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亮起來了,夜晚的玉京更加美得不似人間。
扣天閣頂依然源源不絕的噴吐著靈氣,然而樣式卻增添了諸多變化︰有閃亮如星的,升入高空,化作第二層星空,仿佛銀河倒懸,與晚秋的玄武七宿接壤;有變化紛繁的,交織出一條條巨大的、紋理古奧的道符,在一棟棟閣樓之間游走;有空渺似霰的,化作片片紗帳一般的熒光之幕,將整座城點染的如同夢幻之境。
此時,一處巨大的露天平台上有一張長足一丈的長桌,桌子兩邊分別放置四張高大的背椅。桌上琳瑯滿目,杯盤交疊,豐盛的仿佛將海內的珍味一網打盡。八個只看外表、年紀加起來就超過五百歲的男人正暢快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然而其中有一個臉s 悶悶的,一副望著天憂郁的樣子,可不怎麼合群。雖然七個闊別十年的兄弟都興高采烈,他卻像是在獨自喝悶酒。
一只大手忽然狠狠地拍在他的肩上,把他拍的一個趔趄,然後是把粗豪的聲音︰「格老子!兄弟們好容易聚到一塊兒了,你擺個苦瓜臉給誰看呢?來,跟我喝了這杯!都快有老婆的人了,不是一下子要過上兩人生活,自己先嚇著了吧?」這人方臉橫眉,面目雖已在六十開外,然而不減豪邁之氣,他便是「三洞四輔」中的老大,名喚胡然。
「喝!喝!」
其他幾個人頓時站起來起哄,都是些胡子大把、皺紋滿臉的人了,此時卻如同孩子。伯陽先生拗不過去,猛地揚起脖子,咕嘟咕嘟把水壺般大的一杯酒喝干。兀那一個十尺巨漢忽的立起來,沉雷似的叫道︰「我說老頭子,你可真是不怎麼地道!我可是眼睜睜看著那美嬌*娘進山里來的,怎麼就這麼輕易讓你娶回來了?嘖嘖——那新娘子可當然漂亮得緊,我老人家看了幾眼,都幾乎要動了ch n心啦!」這便是那r 與飛雪秘境諸人大戰一場的老三霍海池了。
有人問道︰「咦,老三你見過?」
大漢眉飛s 舞,道︰「那當然,我是第一個回山的,那女娃兒第一天進山時,我就在老頭子身邊呢!嘿,那可真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也難怪咱家老頭兒一眼就動了ch n心,當時就要抓人家的白淨白淨的手腕子去!」
又有人笑罵道︰「什麼女娃兒,過不了三天,你得管人家叫主母咧。」這個彎眉薄嘴,天生一副笑面,年紀看起來也是眾人最年輕的一個,卻是老七杜橫波。
一向不苟言笑的老二兀山都也忍不住笑起來,道︰「老爺子,只讓老三一個人見了實在太不公平。你也得找個時間,讓兄弟們滿足下好奇心吧?」
伯陽先生只得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豈能厚此薄彼。」他忽的晃一晃腦袋,舉起已被旁人斟滿的酒杯,喝道︰「說什麼兒女情長!且舉杯來!想十年之期,今朝重聚,豈不當浮一大白?別的都是假的,只有咱們這些老兄弟萬古長青的情誼是真的!」
「好!」
眾人轟然應諾,無不舉杯痛飲,且又連連添杯,一時間,席上觥籌交錯,一群老男人喝出了好一番豪情!老六畢英酒量素淺,連干了三大杯烈酒,已有七分的醉態。他坐在長桌左邊的盡頭,此時一手撐著桌面,一手顫巍巍搖著折扇,然而扇了又扇,臉上卻越來越熱,只听他嘆道︰「當年咱們修行上都遇上瓶頸,不願在山中固步自封,這才定下十年之期,要到山下去尋求機緣。如今想來其實是任x ng得緊,只留了老爺子一人在山上,空坐十年,何等寂寥?如今能找的一女子相伴,諸位兄長和老七嘴上雖調笑,其實心中哪個不是欣慰不已?」
伯陽先生也喝得頭昏眼花,聞言只是連連搖頭,說不出話來。畢英上首坐著的那位拍了拍掌︰「老六說在咱們心坎里來了!」他環顧眾人,又笑道︰「哈哈——不過看來兄弟們都找到了自己的機緣,無一不突破了自家的瓶頸,這十年辛苦,倒也不枉!」這個身量雖不高,卻一臉英武之氣,顧盼自豪,極有氣勢,卻是老四謝龍巍。
這時右邊又有一人道︰「老爺子,我卻有一事不明,請您指教。咱們修行之人雖不禁婚娶,且能找到一位知心知意的道侶也是難得。然而老爺子卻為何要大張旗鼓,把咱們伯陽宗的山門都暴露于外,引來了這許多外人?嘿,如今福利這群人,有哪個是真心來道賀的,只怕盡數是些心懷叵測的狼子野心之輩!」這人年輕時必是個美男人,如今雖已兩鬢斑白,卻仍頗為俊秀,正是老五紀華庭。
伯陽先生醉眼一挑,道︰「雙喜臨門,豈能沒有點助興的節目?這城里實在是冷清的太久了,正好借這機會填一填人氣。外面那些人早就想進來,如今就遂了他們的願又如何?在這城中,難道還怕他們撒野不成?」
