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四、交涉

作者 ︰ 奧雷連諾

()讓他心驚膽戰的劍氣終于退去了,寒顏無聲的嘆了口氣。他用手指輕輕按住被汗水打濕的額頭,忍不住「嘶」了一聲,傷痕猶痛。然後他用力的一按,感覺那道將破未破的肉皮兒終于裂開了,而指尖也抵住了一點凜冽的遺意,雙指如鉗,猛地向外一扯。有一道淡紫s 的劍氣被從傷口處夾了出來,甩落地上,將一塊青石板割成了兩半。

他這才真正的松了口氣,望向四周,不由露出苦笑。整個交手的過程短暫之極,猶如電光火石,可玉器行後院j ng致的格局已盡被破壞,像是遭了洗劫,青石地面上也到處是刺眼的創痕。如果不是要生擒,他也不至于狼狽到這個程度。不過,閔水荇的強橫也大大出乎意料。

接著,他的上身忽然蛇一樣扭動起來,傳出一陣密集的、骨骼交錯的脆響。他的脖頸猛地一擺,隨著一聲疑似骨頭斷裂的響聲,塌陷的右肩重新抬到了正常的高度。

身在鬧市中的冒襄,輕輕把小半出鞘的藏鋒劍推回鞘中。周圍川流的行人只是稍微多看了他兩眼,大多以為這俊俏郎官是哪個班子里的戲子,卻不知怎麼把式耍到了街頭。要不是那長劍冷涔涔的惹人心慌,就真有幾個口味腌的要上來勾手了。

自然,誰也沒想到適才那邪門的頭痛是這哥兒引起的,至于那幾達隨心所y 之境的劍氣與劍意,更是無人察覺得到。

下面是談判時間,能用劍說的話他都已經傳遞給了對方,相信至少起到了最起碼的震懾。他甚至沒有抗拒所謂「二公子」的稱謂,無法回避的身份,那就坦然接受,對于他,其實並無多大意義。他信步而行,走入一家首飾鋪子,隨手拿起一只j ng致的銀鐲子,是閔水荇喜歡的款式,不久前他才知道的。

「說說你的條件。」百丈的距離,對想要交流的兩個修士來說不是問題。

寒顏的整個身子都松弛下來︰「其實主人還是希望二公子能改變心意的。」

「你似乎奢望過頭了吧?」冒襄沒想被牽著鼻子走。

即使對方不可能看得見,寒顏還是向前恭敬的行禮︰「奴才不敢置喙這些,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奴才斗膽扣住閔姑娘,不敢奢望其他,只想請二公子暫留城中三r 。三r 內,絕不敢有半指加于閔姑娘之身。」

「三r 嗎?這是凌海越給你定的期限,還是你自作主張?」

「凌海越並沒有資格對我下命令。」

冒襄沉吟起來,漫不經心的把銀鐲子放回貨架,他沒有追問城外那只給聯軍帶來大麻煩的隊伍是什麼人,反正也不會得到正面的答復。而他直覺中,那其中必然有和他關系很近的人,或者說曾經很近。「這麼說,我看到的所謂調動本來就是假的了?正主兒早已經出城了吧?」

頭頂上隱約傳來一聲禽鳴,寒顏臉s 微微一變,這才想到還有手尾沒有清理干淨。「三r 的時間,不算為難二公子吧?」

「這三天里,你最好在她身邊寸步不離,不要給我留點絲毫機會。」

「不,正相反,這里有個人更適合陪著閔姑娘。」寒顏向躲在別院里的閔素君招了招手,後者不情不願的走近前來,表情像是在靠近一只毒蛇。寒顏從懷中取出兩顆棗子大小的金丸,將一顆輕輕捏碎表皮,從中爬出一只墨s 的蟲子,卷曲著毛蟲一樣的身子,偶爾舒展,露出頭部酷似人面的花紋。

看著遞過來的另一顆金丸,閔素君遲疑著沒有接︰「這是……什麼?」

「另一只蟲子而已。緊要關頭,你就用力把這金丸捏碎,不要留一點兒殘渣的毀掉。不要緊張,捏的時候只要在手掌里密布真氣,它不會沾一點兒‘髒東西’在你身上的。」

他明顯強調了‘髒東西’三個字,閔素君也是見慣了風浪的,強忍著反胃的感覺,大氣的一把從他手心里搶過金丸,力氣用的大了,好險沒直接捏碎。

寒顏則走到閔水荇身前,失控的真息已經平息,她卻還是一副失神的表情。眼神渙散,又像是在看著極遠處的什麼東西,可依然可以看到,目光在一點點的凝聚,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出現焦點。蟲子在不安的蠕動著,寒顏深吸了一口氣,掐住蟲子的頭,輕輕按在她的額頭上。蟲子觸踫到皮膚,如遭電亟,打直了整個身子,然後慢慢的、慢慢的竄入膩白的肌膚中。

