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的氣溫一下子就冷下來,伯陽先生臉上也現出戾s ︰「年輕人,你問的什麼?」
子杞分毫不讓的瞪回去,全身如墜冰窟,卻更激起了他的倔強︰「我問先生,那位新人可是姓彌,而閨名是不是,叫做越裳?」
「哼!有些事情是不該問的,年輕人多學點禮數!」伯陽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其實他現在心里也是郁悶難當,因為就算他想回答子杞也答不出來,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那女子的閨名是什麼!他惡狠狠的想︰回頭一定要問個明白。
「等等……」子杞還待追問,正巧之前那個叫丁六兒的下人帶著好大一個箱子回來,想必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伯陽先生適才羅列出的藥材。他急匆匆趕到伯陽身前,稟報道︰「老爺,適才甲三兒命人來報,說困龍閣里那位哥兒又鬧將起來,弄出好大的動靜。說是連那里頭的禁制也不能完全阻隔,離著最近的正一閣宛似地震一般,住那兒的龍膽宗和紫苑宗一連派人來抱怨幾回了。說沒這麼招待客人的,吵著要給他們換地方呢。」
「混賬東西!他們幾個怎麼辦的事兒?吉時將近,能因為這些事兒絆住手腳嗎?廢物,真是廢物!你去跟甲三兒說,讓他去把那兩宗安撫住,至于困龍閣里的那位,我親自去料理。」丁六兒領了命,把藥箱和藥方放在大廳門邊,連忙掐了個法訣,倏忽間去了。
伯陽回身瞪了子杞一眼,道︰「如今你們還是賓客的身份,我伯陽宗上下自然以禮相待。然而,你們若是敢做出些不合規矩的事兒來,哼!便休怪我不講情面!」繼而一道白光閃過,他便不見了蹤影。
子杞忍不住低聲嘟囔起來︰「混蛋啊你,臭老頭子,話還沒說明白就走!越裳沒可能嫁給個老頭子的……要不是看在你剛剛治病的份兒上,我就——總之就是沒可能啊……不是我瘋了就是她瘋了……」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已變成含糊不清的烏魯聲。
此時燕玉簟已從跌坐中醒來,「哼」了一聲︰「他不說,那就自己去弄個清楚唄,在這說這些有什麼用?」還不等子杞言語,便已合身化作一縷灰煙,飄了出去。經了伯陽先生妙手回ch n,她運使鎖魂玉賦予的幽冥之力越發的j ng熟了。如此無聲無息、化煙化霧的手段,想必盧旭看了要眼熱之極吧?話說這小子傷的不輕,自己一個人上路不要緊吧,這時候也不知到了龍虎山沒?
子杞猛地拍了自己一下腦袋,分神也不挑個時候!燕玉簟就這麼在人家地盤上亂跑,可有多危險!身子一縱,自己也要跟出去,卻被凌玲一把拉住,對他緩緩搖頭︰「那位姐姐潛行的神通厲害,至不濟也能保得自己周全。你若跟去……只怕還要添亂。」
子杞不禁悵悵,心知凌玲所說不假,只得看著燕玉簟化作的灰煙如風般遠去。
經過伯陽「雪浪銀針」的救治,燕玉簟已幾乎感應不到鎖魂玉的存在,而那團始終壓抑在心中的幽冥死氣也正在絲絲縷縷的向外排放。仿佛她的心口真被開出七竅,死氣排出,讓她的真息更加純粹,那些時刻侵擾著她的負面情緒也漸漸減弱,使她對幽冥之力的運化上升了一個層次。但是她知道真正的危險仍未離去,她的魂魄已經扎根在融入身體的鎖魂玉中,伯陽幫不了她,而她自己能幫自己嗎?或許要把神魂練就的無比堅毅才行吧?
