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水面上,一條粗大水柱排空而來,長龍一般,且水柱中猶有波濤滾滾,恰如一片片翕和的龍鱗。子杞哪肯和他糾纏,劍鋒倒轉,御劍便退。
後頭漫天嘩嘩水聲里,響起一聲憤怒的叫囂︰「賊人休走!」就見個大漢踏水而來,一頭編成細辮的頭發隨風擺舞,猶如蛇發,當真威風的緊。這人外罩著一件絲綢衫子,看起來像名貴貨s ,胸口卻敞開一大片,露出里面黑s 的貼身皮質水靠。闊口深目,卻原來是個胡人,從水中來,衣服上卻絲毫不見水跡,當是此道行家。
子杞回頭瞅了一眼,見是個穿著不倫不類的胡人,理也不理,腳下劍光一展,眨眼間拉開距離。眼見著水龍去勢用老,那漢子更是怒不可遏,大叫道︰「鼠輩,就只敢做見不得人的勾當,不敢與某家堂堂正正一戰嗎?」雙手向上一提,腳底的水龍如炸開了鍋,數十道水劍洶涌sh 出,聲勢雖盛,可惜追不上飛劍,只濺了幾滴水珠在子杞衣上。
「真可怒也!」未能建功,這人又聒噪起來,子杞心里直犯嘀咕,這人莫不是腦子有問題吧,不知這身神通是怎麼來的?
許是野史傳奇看得多了,x ng情不知給轉成了什麼樣子,這人怒氣發泄完,又是一嘆︰「哎!某家常听中原物華天寶,人杰地靈。都道是中原人物如何如何英雄了得,數量更是如何如何浩如星辰,卻怎地某家來時,竟一個也未見得!?真真見面不如聞名,可也難怪江山不保,要被咱們佔了去。」反正已然追不上拆了浮橋的鼠輩,他干脆御水停在河面上,搖頭晃腦,「英姿」勃發,大有「平生所願但求一敗」的孤獨。
子杞在逃,心中卻如有一鏡,數里方圓的風吹草動都在其中映照。河對岸正有流星似的一點劍星拽尾而來,光芒暗弱的幾與夜s 混淆,然而心鏡剝開了偽裝,倒映出的是難遮難掩的鋒芒!河水滔滔,任那一抹流星劃過,未在江浪上留下絲毫痕跡。
胡人漢子猶在顧盼自雄,等覺察到自家大營里飛出來的煞星時,幾乎只剩下個轉身的時間!
子杞忽然福至心靈,逆風大喝道︰「留個活口!」
話未入耳,劍芒已至。水幕倒卷上天空,如同立起一排琉璃的屏風,胡人漢子雙拳猛搗,在水幕上擊出兩道渦旋。驟然的空洞引領水流瘋狂注入,一層層水幕旋轉著、壓縮著,在前方布下銅牆鐵壁,像是流入深不見底的洞穴,剎那間,他腳下的河面上便現出直徑數丈的水坑。
暗淡的劍芒劃入水幕,悄無聲息,好像一下子又沒了痕跡。胡人漢子只覺冷的刺骨,出于本能的恐懼沿著脊柱急竄。他看不出劍的走勢,卻知道那劍氣就在水里,直覺也在提醒他,命隨時可能不再屬于自己。水幕以比匯聚更快的速度被切分,一片片華麗的水流在空中曼舞,絲毫不受控制——那水之蓮華越燦爛,屏障離支離破碎就越近。
睚眥y 裂,橫下了心,漢子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幾作碧s 。那血一觸在水上,便發出「哧哧」之響,四周被切的紛飛的水流也被吸引回來。只听他怒吼一聲,萬萬斤的河水轟然內縮,繼而再一炸,憑空里卷起駭人巨浪。這麼一下子,就算內里進去了什麼東西,怕是也被一拍而碎了吧?分明只是一口血,卻將這許多水都染上了一層赤s 。
「啪——」的一聲輕響,完全被水聲淹沒,落在胡人漢子耳里,卻如同一場災難爆發的信號︰一點深紫s 落在水流中的某一點上,微微跳動,在他闊大的瞳孔上佔據一席之地;緊跟著,紫s 中探出一支細小的觸手,在水流中傳遞;沒等第一個觸手爬遠,就鑽出了第二根,然後是第三根,第四根……
「啪、啪、啪、啪……」
紫s 的電火張牙舞爪,水流成了絕佳的舞台,一瞬間赤s 就盡被取代,全然成了它的領域!漢子慘叫一聲,慌忙從水中抽身而出,卻仍舊被紫電爬上來,蔓延全身。暗淡的劍光緊隨其後,穿過凌亂的水幕,在他身上連續跳動了幾下,漢子便即停止了掙扎。
冒襄這才從水的另一頭一躍而出,一手接住藏鋒劍,一手拎起那漢子的衣領,動作一氣呵成,踏著尚未落盡的水花,從容跑路。
「說罷,為什麼讓我留他一命。」踏營回來,卻沒得到絲毫線索的冒襄沒好氣的問。
子杞指了指被隨便仍在樹根兒上的胡人漢子道︰「我只是忽然有這麼個直覺,具體怎樣,那可得問問他了。」
