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八、借刀

作者 ︰ 奧雷連諾

()四r 之後,有人再次光顧曾經的戰場。

那是冒襄四人,為了提高機動x ng,他們全憑雙腿趕路,有時亦御劍飛行。死去的樹林前,立起了一片草率的新墳,新墳之前即是刀戟和血肉橫陳的戰場。戰勝者將自己人的尸首挑揀出來,任由敵人的尸首成為野獸的月復中餐。

「第三場伏擊。」冒襄面目y n沉的說。上身著反毛鹿皮夾衣,長褲扎腿,配一雙長皮靴,他一身十足的獵戶打扮,子杞的裝束也差相仿佛。只是衣褲都比尋常的薄許多,顯得兩人猿背蜂腰,體態昂藏。兩個女孩兒也在皮貨店找到了自己心儀的衣物,各有一番中原領略不到的風情。然而當時在店里興趣盎然的神情,此時已全然被凝重取代。

在寒顏口中,冒襄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情報。那支給西涼之境帶來不小變數的野兵,其實是從數千里外趕來,由當代天師張泯然率領的龍虎山子弟兵。甫入夏州時,即與地方上殘存的守軍取得聯系,此後月余能掀起偌大風浪,實有賴于官方提供的種種情報及諸多協助。這也本是應有之義,即便不考慮張泯然的超然地位,這樣一支為民族大義而甘赴險地的軍隊,就足以得到所有漢人的尊敬。其後轉戰西北數州,西平、西涼、宣化乃至未陷落前的興慶諸府,都將自己勢力內尚未被摧毀的情報網絡,與天師義軍分享。

然而,當西北聯軍的高層將目光投向這支神出鬼沒的隊伍,並有意識的給與其足夠的重視時,形勢漸漸向著不利的方向傾倒,行進路上仿佛盡化成沼澤,每一步都泥濘異常。

李延慶開始著手于布網,他將其視為游魚,雖然狡猾,卻終究逃不出經驗豐富的漁夫之手。如今中原戰事尚未明朗,他亦無意于驟然進兵,鞏固後方的時候,他不介意順手將這條魚捉來下酒。之後,凌海越表示出了更大的興趣,甚至要求接管「捕魚」的行動。當他明確表示手中握有足以一錘定音的情報時,李延慶索x ng放出了指揮權,即使身為聯軍統帥,他也不得不對此人表達出足夠的敬意,至于那情報的來源,他甚至都猜不出一點端倪。

「凌海越說,他們會一直向北去。也許路上會有一些迂回,但最終,雪地上留下的痕跡會暴露出張泯然的意圖。」寒顏那時候這樣說。

「不行,不能再跟著雪地上的痕跡走了,這樣我們永遠都是落在後頭。」從興慶府出來的十幾個時辰里,他們在荒野和官道上搜尋,從雜亂的痕跡中尋找線索,從被廢棄的村落和密集的死人堆里找要找的人。他們先是找到一處戰場,必然與天師的軍隊有干連,繼而順著某些無法的抹掉的痕跡向前,找到第二處,再找到第三處。相同點是血都已凍硬變黑,拋棄的尸體都被野獸啃得面目不全,顯然都發生在數天之前。

誠然絕大多數的尸體都屬于入侵者,可豎立起的新墳也在積少成多。從戰斗規模上可以判斷天師的軍隊在三千到四千之間,且還在慢慢減員,即使是一只猛虎,也終將無法承受連續的失血。現在他們還有能力為死去的弟兄收尸,可或許哪一次,被拋尸荒野的就變成了他們自己。另外,亦有其他更大規模調動的痕跡,幾只萬人級別的軍團穿越彼此的轄區,動向隱隱相互應和。他們雖然無法跟上小股部隊的機動x ng,但當某種條件達成,在正面或包圍的戰場上,將成為一道道銅牆鐵壁。

子杞說道︰「那我們就直奔北方,如果寒顏沒有騙我們的話。」

「他那樣的狀態下,不可能會說謊話吧?」審訊的時候,寒顏基本處在恍惚的狀態下,瞳孔幾乎都是渙散的,問一句便本能的回答一句。那個狀態,剛剛經歷過的閔水荇倒是深有感觸。

「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向北,這個消息又是怎麼泄漏出來的?他若真一意北上,豈不是執意往漁網里鑽嗎?」既然他得到了整個西涼官方的支持,至少在情報方面,是和入侵者站在相同的水準上,甚至因為後者是外來客,他應該掌握更多資源。

「其實沒什麼不好明白的,」閔水荇淡淡的說,冒襄皺著眉看她,似乎不想讓她說出結論。他也想到了一種可能,卻沒有說出口,當時他甚至也對寒顏求證過,卻沒問出有用的東西。這一點上,恐怕只有凌海越才清楚。閔水荇搖搖頭,還是說道︰「我當時問了似乎無心的一句,你應該有留意吧?很顯然,那不是我們想听到的答案,他當時的回答,支援西涼全境的修士確實是以道門為主導,除了純陽宮,樓觀派也有足夠的影響力。」

