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六、姊妹情深

作者 ︰ 奧雷連諾

()「咦?」

听到牆壁對面重物落地的聲音,子杞才察覺出不對。細听時,那邊只有一陣絮亂的呼吸聲,心跳也忽快忽慢,像是病人發出。

他伸出一根指頭,牆壁如豆腐般被戳出一孔,湊眼看去,不由疑惑︰這不是青紅嶺的那個死尸臉小子嗎,小冒兒他哥的奴才,怎麼口吐白沫在這兒挺尸了?

不安的感覺在心頭浮現,「一語成讖」的境界更深一步,這等類似于預j ng的特殊靈覺也更為敏銳,這種不安幾乎可以明確為某種不利于己的事將要或者正在發生。他此時心境格外明澈,回溯之前泥丸紫府中種種歷程,便發現許多貓膩。無論是那肆虐的黑ch o,還是那個「自己」所引爆的思ch o,都是一瞬間頓起波瀾,似乎有些爆發的過了頭,里面總有些被推波助瀾的意味。是他搞的鬼?最後還有些讓人嫉妒惡心的東西溜了進來,似乎是被反涌出去了。那一波絕地反擊,可帶著他境界提升時的超拔之力,等閑消受不得,死尸臉小子不會無巧不巧,正好在隔壁犯病吧?

「出事了!」

他還在胡思亂想,冷不防窗外傳來燕玉簟心急火燎的叫聲,打了個機靈。未及回頭,身旁忽詭異的飄來一陣黑煙,燕玉簟不知怎麼地已到了身旁。

「咦?這人看著听面熟,快死了?」看到牆上有孔,她自然第一個湊頭去看。

子杞伸手去按著小孔︰「你說什麼出事了?先跟我說。」

「之前,我在外頭閑逛,忽然感覺到一陣極凌厲的劍氣噴發,雖只有一瞬間,卻真是讓人寒冷徹骨。再沒別人,這興慶府里,除了冒老大還有誰來?咦?你沒察覺到?那一下多大聲勢,恐怕全城的修士都有感應。」

子杞卻真是一無所覺,含糊道︰「我剛剛正巧入定,頗有所得,可錯過了他的好手段。」

燕玉簟一癟嘴,鼓著腮道︰「什麼好手段吶!是讓人家給玩了,在那兒發泄來著!我後來趕過去的時候,看著冒老大不聲不響,坐在個小二樓喝茶呢。據他說,閔水荇讓人給制住了,原本留了記號,可惜他晚到一步,還是沒能救下來。現在人家下了手腳在她身上,開出三天時間來,冒老大也只能干等著。」

果然是應了不好的預兆,子杞連忙問︰「知道是誰干的嗎?」

「好像開始是被閔水荇的姐姐引去的……別問我是誰,我哪里曉得,更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巧。不過真正下手的是青紅嶺的一個人物,咱們似乎還見過?說是臉挺白的,看著比你還小,一副奴才打扮,我是沒啥印象的。」

子杞哀嘆一聲,對著牆上小孔一指︰「那不就是他麼?」

連忙又湊過頭去,燕玉簟看了好一會兒,才「呀」的叫了一聲︰「我有點印象了!」說著右手輕輕探出,觸到牆壁之時,便見得好大一片牆壁開始撲落粉塵,無聲無息間竟露出個大洞來!再過了片刻,那洞足可通人,她便一縮身鑽了過去。子杞張著嘴,看著不堪入目的白牆發呆,只恨這廝下手太快,沒有阻止的余地。

「不錯,是他了。」大小姐用腳底把人家的臉來回撥弄,還嫌髒似的甩一甩,生怕沾了白沫在鞋底兒上。「听說他挺厲害的呀,怎麼讓你放躺在這兒了?」說完還忍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看他,站在牆另一邊的子杞只能貼上笑臉︰「湊巧,湊巧!」

「你一向倒是運氣好。」燕玉簟懶得追究,又仔細把寒顏看了一遍,沉吟道︰「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醒過來,你得想個法兒把他捆起來。你弄妥當了就帶他過來,冒老大就在武陵坊的‘一品泉香’,我再去看看。」說罷也不等子杞開口,就又化作一陣煙去了。

風風火火,就沒有消停的時候!這話自然只敢在肚子里說,子杞只能再次悲嘆。望著牆對面死狗一樣的寒顏,也不禁犯起愁來。好在此刻腦子里的靈光猶未褪去,一會兒功夫便有一路可用的符法浮上心頭。在懷里挑挑揀揀的同時,他已開始在腦海里勾勒紋路。

閔素君手心里死死攥著金丸,汗水幾乎都要滲進蠟封里。她想調整一下坐姿,才發現上身有一點發麻,而握著金丸的五根手指是真的有些麻木了,她怕一不小心會將之捏碎,也總是覺得金丸似乎在微微蠕動。

平靜的面s 掩蓋了真正的內心,不光是因為她的好妹妹,就是坐地不算太遠的三個同門,也在等著看她的笑話吧?好在這是從小就開始練習的能力,幾乎和吃飯、呼吸一樣不露痕跡。原本以為,她現在所獲得的,必然會讓從前之人刮目相看,卻想不到僅僅是偶然相遇的小妹,就把她過往的一切努力毀的涓滴不剩。

她還記得為什麼出走,固然是因為母親的極度強勢和控制y ,可看著一個比一個幼小卻一個比一個更有天分的妹妹,終究是感覺到失落了吧?或許不用多久,她將面對的就不再是一個人的強勢,而是一群人的強勢。

