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八、初陣

作者 ︰ 奧雷連諾

除了站在山頂的簇簇和那神醫,或許只有半山腰間的冒襄未受燕長歌的攻勢侵擾。

他親眼目睹了如神跡般的「雲垂海立」。[]

唯有師父全力施展出的「天心五雷正*法」才能在氣勢上與之拮抗吧?他是首次見到燕長歌,這個二十年前便已登臨絕頂的劍客,像是故紙堆中走出的人物,本應只在傳奇故事里出現。他隱約听說過他與佛門的恩怨,也曾听聞他以一劍之威毀掉半片島嶼上的寺院。

他也不清楚滅佛之劍這種東西是怎麼傳承的,顯然不是一種技藝或術法的稱謂,更不明白它如何能蟄伏數百年,忽然在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身上重現?

「太武滅佛」的傳承嗎?佛門可真的要頭疼了。

當山下有飽含敵意的目光探尋而來時,冒襄神色驟冷︰既有榜樣在前,吾雖遜之遠甚,何妨效顰一回?更何況,他早已是立敵天下!

「我不管什麼佛門,什麼天龍血脈,我只要他——要他血債血償!」

冒襄一低頭,便與厲無咎的目光踫了個正著,兩人幾乎隔著半片山谷,卻仿佛聞到了彼此身上鐵與血的味道!如果火焰可以竄出眼眶,他們的雙眼足以引燃整片山谷吧?

「厲大公子,你當真喜歡奪人所好吶。這個人是乾元師兄欽點,我宗勢在必得的人。」中年漢子說道,他姓齊,厲無咎稱他為大掌院,因為他是身份更在梟陽之上的純陽別院掌教——齊劍秋。

厲無咎霍然轉頭,眼中勃然的火焰讓齊劍秋也禁不住一驚︰「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說的不是什麼獵物,也不是什麼人人可逐而戲之的玩物——他是殺我師尊,使我滿門哀慟,與我有血海深仇的仇讎!你若要殺他,我可代你殺之;你若要得他,便要先與我一戰!」

齊劍秋嘴角顫了顫,終是沒能扯出一個完整的笑臉,他頓了一頓,方才說道︰「他是六天混元道的余孽,整個中原道統的仇敵,自然……是要殺的。厲公子既要手刃仇人,那也是為我等分憂,本宗此地人手與在下的綿薄之力,如蒙不棄,願供驅策。」

山風越來越重,仿佛燕長歌留下的肅殺仍在山谷里彌漫,可冒襄的血卻越來越熱。他想起了曾經殺人的經歷,劍鋒劈入血肉,或者殺人的真氣導入人體。他越是想就越是無所顧忌,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也曾無比的渴望著生吧?可他不曾給予機會。他越是無所顧忌,就越是想要活下去!

他的雙手一張,兩柄紫色雷電凝成的匕首便現于掌心,被他揚手甩出。如兩只強弓射出的利箭,在空中飛拽出閃電的長尾。兩只匕首插入地面,便化作無數張牙舞爪的紫電,三十丈方圓內,立成雷池。

「我是個無君無父的胡種,身上披著母親和族人的鮮血降世,或許天生就是個不祥的人。你們都想取我性命,盡管來吧,只要你們夠分量!」

他猛地躍起,從數百丈的山腰筆直墜落,如同從天而降的隕石,落入雷池。山谷也在震顫,他腳下的土地仿佛化成流沙,被他濺的四下激射,雷電在沙石間奔走,如懸浮的電網雷球,直如雷神降世。他腳下一片深坑,已成了雷與電的海洋。

「這是……」

「海外仙山」中那一對少年男女,驚魂剛剛落定,此時又不由對望。

「又是個血脈人物呢。且還是——八部之首。」

少女的眼楮望向大師兄,卻見他慢慢搖頭,且道︰「這個人的聲名已經傳到了海上,他的身世還有他的所作所為,無論真假,都足夠讓和他同時代的人瞠乎其後。想不到,他還是眾神之王的血脈繼承者……」

少女像是猜到了他後面的話,搶著道︰「可師尊……」眉間已有不忍。

「即使師尊要我們盡力保住天龍的傳承,可這個人,我們管不了!」

少女眉間的不忍之色愈重,忍不住環顧四周,她看見五岳盟子弟臉上不加掩飾的仇恨,看到道門諸人躍躍欲試的神情。戚榮還未從和尚們的臉上褪去,不知是因為滅佛之劍的重現,還是因為同情這個與他們有些許聯系的年輕人。連陶家兄弟也已收刀入鞘,甚至微閉雙眸,不知是漠不關心,還是不忍看。

只有那個從山頂飛下來的和尚滿臉激憤,若不是被四五個和尚從後面死死拉住,怕已經沖到冒襄身邊去了吧?可恰恰是這份孤獨的不平,將冒襄的絕境渲染到盡頭。

她生在錦繡之中,雖身在遠隔大洋的孤島,心卻向往更廣闊的大地。她想結識那些游歷于名山大川中的隱士和仙人,她想看看那些英雄之輩決蕩恣意的氣概。她看著被石土和雷電包圍的冒襄,男子的臉龐被映成紫色,倔強和不甘像是天生刻在他臉上的面具,如此鮮明,如此的生動淋灕。這就是書里曾說的,屬于一個英雄的末路吧?她覺得有一塊石頭壓住了胸口,讓她難以呼吸。