最後,它整個的沒進去,她的額頭上卻沒有一點傷口。

「二公子最好不要讓另一位閔姑娘受驚,如果她捏碎手中的東西,只怕對閔姑娘不會太好。她不會有x ng命之威,只不過,散入腦中的濁流,恐怕一生都未必能清盡。」他即是說給冒襄听,也是在給閔素君解釋。然後,他斷然的斬斷了和冒襄的聯系。

「閔護法,你手中有暴風之鞭吧?可否借我一用,解決天上的麻煩?」

「只怕不妥吧?非有我教秘法,先生恐怕無法驅動此鞭。」閔素君婉轉的拒絕。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鄙主人在昆侖重開六天混元道,同在藏邊一地,r 後與貴教少不得要多多親近。」寒顏不冷不淡的說,讓人很容易忽略話語里隱藏的威脅意味。

閔素君恨恨不平地咬了咬牙,和另外三個同門交換了幾個眼神,才從懷里扯出扎成一捆的青s 鞭子,不言不語的甩給寒顏。可當看到寒顏揮動出層層鞭影,毫不費力的引動出道道風暴時,她才真正是瞪大了眼楮。

接著,他如一道離弦之箭,筆直飛入天空。天空中開始閃爍長條形的青影,如一道道單s 的彩虹,偶爾則會有一兩聲尖銳的鳥鳴響起,卻又旋即被風聲掩蓋。沒過多久,他又落回地上,手中多了一團青氣包裹之物。

他把另一只手上的鞭子甩給閔素君︰「還好這小東西很懶,省了我很多功夫。呵,它似乎睡著了,真是二十八宿里的異數。」他將青氣稍稍放開一線,內中便有一道閃光飛出來,落入閔水荇的發間,化為一支簪子。

「小哥兒,麻煩把這對鐲子給我包起來。」店家殷勤的招呼著,冒襄禮貌的回應,其實神思還在外游蕩。被單方面的切斷聯系,他只能得到殘缺不全的信息。當店小二將打包好的銀鐲遞來時,他沒有忘記付賬,而寒顏則剛好跨出一道門檻,在他的感應中徹底消失。「五蘊寂滅法」善于藏形匿跡,要在茫茫的興慶府中找到他,殊非易事。這個自甘奴僕的人,出人意料的難纏,難怪會被委以重任,躋身于聯軍之中。可院中的其余諸人,卻逃不出他的鎖定。

于是已走出店鋪的冒襄忽然回身,一臉和煦的問道︰「小哥兒可知道,這附近哪里有清靜點兒的茶樓?」

而同在一城的子杞卻沒辦法放松下來,宣稱要回屋睡覺,可左翻右滾、直到把床鋪拱成豬窩也沒能如願。嘈雜的人聲從窗子里涌進來,平時可以輕易隔絕于耳外的聲音,現在卻讓他心煩意亂。

心里卻反而空蕩蕩的,像是有一層冰包裹著,雜音只在外層來回的游蕩,在冰層上投sh 出斑駁的影子,于是內里也是層層的魑魅。腦宮里的兩頭妖怪也在叫囂著,素來猖獗的幻妖也就罷了,連一向寡言的痴妖也開了口,讓他不知是該冷笑,還是該受寵若驚。

無非是拿些千年前的底子壓他罷了,只是妖物口里的東西,對半打個折扣都嫌水分太大,而那所謂「指點」背後,又能安的什麼好心?反而痴妖所提很有一點建設x ng,它的本命神通是為「不滅心燈」,說白了就是個死不放手的法門。據它自己說,當年自己不過是蜀中一只不入流的小妖,天賦亦差,只是機緣巧合下開啟了這麼一個神通。後來它又在峨眉山上得了一本佛典,雖說佛門普渡眾生,然則這一門佛經實在艱澀至極,且需修得羅漢果境方能研習。當年這痴妖也真是個百折不回的主兒,全憑著一腔心氣兒和那「不滅心燈」,全靠自己把那佛典吃個通透,由此而悟,繼而月兌胎換骨,再而問鼎王途。期間,小劫廿九,大劫八次,刀兵水火雷齊齊來到,卻到底沒能讓一代妖王折在半路上。

那個「痴」字,自此名至實歸。

這一點,幻妖倒是能給他作證的。當年被那比妖怪還像妖怪的張道陵追殺,手底下的妖兵們星流雲散,逼得幾乎制霸天下妖界的六大妖王也不得不聯起手來,要在妖氣最重的蜀中與之決戰。可惜最後也是一敗涂地,六個大妖里,痴妖那檔子血淚史是頂出名的,可相應的,它那實力也被公認為最差的。誰曾想,撐到最後的卻也還是它,錯非張道陵雷法天下無敵,幾乎要被它翻盤去。

痴妖只是將一句話印在他腦子里︰任他天風海雨,我自有一點心燈朗照,千般萬般,也都只應在一個「進」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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