩如泰山,不動分毫。
盈缺手腕微轉,劍鋒也因之而轉動,劍尖在傾國劍上旋動,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無數青絲忽從兩柄青劍上竄出,如同在空中激射的靈蛇,連那遮人眼目的雲氣也被青絲割得支離破碎。雖然也有些青絲被間雜的黑氣割斷,然而黑氣畢竟是少數,在紛然的青色面前,根本起不到決定作用。
只一瞬間,燕長歌周身便被密如劍雨的青絲佔滿,而其鋒利程度,卻絕非普通劍雨可以比擬。所謂「回風?舞柳」,這才是盈缺的後半式。
「到此為止——」
燕長歌輕輕說道,同時間,傾國劍忽然倒下劍身,排雲逐浪的沛然之力便以其劍為基點,噴薄而出。青絲皆齊根而斷,然而卻仍不死心的向燕長歌刺來。傾國劍像一支畫筆,被他捏住尾端在身前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那弧線仿佛有莫名的吸力,青絲俱被吸引而來,竟在劍底勾勒出一道青色的弧形帶。帶上有數百花草剎那榮枯、及至滅盡,是這些草木之靈迸發的最後一絲粲然。
面對燕長歌,盈缺也無法保證這些借來的草木之靈能夠生還了。
可這不過是燕長歌認真起來的第一次反擊,余勢更將如暴風驟雨。他的右手忽的離了佩劍,傾國劍筆直的向地面墜去,他的身形則正好擦著劍柄掠過——而右手早已並成劍指,指間所繞是濃得化不開的黑白二色!
「橫煙——」
他輕輕吐出的兩個字,卻仿佛有千鈞之力,狠狠砸在谷中每個人的心頭。
佛門諸人失色驚呼,「海外仙山」四人面色大變,「山中宰府」三人則忽然失了行跡。
盈缺卻是頭也不回,筆直的向前奔跑,瞬間爆發的速度,絕對會讓世上最矯健的奔馬赧顏。
可是背後依舊風卷殘雲,燕長歌的速度比他只快不慢,他躲不過!他有種錯覺,仿佛就算逃到八荒**,也終究是被身後這一指籠罩。
各色光芒開始在盈缺背後爆開,都是些忽然閃現的幻想,繼而在燕長歌的劍指前湮滅。有華麗至極的巨大花朵,有鋒利如刀的叢叢綠竹,有粗可合抱的巨樹,也有柔弱的只能隨風擺動的野草。它們或柔韌、或堅硬,用之得法本來是威力難測的利器,然而在絕對的層次差距前,任何屬性都成了笑話。之前那人估計還是過于樂觀了,別說十招,面對認真起來的燕長歌,盈缺連三招也未必能接下。
壓力越來越近,甚至盈缺光禿禿的後腦殼上都現出了一個凹坑。這種排山倒海、仿佛隨時都能臨頭的死亡陰影,讓盈缺驀地怒意勃發,血液有如燃燒,他在外的肌膚紅的嚇人,甚至蒸騰出煙霧似的熱氣。他仰天大吼,然而吼聲尖利異常、穿雲裂霧,不似人聲。
盈缺雙手在身前急速結印,接著,霍然轉身!
他要直面燕長歌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