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得那個人嗎?」冒襄指向城外,向閔知柔問道。
閔知柔運足目力,才看清十里之外的那人,搖頭道︰「不認得。從沒听說過用弓箭的人物,不過這人氣勢如此強大,簡直像後羿轉世,想必是個可怕之極的高手吧?」
冒襄搖頭︰「我說的不是他,是他身後的那人。」
閔知柔面s 一慚,經他提醒才發現那人身後真還有一人。她「咦」了一聲,訝然道︰「洪崖先生?怎麼他也來了?」
「洪崖?他就是那個洪崖?」
閔知柔面s y n晴不定,道︰「不錯,那個青銅獸面就是他的標志了,天山上可沒人敢冒充他。洪崖先生執掌青紅嶺多年,近些年來幾乎從不現身,是和伯陽先生齊名的神秘人物。我听說凌海越為了成立盟會,親自去請他入盟,竟然真的請得他出山。只不過外邊都如此傳說,卻依然沒人見過他的行蹤。想不到伯陽先生大婚,竟然把這麼尊大佛也驚動了。」
冒襄似乎沒有在听她說話,只是盯著那人猙獰的獸面,喃喃自語︰「洪崖會是他?他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長……」
「咦?那個人,不會是想從那個距離上sh 箭吧?」
閔知柔難得的一再露出驚愕的神s ,冒襄倒是發現她不再將一副面具似的表情掛在臉上時,才真正顯露出些許讓人賞心悅目的美,與在京師時的閔水荇很有幾分相似。她們畢竟是親姐妹嘛,總該有些相似。她們到底是在怎樣的環境里長大的,為何要掩蓋本心,以面具示人?謊言和欺騙是真的能將人武裝到強大,還是讓人的本心退化的越來越脆弱?
遠遠地,閔知柔看到站在洪崖先生前面的那老人從後背的箭壺里抽出一支火紅尾羽的箭,搭在弓弦上,緩緩拉開。那張弓極大,老人原本就身材高大,而雙臂又仿佛比常人長出一節,才將弓堪堪拉滿。所以那支箭,也長的嚇人。閔知柔的本能忽然傳來危險的j ng兆,她甚至微微屈膝,想要趴在地上躲避危險!
當然那只是極短的一霎的意識,修行之人的本能幾乎已完全被後天的靈覺所替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種想要躲避的信號這麼強烈,幾乎要喚起本能的行為。明明多年的修為告訴她,老人的目標絕不會是她。
「什麼!?」
她的雙眼一下子瞪得極大,仿佛有一道光從前方滑過,瞬間逃月兌了她視線的捕捉。她的衣衫和頭發猛然飛揚起來,向身後掀動。護體的氣勁自發的涌出,卻不得不一波被削平,立時再一波填上,她的額上沁慢了汗珠,不知是因為護體真煞爆發太劇烈,還是因為恐慌。
她只來得及下意識的用雙臂護住胸前想要逃跑的衣衫,便慌不迭的轉頭向天上看。
她轉頭之際,羽箭已經擊中了目標,碎的灰都不剩。五方真英鼎在劇烈震顫著,仿佛隨時要墜落下來,表面上五s 光芒凝成的保護罩仍未消散,時隱時滅。鼎身上方展開的竹簡則波動不休,像要散了一般。猛烈地罡風被羽箭引動,如同怒卷的波濤,鼎身則像是海中的孤島,頑固的直面著海ch o,雖然搖搖y 墜,卻依然跟腳穩定。七只石龍也受了波及,最外層上的白石簌簌而落,要知道旁人的一擊,不過是崩開個小小的缺口而已。
然而扣天閣巋然不動,只可憐山城上的廢墟代它受過,又來了輪土崩瓦解,殘破不堪尤甚。
遠處的老人臉s 青白,緩緩平復一口真氣,才恢復常s 。「洪崖」走近他,聲音透過青銅面具傳出來,顯得有些甕聲甕氣︰「繁老,果然還是拳怕少壯的呀,我本以為,你能一箭將那銅鼎連同閣樓sh 塌呢。」
「哼,修羅王能三箭sh 落天庭,我不過區區凡人,自然是望塵莫及了。」老人面露不虞,語氣也不怎麼耐煩。
「洪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是我言語無禮了,這一箭之威,足可讓城中之人印象深刻,就算我全力出手,怕也未必能達到這個效果。」
繁弱將長弓斜掛在肩上,向前一指,道︰「你那些僕人來迎接你了。」
兩人並肩而行,腳下生風,不一刻便走到山城腳下。快遇上前面迎接之人時,繁弱刻意滿了一個步子,讓「洪崖」走在前面。寒顏早從天上下來,領著青紅嶺的其余幾人,在前面半跪行禮,齊呼︰「恭迎主人。」
洪崖向上微微抬手,道︰「起來吧,以後見我也不必行此大禮。」寒顏口稱不敢,起身道︰「主人來得晚,容小人將此間之事稟……」
洪崖一揮手,阻止他說下去︰「你無須說了,我自知曉。我來之前你們在做什麼便仍舊去做,我和這位繁先生的事也不用你們,你們去吧。」
眾人雖然不知這個繁先生是誰,但適才他那一手驚天動地的弓術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何況他們下人做慣了,哪里有問話的習慣,都口稱遵命,一個個去了。洪崖卻忽又改了主意,叫道︰「寒顏,你過來,跟在我身邊吧,你不是也練過弓箭嗎,可以向繁先生多請益請益。」
