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八、一騎當千

作者 ︰ 奧雷連諾

()胡騎的隊形相當松散,仍有半數以上的騎兵循著空隙,從倒下的袍澤身旁越過。更後排的則有更多的調整時間,迅速調整好沖刺的節奏和方向,讓陣形恢復嚴整。一切都是在疾奔中完成的,身為馬上的戰士,他們不能丟掉速度,丟掉速度就意味著丟掉優勢,以至x ng命。

一抹陽光無巧不巧,落在藏鋒劍上,又被反sh 到霍青廬雙眼間。他僅是微動眉睫,冒襄便忽然動了。此時,兩旁最快的騎兵已經越過了他大半個馬身。他只是反動握劍的手掌,霍青廬甚至還來不及分辨其劍意上的變化,便有劍氣排撻而出,向兩邊擊去。他立時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大吼一聲,刀光怒卷而出,飽含被忽視的怒意。

然而處處失敵機先,他又能挽回什麼?幾乎在刀芒被一道綿密劍氣阻擋,被帶著繞了幾個彎,繼而被劍氣逆行而上,反切回來的同時,兩旁血雨乍現——戰馬猶在狂奔,馬上的戰士卻已被斬成兩截。

「你個王八草的!別瞧不起人啊!」

在自己眼皮底下連續隨意殺人,霍青廬終于到了暴怒的邊緣,憤怒徹底壓過了猶疑和畏懼,化成他的氣脈之源。「沸雪殺氣」,是化怒意入刀的氣法,霍青廬人刀如一,人與刀俱蒸騰起血紅的光焰,猶如魔神。

在戰場的前沿,立時卷起了一道血s 的狂瀾。刀氣化成可怕的風暴,卻又遵循著某種玄妙的規律,將威力推向最頂點。霍青廬不愧是刀道大家,在力量攀升到最狂亂的時刻,仍然能保持著絕對的掌控力。而臨時起意,將天地元氣和周圍戰士散發的殺氣也納入到自己的界域中來,更讓他月兌離了匠人的氣質,邁出了通往宗師的一步。

冒襄陷在血s 的刀旋中,全取守勢,似乎被全面壓制。可事實上,仍不時有不起眼的劍氣飄飛出來,把離得近的騎士斷成血肉。

然而面對那如y 裂空的一刀,冒襄也不能不嚴陣以待。那一刀並非快絕,也並無任何異象伴隨,然而刀勢卻達到了恐怖的境界,在這一刀籠罩之下,他只覺渾身上下帶了萬斤枷鎖,隨時有可能被壓垮。這是無可回避的一刀,唯有硬撼!

「鎮神敕鬼嗎?神荼郁壘之術,想不到還有人化入刀中……想硬踫硬嗎,那就讓你如願!」

驟然間,刀劍齊鳴,血s 與紫芒炸的四散紛飛,垓心處,唯有兩個交疊的人形被強光隱隱勾勒出輪廓。散逸的銳利氣息將地面割裂的面目全非,踫到人或馬上,必然帶出一蓬血雨。騎士們紛紛策馬趨避,中心處留出了寬達十丈的缺口,ch o水被分成了兩邊。

子杞馬上做出決斷,一拍豹頭,向左邊沖去。兩邊原本就不足百丈,兩廂對沖,接觸不過是幾個呼吸間事。在體內,真氣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高速運轉,一種他既陌生又熟悉的方式,那些來自妖丹的真息仿佛更適應這種運轉方式,在此過程中與原本的真息越發親近,幾無分別。幻妖在紫府中大聲呼喝,猶如疆場上指點江山的將軍。痴妖則呆在自己處身的角落里,被濃重的雲煙掩藏。子杞在暗暗冷笑︰就讓它稍稍得意一下吧,看在它肯出力的份兒上。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磨合,他也開始習慣紫府中的這些住客們了。

發起的沖鋒的騎士猛然扼住——這時候左邊的陣形拉開的極散,沖鋒線幾乎長達二十丈,即使騎著豹王,在這樣的沖鋒面前也顯得太過渺小了——前排的戰馬幾乎同時間揚起前蹄,巨大的慣x ng讓它們根本無法承受,後腿幾乎折斷。胡人們馬術j ng良,如此仍未墜馬,雙腿夾/緊馬月復,同時間摘下馬側大刀向前砍去。

