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七、伏擊

作者 ︰ 奧雷連諾

()一場新雪剛剛停止,雲層散去,露出久違的陽光,卻已是夕陽。殘陽如血。

大地茫茫然一片,視線可及處盡為白s ,兵禍延綿數月,這是個西涼人從不曾經歷過的肅殺的冬。

忽然,一陣驚蹄四起,打破了荒野的寧靜。那是一支北上的軍隊,騎兵與步兵參半,總共不到三千人,卻散發著濃烈至極的血殺之氣。即使不是行伍出身,也能看出這是一支百戰之師,在戰場上,即使兩倍、三倍于對方,也未必能打贏這樣一群從鐵與血中走過的老兵。

而且,這顯然不是一支普通的勁旅。馬蹄聲聲如一,代表著嚴整的軍紀,而若非馬術j ng熟,也難能至此。只是戰馬卻品種復雜,從高大毛長的大腕名駒,到膘肥體壯的蒙古馬,甚至還有不適于騎乘的矮小川馬,看著那諸般雜s ,就不由懷疑這些戰馬是否來自正路。而最讓人側目的,卻是騎兵呼嘯而過,後方的步兵竟能保持相同的速度,絲毫未被拉開距離。

步兵中,尚還混雜著些梳著道髻的道士,個個步履輕盈,幾乎足不沾地,顯非常人。

就在這支隊伍即將消失在荒野的邊緣時,不遠處一片死去的樹林里,猛然卷出一道鋼鐵的洪流!覆雪之下,潛伏的猛獸們舒展身體,與極限爭速,爪牙無情的伸向獵物的脖頸——

然而,孰為獵物,孰為獵者,殊難預料。

鋼鐵踫撞鋼鐵,殺氣沖折殺氣,一場不知是誰在背後推動的遭遇戰,血腥上演。身在局中的人沒有錯愕的余地,措手不及更是戰場上的奢侈,屠刀每一刻都在渴望鮮血!

上百朵絢麗的血花,幾乎同時間在半空中綻放,繼而墜落于雪地。第一時間就有人在接觸中死去,活著的人來不及慶幸,就再一次向前揮刀。廝殺于雙方都是家常便飯,他們甚至不用借助于叫喊,沉默的殺人,有時候反而更加震懾人心。

明顯是遇伏的一方佔優,他們步法更加敏捷,動作更加致命,手中的厚背大刀有時輕靈如羽,有時凝重如山。而當敵人的兵器避無可避時,他們也常常能選擇x ng的受傷,讓要害免于受戮。甚至在兵刃入體之前,他們身上會閃現某種符的靈光,而大大削弱傷害,力道稍小的,根本就無法突破靈光的防御!

伏擊者半渡而擊,切入之處正在中段騎兵、步兵餃接處。時機無懈可擊,地形是以上沖下,亦無可挑剔,然而敵人意外的難纏,猶如撞入礁石群落中的海浪,完美的突襲從一開始就變成了纏戰。

前方騎兵很快控制了受驚的戰馬,當先的騎鋒撥轉馬頭,向遠離伏兵的斜前方奔跑,帶動著整只騎兵尖刀一般外插。戰馬開始的步履很慢,漸漸加速,當緩沖地帶足夠沖刺,它們將到達奔跑速度的極限。那時整片曠野,都將成為騎士們收割生命的修羅場!

伏擊者俱為步卒,且為了行動迅速,清一s 的灰白皮甲,任由騎兵沖刺幾乎與等死無異。最先楔入戰場的戰士們不顧死傷慘重,抵死向前,終于擋住了對面步卒的腳步。後排轉出幾排身形高壯的大漢,只听得「呼呼」之聲過耳,卻是無數道捆馬鎖旋轉著飛來。

那捆馬鎖四尺來長,中間是一段麻繩,兩邊各綁著一顆沉重的鉛塊。這東西不僅沉重,且投擲也極需技巧,這些軍漢顯然經過訓練,本身又力大無窮,一個個捆馬鎖都壓著地面飛來,最高的也不過及腰而已。騎兵的陣形密集,捆馬鎖籠罩的範圍又大,幾乎十九中的。只要接觸上,兩邊的鉛塊便繞著馬腿旋轉,直到死死纏住,甚至打折馬腿。

一時間,但听得戰馬哀嚎之聲不絕,成片的騎兵墜馬。捆馬鎖雖然沉重,卻能及遠,那力氣大的軍漢,甚至能傷到三十長外的戰馬。頃刻之間,上千騎兵竟有一半落馬,場面瞬間失控,而未曾落馬的騎兵也陷在一團混亂之中,除非踏過同僚,再不能策馬而出。

氣勢就是這麼回事,此消則彼長,一路跋涉、中土遇襲的劣勢終于顯現出來。即使這是一支有靈魂的軍隊,人畢竟不是鐵鑄,雖符護身,又焉能護心?