繁弱饒有興趣的把這些人一個個打量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寒顏身上,問道︰「這就是你從那邊接過的班底?」語氣頗為屑謔。
「大部分還在青紅嶺,不過水準是差相仿佛了,這幾人還算是出挑兒的。」
「嘿,原以為那等人物,獨開一脈,在天上猶能撐開一番局面,手底下嘛,嘿嘿……」繁弱搖頭,言下之意,不說自明。
洪崖道︰「他那人原本就太過心高氣傲,孤僻成x ng,又豈是個開宗立派的人物?這些個人,別看口稱下人,其實是真的本當做下人使喚,便心態上就低了旁人一等,你要讓他能修出多高境界?但他看人是第一等的,就算是挑些下人也不肯輕忽,因此這里頭便頗多璞玉,若是用心打磨,未使不能一放光彩。」
繁弱打量著寒顏,點頭道︰「這小子倒是不錯,根骨好,底子也好,以後是個能幫上你的。你說他也練過弓箭?我倒是可以傳他些手法,不過要想得我衣缽,他還不夠。」
洪崖道︰「還不謝過繁先生。」
寒顏連忙退了一步,想要跪下行禮,身前卻如立了一面牆,無論如何也跪不下去。只得抱拳一拜,道︰「寒顏謝過先生,得先生指點,實在是我終生之福。」他想必是冷臉冷慣了,說這話時,也不見有什麼激動表情。
繁弱說道︰「我也不過是看在他的情面上而已,今r 事後,你就跟著我七r 罷。我已經老了,他的志向那麼大,我怕我很快就會跟不上了。你這樣的年輕人,他身邊越多越好。我看他說話也不避諱于你,便知你算是他在青紅嶺的月復心。你既然選擇了跟著他,沒有寫手段,豈不是枉自送命?我說你還不能得我衣缽,那是我對我一脈的傳承的看重和責任。你也不必灰心,若有一r ,你sh 出去的箭能有我方才一箭的五分氣勢,我便傳你‘落r 之箭’。」
閔知柔從驚愕中回復過來,向冒襄告罪道︰「請恕妾身無禮,生此變故,要與幾位同門商議商議。」
冒襄自不會攔阻,閔知柔再告了一聲罪,才轉身去了。高台上還剩余的諸人,都一堆堆兒聚著,唯獨冒襄孤身一人。他感到懷中的人脈搏越發粗壯,隨時都能醒來的樣子,索x ng憑空攝來幾張幾案,清掉上面雜物,拼接了將閔水荇放在上頭,自己則在旁邊席地而坐。
他仰頭大叫道︰「子杞,還打個什麼勁兒,快下來!」
子杞在天上應了一聲,瞅準個機會,抽出身來。天上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神出鬼沒,也不知道又跑到何處去了。冒襄看著一身白石渣子的子杞,忍不住笑道︰「敲不動?」
「啊呀個呸的!簡直天生就是磨刀的玩意兒,打掉一層又一層的——咦?那是閔知柔?她沒對你不客氣吧,說來你還拐了人家妹妹呢。」
「少胡說八道。她也不知是听說了什麼,對我倒是客氣之極。嘿嘿,其實我換了這身份也不錯,至少讓許多人都怕我。至于仇家,原來就不少了,再多些又有什麼?」
子杞搖頭,一坐到他旁邊︰「你才是淨說些胡話。對了,干嘛把我喊下來,我剛剛一鼓作氣,幾乎就要把一條掀掉它老皮,半途而廢,這可算是功歸一簣了。」
「你難道沒看到剛才那一箭?幾乎把銅鼎都sh 下來。」冒襄伸手一指︰「你看那里。」
子杞一拍額頭,道︰「可不是,剛才是擦著身邊過去的,差點沒把我掀飛了。原來是那人到了。他身邊那人是誰,帶著這麼難看的面具,那不是傳說里的梟獸嗎?」
「戴上面具的人,天山的人都叫他洪崖先生,是青紅嶺的主人。可是我覺得,現在面具背後的那個人,是——雷霄。」冒襄斟酌著字句,最後終于吐出了那個名字。
「是他?你的意思,青紅嶺其實是他的基業?你的這個哥哥好不厲害呀,怎麼我覺著處處都有他的一手。」子杞口沒遮攔,冒襄也不以為意,接口道︰「具體情況我不知道,當年的巨變,他為什麼能逃過一劫,或許他本就在天山學藝呢?我至少有八分的把握,何況那個繁弱又跟在身邊?」
「等等!」子杞一下子蹦了起來,叫道︰「青銅面具、梟獸……對了!嵐徽跟我說過,在酆都之時,告訴她巨鬼弱點的就是這麼一個人。難道說,我這眼楮里的一對‘止幻瞳’,也是你老哥給的?」
冒襄正要說話,不料扣天閣微微顫動,樓外竟然凝出了一道與閣樓幾乎等高的影像,正是伯陽先生自己。那影像動作與真人無異,指著山腳下的「洪崖」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冒充吾友洪崖來與我為難?我雖與他二十年未見,然而音容如在眼前,你以為戴著同樣的面具,就能瞞過我嗎?」
「洪崖」哈哈大笑,雖然兩個人一個在山上一個在山下,伯陽如今又如此巨大,他在氣勢上卻絲毫不輸于對方。他笑了半響,方才說道︰「不管從前的洪崖是誰,我戴上這幅面具後,洪崖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