前排的戰士幾乎每個人都看到,自己前面多了一只青s 的巨豹,張著血口向自己撲擊而來。

是的,在大軍之前,忽然有上百頭巨大的豹子憑空出現,它們以同樣的速度在沖鋒,最前面的巨豹,足足躍起了一丈的高度!戰馬悲鳴著,被豹群散發的氣息震懾的發抖,而騎士們則無畏的挺刀而出,幻象再逼真,也畢竟是幻象,他們相信鋼刀足以讓撲來的巨獸幻滅。

「這可不是普通的幻象啊,不然怎配得上‘大幻無疆’之名?」不知隱藏在何處的子杞如是想到。

原本以為是森然幻象,然而砍出的大刀帶出血光,就有大半的士兵露出疑惑︰怎麼,竟是真的?被傷到的巨豹更加凶惡,撲上馬背,爪牙齊上,馬上的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嚎,即被咬斷了喉嚨!

慘呼聲此起彼伏,上百頭戰馬大小的豹子沖鋒而來,即使入侵者們心如鐵石,當察覺到這震撼的一幕並非單純的虛幻時,也不禁集體感到一陣膽寒。它們是天生的完美殺手,叢林的獵者,即使體型如此巨大,仍然保持著可怕的敏捷和速度,往往四五名騎兵才能限制住一只的行動。當青豹群前赴後繼沖入騎陣中時,對面如烈火般的沖鋒陣形終于混亂了。

胡人的千夫長也沖殺在最前端,一身武藝j ng熟,又練過基礎的氣法,兵器之上罡風霍霍,這才逃過最初的一劫,且和一個下屬合力捅死了一只巨豹。他知道軍心渙散在即,又見那巨豹可殺,一提馬韁,以蠻語大聲呼喝,聲震戰場。

「前半隊收束陣形,左右間距一馬寬,前後只留半個馬身!最外側用大刀,其余都給我換長槍,百夫長各自指揮結陣!後半隊結雁翔陣,加速,從兩翼掩上來!」

這一個千人隊果是強兵,千夫長話聲才起,陣中便有變化。只見前方陣形向內收縮,有幾只入了內中的巨豹,如同進了絞肉機,沒幾下便被捅成篩子。不一刻,一個鐵鑄刺蝟般的騎陣已顯出雛形。繼而兩翼騎兵如風馳進,要將豹子們圍在兩側中絞殺。

戰場上到處有血肉橫飛,沒人注意到那千夫長的後方有一團不自然的光影悄悄降臨。他只是乍然覺得渾身發冷,猛醒似的察覺到了什麼,扭過頭去,正好看到一個少年在光影中顯露身形。兩人的目光剎那間對在了一起,這一刻仿佛很長又似很短。而完全是本能的反應,千夫長的肩膀動了起來,想要揮出長刀,可一道劍光以他無法理解的速度,從光影中劃出了他視線的盡頭。

「抱歉,不殺了你,就會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的。」子杞合劍在血雨中穿過,在落地之前,就融進了一團難辨形跡的光影里。

而稍早一點時間,隨著燕玉簟一記嘹亮的口哨聲,神駿非凡的超光從鎮子里的某個角落里飛奔而來。姑娘伸手搭住疾奔中的馬頸,漂亮的旋身上馬,向著右邊的另一波騎陣沖去。超光甚至還刻意停了一下,躍起前蹄響亮的打了個響鼻,以示對前方上千匹戰馬的不屑。接著它才從容的揚起四蹄,像一個真正的馬中王者,向著殺氣騰騰的戰騎們逆沖而去!