她沒有把話說完,可四人卻都低頭不語,道門中的恩怨遠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所以,這是個借刀殺人、落井下石的好時機。

子杞默默地從懷中取出地圖,在平整的雪地上鋪開,粗糙的線條勾勒出山巒和河流的走勢,代表城鎮的黃點如同剛入夜時的星空,頗為稀疏。其實,西涼所有的城,幾乎都分布在河流之側。

「具體的地點,我們還不知道,這里有幾個可以選擇的位置。」子杞的手指點在興慶府北邊、定州以西、賀蘭山脈與黃河夾縫中的一點上,那里正是他們現在的位置。

「這一片是西陲的核心之地,然而山與河之間畢竟太過狹長,對于軍隊的機動x ng是個考驗。為了避免再被伏擊,他們之後很可能會翻過賀蘭山,在西邊地形更復雜的丘陵之地與敵周旋。不過我們大可不必走他們的老路,沿著賀蘭山東麓一路而上。」

地圖的北方,有幾個醒目的點,都可以作為考慮之列。賀蘭山最北方的北順城,即是軍鎮亦是堅城,或許是地形險要、背山靠河的緣故,據說至今仍未陷落;再向北方去,在黃河的大灣口內、朗山腳下,有北方重鎮郎兀城,那里向來胡漢雜居,連駐扎軍隊亦是胡漢參半,此時也不知成了什麼模樣;繼而以西,廣袤的朗山山脈中,西陲三大軍司之一的黑山鎮便在此處,據說那里地勢太過崎嶇,若無人向導,根本無法找到藏在山中的軍鎮,那里的守軍不會很多,馳援各地的大部此時也不知已埋骨何處;再西三百里則有連峽諸堡,是西北遺族高氏的勢力範圍,雖也是華夏之屬,但除了繳些象征x ng的稅負,實在與朝廷沒多大交情,而平r 因夾在兩大軍鎮之間而難得發展的劣勢,此時反而成了守護住家園的一大關鍵;而再向西四百余里,便是另一大軍司黑水鎮了。

四人首先排除了北順城和黑水鎮,前者的位置敏感,從南邊北上的入口太過狹長,幾乎沒有可能躲開胡人的封鎖,除此之外他們只能兩次度過黃河,從東邊的河口入城。黑水鎮則太過遙遠,而且那里已在平原的邊緣,無險可依。

「總之,我們就先進入朗山山脈,之前我們會穿過黃河以西的沖積平原。那里允稱西涼富庶之地,現在只怕也面目全非了吧?他們的目的地也有可能在別處,但至少補給、聯絡點、甚至是支援,都不該是暴露在外且不能阻止被掠奪的膏腴。根據沖積平原的受損程度,我們該能判斷出更多的東西。」

閔水荇跟著補充道︰「另外,胡人軍隊的動向,我們也需要盡量掌握,他們或許會為我們指出捷徑。」

他們沿著賀蘭山穿行,這一條南北貫穿的走廊,集中了西涼泰半的大城,昔r 形勝,今為焦土。黨項人阻止了興慶府的覆滅,卻終有無能為力之處。而興慶府陷落,亦意味著整條走廊暴露于胡人的屠刀之下,河東岸的西平府唯有望江興嘆,自保而已。

沒有取道北順城,而是選擇直接翻越賀蘭,于常人宛如天塹的地勢,于四人而言不過信步。寒冬之際,亦有勃勃生機之所在,偶有迷途的大雁,在山頂的上空找尋回歸的路;黃羊攀上陡直的絕壁,只為了嘗到雪水和下面飽含鹽巴的土質。生命的奇跡在到處上演,人類尤其如此,他們躲入深山,或者反戈一擊,他們迂回、逃亡、抗爭、被殺或者殺人,小股的胡人士兵被迫團成團,漢人們則無時無刻不在找尋著反擊的可能。

在北順城以北百余里處,憑借超卓的目力,他們發現了對岸連成一片的營帳,怕不有萬人規模。黃河上也架起了臨時的浮橋,渾濁的河水洶涌湍急,用繩索、木板和豬膀胱架起的浮橋像是隨時都能斷開。是夜,河水未能完成的任務,被子杞一劍解決了。被劍氣攪斷幾截的浮橋很快被沖了個干淨,只有短短的一段連接在對面的河岸上,隨水浪浮沉。

河岸這邊一小股護衛浮橋的士兵甚至未能發現子杞的行蹤,大多還以為是被河水沖散的。他剛要離開現場,就听到河中有人道︰「鼠輩!只敢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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