趁著遇襲者軍心不穩,最先沖入敵陣的皮甲士兵後撤,為身後的生力軍讓出位置。事實上,他們能撤得出來的十不足一,他們被排在刀鋒上,早注定了折戟沙場的命運。接戰僅僅一盞茶時間,就有百多袍澤長眠于雪地。

扔出捆馬鎖的力士們提著制式的長柄斧鉞,他們同樣身著猶有絨毛的灰白皮甲,個個如同奔跑的白熊。讓出的缺口一下子人滿為患,重型武器帶起更可怕的金屬風暴。男人已全然化成野獸,群體x ng的戰爭讓爆烈的情緒進一步發酵,無需理智,亦不用思考,全憑本能的砍殺與閃避。血肉爆發式的綻放,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汗味兒,卻莫名其妙的出現另一種效果,烈酒似的,引人墜入發狂的深淵。

靈光對付長刀游刃有余,面對重斧卻捉襟見肘,皮甲武士往往鍥而不舍,若是一擊不能建功,便再砍一斧、兩斧——直到擊破靈光,把斧刃鑊進皮肉,砍入骨頭里。他們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意志力堅定的難以想象,縱然身上布滿致命的傷害,猶能最後一次舞動戰斧。然而畢竟防御力不在同一水平,大抵三五個才能換掉對面一人。

可灰白s 的ch o水仍舊在以無可阻擋之勢向著這邊蔓延,縱然礁石再堅硬,ch o水也要以粉碎自身為代價,在上面留下無數坑坑窪窪。

有幾十道身影在隊伍中穿梭,此起彼伏的靈光幾乎掩蓋了他們飄忽的身形。大多數是道士,他們穿著收緊手腕腳腕的便裝,與周圍披甲的士兵們格格不入。優勢導向于敵方時,他們開始行動,雖則大都在隊伍末尾,跨入鋒線亦不過是數息間事。他們仿佛徒手,卻能在疾馳中收割生命,無法捕捉形體的劍光繞身而走,每一刻都在鮮血中穿梭。漸漸的,原本或熾白如虹、或粲然如金的劍光也染上血s 光澤。

根本沒有一合之將,重斧武士在他們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當犬牙交錯的戰線上一一出現這些不合群的身姿時,戰爭的風向就再一次倒轉過來。

「吼——」

那片死去的樹林中,一棵枯敗得連樹皮都已落光的大樹上,一個巨大無匹的人影蹲在枝杈上。「他」仰天怒號,聲音在空氣中滾動出可見的波紋。猛然立起,身高幾達一丈,很難想像一截枯枝如何能承受如此龐大的軀體。雙腳踩踏樹干,巨樹折斷的同時,「他」也箭一般sh 向慘烈的戰場。

然而,人在中途,一抹劍光自戰場中的某處激揚而上,將似人似鬼的怪物攔住。這時,才有一記清澈的劍鳴響徹戰場,那劍光,速度已遠遠超過聲音。

巨人在空中再次發出一聲嚎叫,劍光犀利難擋,破入粗糙堅韌的皮膚,在多*毛的胸口上犁出一道血槽。他惱怒的甩了甩亂發橫生的腦袋,右拳毫無章法的向身旁的虛空中搗去,拳底如同有虛空塌陷,數十丈內的空氣都爭先恐後的去填補空缺!

「咦?」伴隨著輕聲的疑惑,面目y n沉的羽客憑空顯形,頭帶高冠,身著道袍,飄然恣肆。他的左掌在身前輕輕的畫了個半圓,就將巨大的吸力阻擋在外。「嗡……」輕抖右腕,長劍顫動出水一樣的波光,他看向有些畏縮的巨人,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不人不鬼的東西,果然是來自蠻夷之邦——」

遭遇戰和他開始的一樣,結束的迅猛異常。新雪被紅s 取代,只有雪地上橫躺的數千尸首,能證明他曾經存在過。伏擊者帶著必死的決心,果然成就了必死的結局,他們為這片飽經苦難的土地又新添了兩千個孤魂野鬼。

何處可以招魂,他們注定要在異鄉的土地上游蕩。

斬殺了巨人的羽客看著士兵們就地掩埋同袍,冷漠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不一刻,一名道士走到他跟前,輕輕地說︰「統計出來了。」

羽客沉默的點頭。

「死者兩百九十人,傷者五百余。戰馬損失近六百匹,我們當時準備的‘神行符’恐怕不敷使用。如果還用于趕路,三r 後……我們就會失去機動x ng。」

羽客又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改以之前的半速行軍。另外儲存備用的符紙調出一半,讓擅長符的諸位同門全力趕制,全部制成‘神行符’。」

「是。」道士低頭領命,卻仍站在原地。

「還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我……恐怕我軍的行蹤已經暴露了。現在還要繼續向北邊走,真的好嗎?」

「那里有我需要的補給,我們或許用不上,可戰士們需要。」羽客忽然回過頭,看著遙遠的東南方,沉重的道︰「帶他們出來的時候,我曾承諾過,會再帶著他們回家。」

道士重重的點頭︰「是的,終有一r ,我們都能回家!」令他意外的,羽客竟然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且對他說道︰「讓傷者上馬吧,準備啟程,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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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場面,自己寫的都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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