她感覺自己是一縷煙,能感受到風的呼吸,仿佛自己就是它們中的一員。城中行人本就不多,如今也已到了晚飯時候,外間更是人跡稀少。她知道此時城中能人無數,也不願節外生枝,只盡力收斂氣息,維持著如煙似幻的最佳狀態。
困龍閣是一座只有一層的小殿,坐落于城西的邊緣,泯然于眾樓之間。燕玉簟還未靠近,就隱約感應到了伯陽先生的氣息,通過被醫治,她已經記住了他特有的神魂波動。
伯陽先生比她早到,此時只是站在困龍閣的門邊,以雙手扣住門上的銅環。原本地下傳來的震動極為劇烈,燕玉簟雖藏身在十丈之外,依然感覺到一**震顫,仿佛地下真的囚禁著一條憤怒的巨龍。然而當伯陽先生握住銅環,震動便慢慢減弱,幾至于無,而他的手背上也現出道道青筋。
「小家伙,本來你該是座上之賓,非要把自己弄成階下囚,這是何苦來由?你不要鬧,你是跟著她來的,怎麼樣我也不會為難你,回頭等完成大禮,我自然會把你放出來。」伯陽不虞周圍有人,並未刻意收束聲線,聲音雖極低,卻逃不過五感比從前敏銳十倍的燕玉簟。困龍閣忽的微微震顫,發出輕輕地嗚咽之聲,她雖知道是底下的人在說話,卻實在听不清楚。
過了片刻,伯陽先生忽的笑起來,搖頭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嘿嘿,別說是我老人家,只要不是瞎子,誰看不出你對她的痴心?嗯,年少而慕艾,原也平常。不過看起來她對你不假辭s ,這些r 子你忽的不見了她可也從來沒有提過。」
閣中又是一陣顫動,伯陽先生笑的更歡︰「哈哈哈哈——你以為這樣就能感動的了她?那怎麼她反而一口就答應了我呢?其實你也該有點自知之明,你這小子雖然不錯,卻配不上她。更何況,憑你這身子,怕是也沒多少r 子好活了。」
閣里那人又烏魯一陣,伯陽大怒道︰「放屁!我老人家豈是那種人?哼,等我大禮之後,便從頭到尾把你拾掇一番,到時候你就是想早死也不行了!」
困龍閣震感愈烈,周圍又仿佛地震了一般,其中更間雜著伯陽壓得極低的吼聲︰「你才是臭蛤蟆!」「媽的,你分明是嫉妒老子!」「有種出來呀,小王八羔子?」伯陽先生話越說越粗,可見兩人唇槍舌戰好不激烈。
燕玉簟在旁正感好笑,卻見得那一對邊緣包銅的木門向外一漲,從洞開一線的門縫中猛地竄出一道如有實質的紅芒,向伯陽面門擊去。那紅芒中仿佛閃爍著無數個微縮的臉孔,淒厲莫名,燕玉簟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呼吸一窒!好個伯陽先生,眼見避無可避,竟忽的吸氣撮唇,向那紅芒吹出一道罡氣。兩者雖都是虛幻之氣,然而相撞之聲竟不下金鐵。紅芒雖被吹散,伯陽先生兩鬢上的垂發卻也被散逸的煞氣割得七零八落。饒是他處變不驚,額上也多出一層細密汗珠。
「好你個小雜種!」
伯陽先生氣得不輕,背後忽的凝出一團牆壁也似的青s 氣團,他雙手從中一拽,便各拿出一件兵器來。那木門無聲開啟,伯陽便把手中兵刃往門里一扔,隨即又從青s 氣團里拉出兩柄,又往里扔。只見他雙手里兵器走馬燈似的換,不拘什麼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股腦的往門里丟,而他身後氣團宛如一座武庫,被取了兵器無數,卻不見絲毫縮小。
過了足有一炷香功夫,他往里扔的兵器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總算消停下來,那木門也重新閉合。閣中的聲息越來越微弱,可仍舊有細微之極的咆哮聲透出來,飽含憤怒和不甘,如同被鐵夾子鉗住利爪的猛虎。
伯陽先生喘勻了氣,哼了一聲︰「還沒死麼?惹惱了我有什麼好處,還不是你自己受罪?諒你也沒力氣胡鬧了吧,且好好呆著,自會有把你放出來的一天。」他收了背後青s 氣團,一步跨出,便已在數丈之外。
燕玉簟心想︰「這人是誰?好毒辣的劍氣!」見伯陽的身影漸遠,便謹慎的跟了上去。
伯陽先生從正門步入扣天閣,沿著旋轉的台階一級級登階而上。扣天閣共分七層,內部的結構和普通的高塔也無甚區別,唯一醒目的就是所有的主體建築都是由那種微微發光的白石構成。他站在第六層唯一的一扇門前,先把身上的褶皺弄平,才輕輕地敲響門。