閔水荇笑眯眯的走過來,一邊打量著瞪大眼楮卻動彈不得的漢子,一邊點頭︰「我正好剛調出幾味香毒,還不知作用如何,這人怎麼就這麼湊巧呢。他要是還能稍稍硬氣一點,那更是再好也沒有了。」
可惜她的算盤沒能打響,還沒等她施為,相貌威猛的胡人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倒了出來。據他自己說,這可不是某家怕了什麼嚴刑逼供,只是今天終于遇到了中原的英雄,正所謂英雄惜英雄,某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也是應有之義了。
原來這胡人是天山龍尾宮門下,算起來輩分是凌海越的師弟。他名叫拓拔臬,算得鮮卑拓拔氏中的貴族,只是這一族四處遷徙,數百年在夾縫中求存,也說不上什麼尊貴。他在天山修行二十載,受龍尾宮中漢人衣冠燻染,腦子里才多了這許多英雄念頭。
就這麼個草包腦袋、棉花x ng情的渾人,自然是沒人敢給他重任的。準備渡河的這支軍隊總數一萬有余,在諸路兵馬中也算勁旅,大多為鮮卑人,凌海越把他安排在這隊伍里,只吩咐他見機行事,平r 里听從鮮卑的統領調遣便好。
「原來是個沒用的東西,留著費事,不如宰了。」听到這兒,冒襄直接轉身走開,扔下這麼一句。
這拓拔臬「哇啊啊」大叫一通,只恨身不能動,不然真要猛撲過去,抱住大腿死不放手。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他這一急,竟然坐起身來︰「還有!還有!某家那r 沒走時,見了兩個鬼鬼祟祟的小子進了師兄營帳,好奇心下,就湊過去听。原來是兩個中原的狗……啊不,修者,是跟我師兄密謀來著!」
子杞搖頭道︰「凌海越何等手段,怎會讓你這半桶水靠近,肯定是沒說重要東西。」
拓拔臬挺起胸脯道︰「師兄對某家信任有加,有什麼話向來都是不避人的!」幾人對望一眼,心想渾人也有渾人的好處,凌海越知道這是個蠢貨,才不顧忌他吧?
他那r 听到那兩人與凌海越密議,要合力剪除敵人雲雲,說是雖則各為其主,卻不妨礙j ng誠合作,且只論利益不論交情,他r 戰場相見殺個痛快不遲。又說少則二十r 多則一月之後,那共同的敵人必會北上,又說莽莽朗山地勢復雜,若無人引路可是麻煩的很。凌海越要求對方對此點提供幫助,那兩人卻提出凌海越必須先期做好軍事調動,配合他們將黑山鎮的主力調離,才好成事。
算起來,這密議之r ,不過在張泯然等人進入西涼後第七r 而已,其響應之迅速,可見一斑。
最後拓拔臬猶在搖頭晃腦,道︰「某家等那兩人出來後,就偷偷的跟了一段,不忿這樣的小人出賣同族,當時便想好好教訓他倆一番。待到無人處,覷見那倆人御劍要走,嘿,某家豈是背後偷襲之人?當下大喝一聲‘看招!’,待那人回身,一條水龍卷拔地而起,向那人噬去。想不到那小子看著年紀不大,手上竟然不弱,一雙肉掌上忽地顯出大片紅光,被他真氣一摧,更是耀眼之極,卻奇怪沒發出絲毫熱力。兩廂一撞,‘哧哧’之聲不絕。那一招……嘿,卻是個旗鼓相當,某家見他也算個少年英雄,起了愛才之心,便放他兩人去了。」
他嘴上說的旗鼓相當,只是看他那訕訕表情,眾人便無不了然于心。子杞對長白山上那場改變他命運的大戰記憶猶新,墨陽的成名絕技更是歷歷在目,不由咬牙道︰「大r 熔金掌!果然是純陽宮在搞鬼!」至于胡人漢子說的那個少年,眾人卻不知是誰,拓拔臬雖然千般不是,一身化水之功卻頗為不俗,那人能在反掌間以火克水,這份修為絕非無名之輩。
「好了,事情已然清楚,咱們啟程!」冒襄說罷,順手扯起拓拔臬衣領,如提個麻袋,大步而行。拓拔臬哇哇大叫︰「英雄哇!您這又拉上我干嘛?我知道的可都說了啊!難道,你是想讓我帶路?那個什麼鬼朗山,我連听都沒听過啊,更別提認路了!您老人家這麼提著我,可不是自己給自己填個累贅?」
冒襄不曾稍停,冷冷說道︰「不是說凌海越對你信任有加嗎?那你就好好期待,自己在同門心里,還有些做交易的價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