「厲先生!齊掌院!」

突然而起的叫聲讓她心頭一震,那或許是挺身而出的征兆吧?她不由循聲望去。

羽融子從立身處走來,翼火蛇雖已藏入劍中,他腳下依舊有灼然的火焰卷動,卻沒有引燃任何東西。他的臉色依舊陰沉,像一匹沙漠里的狼王。

然而他接著說的話,卻讓少女失望不已。「貧道與冒公子尚有未了之事,若他今日死了,貧道便要落下一樁終生憾事。兩位可否讓我一城,容我了此恩怨?」

厲無咎眉頭皺起,雙眼昏黃的齊劍秋搶先一步說道︰「羽融真人既然主動請纓,便請為我道盟先鋒,也好為五岳盟的諸位高賢試一試深淺。」

厲無咎張口欲言,羽融子卻一揮手道︰「你放心好了,以我的道行,殺不了他的。」說罷便向冒襄處大步行去。

羽融子停在那「雷池」丈許之外,偶爾有流竄出來的電火襲來,卻遭他周身護體之氣轉眼打滅。「冒公子,一別經年,你是把我遠遠甩在後頭了。」

冒襄將藏鋒劍舉過頭頂,筆直向下一揮,面前的雷電便自動分開,露出一條道路,而原本還浮于空中的些許土石則盡數落了下來。他直視著臉色陰沉的道士,心里竟有了些遺憾︰「第一個是你嗎?為什麼不等一等,第一個來怕是未必能取走我的人頭吧?」

羽融子忽的展顏笑道︰「冒兄誤會了,自當年龍虎山下一別,愚兄便知道,從此再無取下你人頭的希望!」他平日一臉戾氣,這忽一展顏,竟多了幾分灑然之氣,只是骨子里那毒蛇般的陰冷氣質卻終究揮之不去。

「你要——證道?」

「當日冒兄以‘落魂印’敗我,我後來修行,眼前常有那起于無跡卻又似無堅不摧的一道光飛來飛去。我近日有所突破,想再試一試冒兄的落魂一印。」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這兩年來跌有變故,于劍術一途苦心精研,卻把那原本是立身根基的紫雷印法荒疏了。」

「冒兄何必過謙?既是混同于一身修行的立身根基,又何必刻意去修它?冒兄修為今非昔比,定會給我驚喜的。」

冒襄啞然失笑,搖頭嘆道︰「也罷,我一個將死之人——何不發一發余熱,成全你這痴心人?」

羽融子緩緩抽出長劍,平伸出去,劍尖直指冒襄。劍身忽現扭曲的曲線,而劍首處則變幻成一顆蛇頭,正自昂然吐信,腥紅的分叉舌尖上發出「絲絲」的聲響,而頸部如兜帽似的蛇皮上則有火焰跳動。劍柄則變成了纏繞于臂上的蛇尾。那蛇相較于劍一般細的腰身長的驚人,蛇尾已繞到羽融子身後,尾端燃著熊熊火焰。

兩人的面目皆莊嚴肅穆,像是正在進行莊嚴地儀式。紫色的流光從身體各處匯入冒襄攏在胸前的雙手,十指如玉,輪轉不休,如同生生滅滅的蘭花。

呼嘯一聲,冒襄身後的紫色電幕忽然狂涌而出,眨眼間將不遠處的羽融子裹了進來。而直到他被紫電淹沒的最後一刻,眉睫也未曾稍動一下。

「請接我一印!」冒襄清喝之後,響過刀鋒劃過空氣的聲音。兩人的身形被紫色雷電淹沒,連眾人有意無意的神念探尋也被格擋在外。

「想必是驚才絕艷的過招吧,可惜……不能親眼見證。」

少女喃喃的說著,又听到大師兄低低的嘆息,想必也做如是想。其實她更想看那個男子出招一瞬的孤絕凌厲——那個利如刀鋒、冷若玄冰的男子。「海外仙山」的劍術向來以險絕的氣勢著稱,然而那男子從天柱峰頂飛奔下來時,偶爾泄露的鋒芒,讓她領略到了另一種凌厲,那是真正經過烈火淬煉出來的。

流光一線,從地面劃上天空,電幕從中裂開來,交手比少女想象中的更快結束。她發現羽融子和冒襄互換了位置,可面對的方向不曾變化,因此是背向而立。羽融子仰天大笑起來,因是背對著眾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那笑聲如此酣然,讓人怎麼都不能和這個陰沉的男人聯想到一起。而冒襄,臉上同樣洋溢笑容,如春冰乍破。

「痛快!多謝羽兄相送,冒某赴死,雖是心中不甘,卻也終有一點安慰了。」

「差矣差矣!是我該謝冒兄的大禮——可惜,你死以後,我難得再找這樣一個人了。」羽融子忽的轉過身來,向冒襄的背脊折腰一拜。起身後猛將長劍擲出,插于地上。那劍上騰起一片火焰,一只水桶粗細的大蛇從火中立起,背上一對火焰凝成的翅膀隨風舞動,正是羽融子的獸魂劍靈——翼火蛇。

羽融子手指大蛇,大聲叱道︰「我命你留在冒兄身邊,碎斷成灰也要阻擋一陣!他若能活,你便重來尋我;他若死了,你就回到山野間去,重修你的獸道罷。」說罷轉身便走。他因無劍不能御劍騰空,然而大步流星,一會兒身影便沒入山林。

「吃里扒外的東西!」紫虯恨得咬牙切齒,拔劍便走。齊劍秋也緊跟而來,其余兩宗人物也大有上前圍毆的架勢。

厲無咎卻伸手一攔,將上清與純陽眾人攔下。「這一陣,是我的!」他飛身一躍,雙手成爪,如一只大鷹向冒襄當頭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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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杞啊子杞,你怎麼走的這麼慢,還不快來幫幫你的好基友~~~~你忘了當初的諾言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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