她已不記得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以這樣的年紀,登上濕婆教八大護法之首的位子,亦足堪自夸。邊陲之地的鬼域絲毫不比天山少,不過出身在那樣的環境里,反而是她天然的優勢,若論起狡詐和鬼心思,又有誰比得上閔家的女兒呢?她是一介女流,又是邊陲少有的漢家女,得到現在的一切,僅憑努力是絕對不夠的,期間有許多是她不願想起的。唯一路向前,方對得起種種付出。

然而,在小妹那區區一劍之前,一切都變得可笑起來。

「哎——」

輕輕的一聲嘆息,落在她耳里卻猶如炸雷,身子猛地一個激靈。她連忙松開發僵的右手,發現金丸安然無恙,才出了口氣。她有些惱怒,那聲嘆息就像是一根無孔不入的針,正好刺在她回憶的間隙上,把幾片不堪記憶的回憶串聯起來,才讓她如此失態。

她抬起頭,迎上一雙眼楮,那眼神里同樣帶著讓她想要回避的針。傷疤潛藏在最深處,沒有人喜歡被人揭露,那種痛往往不堪忍受。可她……怎麼像是知道?為何眼神里是一種了然?是因為她們本就是血肉相連的姐妹,還是因為她們不過是同一種人?

和她對面而坐的閔水荇輕聲道︰「看了大姐這樣,才想起過去曾經有人說過的一句話,印證起來,真實不虛。」

閔素君幾乎無意識的接口問道︰「什麼話?」

「女人再強勢,歸宿終究還在男人身上的。」

閔素君臉s 一寒︰「你別忘了,現在是你在我手里!」

「何必動怒呢?大姐沒覺得過的辛苦嗎?這樣子博來的一切,到底又有多少分量?我也不是憑空去說呀,至少,有個男人肯讓我把他當作歸宿。」

閔素君嘿嘿冷笑︰「這樣的歸宿,旁人還真是不敢要呢。冒公子誠然名震天下,卻也是——天下皆敵吧?」

沒有即刻回答,閔水荇閉著眼揉了揉眉心,那里還有些許的暗青s 未曾消去。雖則醒來,可神情依舊萎頓,說幾句話也有些j ng力不濟。一直到眉心上的小硬塊被揉開,她才睜開眼,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對面的女子——

「可是大姐啊,你的心里,卻不是正在嫉妒嗎?」

「你!」未曾爆發,閔素君忽的搖頭,緊繃的上身也松弛下來。她忽然有些想笑,並發現,心事被人戳穿也並不是件多麼難堪的事。雖然不能說真正的放松了,可至少對比過往近十年來與人相處的歲月,她此刻確實有放下重負的感覺。即使只有短短的片刻,能夠不拿腔作勢的面對別人,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她看著閔水荇甚至有一些感激︰「所以我開始就說,我始終說不過你呢。那時候你才不過是個小丫頭,卻往往能讓大人也對你吐露出心事。」

「只是因為你還未踫到可以讓你隨便說話放肆的人吧,我很知足,我本以為我永遠也踫不到的。誰又願意一直活在虛偽里呢,一旦遇到對的人,就會被毫不猶豫的丟棄在身後罷?就像這桌子底下的y n影,不就是因為桌子也向往陽光,才被拋之于腳下嗎?」

「y n影嗎?我卻覺得,我似乎一直與之為伴。」閔素君忍不住撫模石桌,于是在地上留下和桌面相混的影子。太陽已有些沉斜,矮矮的石桌也拉出一條狹長的影子,和不遠處的另一邊連成一體。就在她將握著金丸的右手也放在桌面上時,一道y n影從石桌的影子里「跳」出來,內里包裹著一抹閃亮的光,一劃而過,血腥頓起!

閔素君意識到危機時,已經太晚了。她忽然響起寒顏的話,像是要握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一直待命的右手狠命的攥起來,然而,卻沒有意料中捏碎蠟封的感覺,反而噴涌出鋪滿整個石桌的血霧!

直到這時候,她才感覺到無法承受的劇痛,整個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原來,她的右手已被齊腕斬斷!

「她是我大姐!」閔水荇猛地站起身來,對著y n影大吼。

「跳」出的黑影一把卷過赤紅的斷手和緊握在手中的金丸,像是仙鶴都掉身上的水珠,y n影四散,燕玉簟已半蹲在石桌上。她回頭狠狠地瞪了閔水荇一眼︰「可要不是你分她的心,我也沒機會下手呀!」

閔素君知道大事去矣,急急後退,身子沒入別院之中,同時左手按住斷腕止血。她的三個同門見了這光景,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跑路,竟無人再向閔水荇看上一眼,便分別往三個方向上開溜了。

「別追了!」閔水荇輕輕喊住作勢y 追的燕玉簟,又嗔怪道︰「為什麼下那麼重的手?她到底是我的親姐!」

燕玉簟回頭看了看她,一臉的不屑。她用輕如蚊吶的聲音說道︰「得了罷!冒老大不在這兒,你跟我故作姿態個什麼勁兒?」

閔水荇也稍稍湊近了她︰「你不要亂說,我可是個改過自新的好女人呢。」

「哼!你可別忘了,這個金丸還在我手里呢!」

閔水荇忽然坐回石凳上,無力的靠著石桌邊兒,柔柔的呼道︰「冒郎,我在這兒呢!這一回多虧了簟兒出手,不然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呢。只是我大姐,恐怕……要殘疾度r 了。」又回頭偷偷瞄了燕玉簟一眼,好像在說︰有本事,你不妨捏碎了看看?

甫奔入後院的冒襄看到兩人都安然無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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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們的閔水荇,終于又「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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