里面傳來一聲「進來」,他才推開門,緩緩步入。門內就再沒有一道門、也沒有一個閣室,只是一個巨大到讓人有些不適的客廳,而此時,則被收拾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閨房。原本的擺設堪稱古雅,右邊高牆立著兩排高大的書架,內中藏書不必說,且有許多古玩陳列。左側則是一片花圃,想必從巨大的塔窗照進來的光線充足,讓各s 的花草都長得ch n意盎然。離窗子不算太遠之處放著一張形狀古雅的床,床頂高高的梁木上垂下兩面輕紗,委頓于床沿,也可以擋住一天當中不多時候灑在床邊的陽光。兩面屏風立在床後,將「書房」與「臥房」分隔開。
可惜到處張掛的大紅顏s 破壞了屋子里原本的美感,喜氣沒有增添多少,反而帶進來不少俗氣。彌越裳此時就坐在一張木椅上,安靜的看著身前的梳妝鏡。很明顯,這個梳妝台,原本應該是書案。
「彌姑娘,準備的如何了,這里住的可還習慣吧?」伯陽先生一邊笑說,一邊向彌越裳走來。
彌越裳沒有動,只是問道︰「為什麼要弄這些世俗的東西?我們不過是要結為道侶,又哪里用得到這些?」
伯陽先生「嘿嘿」笑了兩聲,「雖然如此,但到底也是終身大事,就算俗氣一些,也是要考慮周全的。何況宗門平r 冷清得緊,好容易有這樣的喜事,下人們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來準備,總不好拂了他們的一片忠心。」
「你倒是很會體恤下人呢,」彌越裳向著床上瞟上一眼,那輕紗之中紅紫滿目,卻是一對繡工考究的鴛鴦繡花枕和一床雙人的龍鳳呈祥錦被,「那這個呢,又是要做什麼?你不是真的想和我耳鬢廝磨,一被同眠吧?」
伯陽先生仰天打個哈哈,卻到底掩飾不住自家的尷尬︰「這個……這個是下人們不懂,竟比照著尋常人家的婚禮準備了的。」
「你我其實都知道,雖然要結為道侶,然而除了修行便給,實在沒有旁的瓜葛的。合籍雙修,其間自然免不了尷尬事,那卻在我忍受的範圍里。其他的,也請先生照拂一下我的感受吧。」
伯陽急的搓手,道︰「雖然是出于修行的考量,然而、然而我對姑娘的愛慕之情……」
彌越裳忽的回轉身子,看著他的眼楮,竟讓他說不下去。她輕輕地道︰「當初答應了你,可不是為了听這些話的。」
伯陽頓時垂頭喪氣,嘆道︰「哎,若是你師父知道了這個事情,更不知要做何感想了。」
「反正師父對你的觀感已經那個樣子了,知不知道也沒有什麼分別。」
「是啊,柳兒對我的誤會太深。如今我竟然要娶她的徒弟,她更是不可能會理解我的了。」
「如果你只是來打招呼的,招呼也打完了。我有些乏了,想一個人休息一會兒。」彌越裳顯然不願與他多說,這就下了逐客令。
伯陽先生張了張口,過了半響,卻只是道︰「那你休息吧。」一步一挪的走到門邊,開門去了。他直到出了門,才想起來,忘記了問她的閨名。
彌越裳仍舊坐回椅上,看著鏡子里絕美的容顏。時間一點點過去,最後的光線也將落幕,屋子里漆黑下來。不知何時,鏡子中忽然多了一縷裊娜的煙氣,慢慢凝ch ngr n形,那張臉同樣俏麗,只是蒼白得多。
一時間,兩張美麗的面孔,就這麼通過一面鏡子,相互對視。
燕玉簟輕輕地說道︰「彌越裳。」
彌越裳像是用了許久才認出她來︰「原來是你。」
「陸子杞來了。」燕玉簟盯著彌越裳的雙眸,不想漏過對方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哦?那麼說,他是跟你一起來的?」彌越裳的神情平靜的堪稱無懈可擊。
「哼!」燕玉簟驕傲的揚起頭︰「不錯,自從從普陀山離開後,我們倆沒有一時一刻分開過。」
彌越裳輕輕地笑起來︰「他身邊能有個人照顧他,我很高興呢。」
燕玉簟惡狠狠的說︰「這你就想錯了!我才不懂照顧人,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顧我!」
彌越裳笑著搖頭︰「你既然已經意識到了這點,就說明離你照顧他的r 子不遠了。」
燕玉簟像個斗敗的公雞,收斂了怒容,然後又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要嫁給那個糟老頭子?」
「女人這一生,除非出家,不然總是要找個人嫁了的。」
「可你知不知道,子杞听說了以後,有多麼難受?」
彌越裳的眸光微不可查的顫動了一下,她微微別過頭,問道︰「那你呢?你應該是開心的吧?」
「不錯!我是開心,可是還不夠開心!」燕玉簟掌中忽然多了一點寒光,是她那柄比匕首長不了多少的「湘娥」劍,「如果你干脆死掉,我才真正開心呢!」
寒光迸濺,鏡面竟然無法反sh 那y n寒的劍芒,轟然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