「咦,是誰這麼不開眼,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干齷齪勾當?」霍海池驀地立起身來,整個高台也不由顫了一顫。眾人將神思向他看的方向上拋去,立時便知曉了端倪,原來那邊卻是有人在研究漂浮在建築之間的條形符氣紋,甚至將那符紋靈氣收入了一件法器之中。要知道這條形符可不只是裝飾的作用,其間所孕符形都是構成這座山城的巨大符禁自然而然的育化,將之以無痕手法刻印在靈氣上,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輔助防御的效果。這人暗中也就罷了,且還明目張膽的用法器收取大片符形靈氣,可就有些蹬鼻子上臉了。
老三第一個發現,卻不是他靈覺冠絕當場,而是那個方向上正是他主持的「洞神閣」所籠罩範圍。伯陽先生自然是早已洞悉,只不過懶得搭理罷了。
「哼!真是饒人酒興,諸位兄弟稍歇,且看我手段!」霍海池伸出一條腿,在地上勾起一個酒壇,「啪」的拍開泥封,仰起頭來,咕嘟咕嘟竟然一氣喝干。那一壇酒少說也有十斤,他喝盡之後卻面不改s ,「咚」的一聲跳下高台去。
伯陽懶懶臥在椅中,隨口道︰「稍加懲戒便是,莫害了人家x ng命。」老七杜橫波揚聲叫道︰「你可留著點力,別打的興起,現了真形!」他身旁的胡然狠狠拍上他的肩膀,笑道︰「聒噪什麼,留神著點,好好看看他那‘以海為池’的神通。」
霍海池大步如飛,不管是高樓平地盡都一步邁過,眨眼間便站在洞神閣的頂上。卻見不遠處正有一人手中托著一條雪白s 的長條事物,正源源不斷的吸納周圍的符靈氣,因吸得太多,那長條事物表面也多出了一道道隱約的符紋。霍海池火氣猛往上竄,那人卻正是曾大打過一架的飛雪秘境中人,手中所持豈不正是‘雪蛇冰魄’?
「他媽的給臉不要臉!」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霍海池怒吼一聲,如一塊萬斤巨石往下狠狠砸去,給他帶起的風壓則在四周引起層層漪漣,竟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漩渦!而在漩渦中,他的手無聲按下,沒有引起一絲波瀾。可地面上那人卻覺身子一沉,仿佛已墜入深海!
雪蛇冰魄猛然繃得筆直,如同一只三丈長的巨型長槍,他沉喝一聲,便挺槍向霍海池刺去。他周身漩渦立時被寒氣攪散,卻不退避,一掌狠狠拍在槍頭上。哪想得那「長槍」渾不受力,槍身上起了一陣抖動便化去如山力道。槍尖卻忽的化作一只蛇頭,倏然咬在他手臂之上。
霍海池「哇呀」一聲怒吼,手掌握拳,一波海ch o似的氣勁涌出,將長槍的大半個身子都震得粉碎。他只覺被咬的右臂一整個麻木僵硬,像是肩膀上吊著一團冰坨,想也不想,便搓掌成刀,狠狠把整條右臂齊根斬下!
地面那人雙掌一攏,一根白練又重新出現在手中。雪蛇冰魄不愧是飛雪秘境的鎮山之寶,被震散大半也不見有絲毫破損,即是生靈又是兵器,變化萬端,實在讓人防不勝防。他抬頭看向霍海池,見他被斬掉的手臂眨眼間就重新長回來,不由皺眉︰「又是這招?你難道是壁虎嗎?壁虎也沒這麼快吧?」
一旁的石頭房子里忽的跳出個女人來,沖著那人大喊道︰「大哥!我跟這莽漢還沒完呢,你別插手,讓我來收拾他!」那女子渾身寒氣縈繞,身體四周有六面晶瑩的六角冰盾漂浮著,而眉間則有一顆晶瑩剔透的冰晶灼灼閃耀,顯然已全面進入備戰狀態。
那人應了一聲,緩緩向後退去,手中卻依然戒備︰「你小心點,這老妖怪的‘煮海鯨吸術’和‘以海為池’都暴烈得緊,千萬別硬拼。何況在洞神閣下,他的實力不知要增長多少。不過有我們四個給你掠陣,你只管放手一搏,就當是難得的練手了。」
遠處忽然傳來連綿不絕的氣勁爆破之聲,立時將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霍海池不由抬眼望去,只見兩道人影從扣天閣中飛出,勢如飛鴻,在空中糾纏不清。扣天閣噴吐出的靈氣被不停地打散又重聚,兩個人如同人間的j ng靈,都擁有著引人遐思的絕美身段和難以想象的靈動身手。霍海池忍不住暗暗抹汗︰現在的女人,怎麼都變得這麼厲害了?
如同統治暗夜的j ng靈,身體上漂浮著十數道黑s 的絲帶,像是最華美的夜之禮服,燕玉簟猛然拔高,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而彌越裳則未曾追擊,只是原地挺劍,劍鋒撕裂開她周圍夜的黑暗。那一瞬間,「逐鹿」寒光錚然,天空中仿佛升起了另一道月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