「真是匹好馬兒啊,馬踏飛燕也不過如此了。」閔水荇說的並非是形容詞,超光那一刻真的是四蹄懸空一尺,踏空而行。而馬背上的燕玉簟如同一只華美的雨燕,黑s 的流嵐在身後展開,隨風而動,如同鳳凰的尾羽。

感嘆同時,她也沒有閑著,小香爐在左掌中滴溜溜的旋轉不休,每轉一圈便有一道如真似幻的煙氣飄出來,被她隨手一揉再甩出去,奔騰中的一人一馬身上便閃過一層輕霧似的光芒。她隨揉隨拋,短短功夫差不多便扔出去三四十道煙氣,看似輕松,然而額頭上卻已沁了一層密密的汗珠。危月燕化成燕型在她頭頂來回飛舞,急的吱吱叫喚,顯然對那些煙氣垂涎不已,然而它似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強忍住沒上前去吃那些香煙。

數息之後,數量上完全不成比例的兩方轟然撞在了一起,劇烈的聲響仿佛是兩只大軍在狠狠對撞!燕玉簟一人一騎,竟是和千名騎兵在氣勢上拼了個旗鼓相當!那紫黑相間的騎者如同一只無匹的刺刀,就這麼筆直的殺入陣中,所過處人仰馬翻,殘肢、血雨、斷刃幾乎化成了一股血腥的風暴,以如鬼魅的燕玉簟為中心,展開肆虐!

時間是在離晌午還有大半刻鐘時,地點是興慶府以北百五十里外的無名小鎮之外。若有人當時在空中俯瞰,可以看到一片如海中濁浪的大ch o從西邊向小鎮席卷而來,僅從佔地範圍來看,ch o水足以將整個鎮子盡數淹沒!可那浪ch o在鎮口六十丈外被赫然中分,而或在其前方、或在其陣中,分明有幾點鮮亮的顏s ,行將被淹沒,卻始終屹立不動,生生遏住了浪ch o的勢頭!

黃昏,天s 將盡,空無一人的小鎮在如火的夕陽下更見蕭然,仿佛一座矗立在土壤外的墳墓。而小鎮外真的有堆積如山的尸體,血水已經凝固,在土地上留下大片大片深褐s 的斑塊。周圍安靜如死,只有豺狗撕咬血肉和腐鴉振翅的聲音。隨著戰禍的延綿,西涼之地幾乎成了這些腐食動物的盛筵天堂,它們也越發大膽,開始深入這些平素完全不敢靠近的地方,而事實上,周圍也確實沒有它們所畏懼的「人氣」了。

忽然,一只體型明顯比同類大的豺狗抬起了粘滿血肉的腦袋,盯視著南方。它的喉嚨里響起低沉的喉音,爪子來回的蹭著地面,顯得越來越不安。終于,恐懼感還是戰勝了進食的y 望,喉音破口而出,變成淒惶的嚎叫聲,它轉頭向著反方向跑開,其余的豺狗也丟下了嘴邊的美食,一個個跟在它的身後。而更早一刻,成群的腐鴉如同一小片烏雲,振翅向西方的天空中飛走,像是要飛去夕陽所在的地方。

不久之後,一隊二十余人騎馬穿過小鎮,在曾經的戰場前停下。他們也為眼前的停尸場而震驚,一個個都臉s 發白。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後,其中一個背著長劍的年輕人說道︰「這里至少堆了一千人的尸體。胡騎多以羯人和氐人為主,人人配馬,在西邊諸族中是極少的,想必也是其族中的j ng銳了。嗯……他們應該是順著這條線路撤退的,從蹄印來看,撤退的人應該和這里躺著的人數相當。折損五成,撤退時猶能保持陣列,是很難纏的對手啊。」

「再難纏也被人干掉了一半。」另一個一身道袍的年輕道士走進尸堆里,從地上拾起一柄斷刀仔細的看了看,露出思索的神s 。

先前的年輕人又道︰「還有一點很奇怪,這里死的只有胡人,而從留下的痕跡來看,對手似乎只有幾個人。」

「確切的說,是三個人,最多不超過四個。而且,可能會是熟人呢。」道士接口道。

「哦?你發現了什麼?」年輕人興致勃勃的問。

「沒什麼,不過是隨口亂說罷了。」道士隨手扔掉了斷刀,年輕人還要追問,道士已翻身上馬,道︰「不要耽擱了,別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這里有人殺胡人是好事,只要他們還在西涼,以後就還有見面的可能,何必急于一時?到是眼前這事兒,若是沒有和秋通判提供的線人接上頭,天師那里須不好看!」

年輕人悻悻的嘟囔了句什麼,不過也乖乖的上了馬,二十余繞開了那片尸首,在夜s 中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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