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記 第十二章 自由?

作者 ︰ 瀟湘怪客

()大石塊上,盅傾酒灑。酒雖劣,卻很香,加之零吃包裹里透出的燒鵝香,迷醉誘人。

然而吃酒之人已無力地癱倒在旁,倒不是劣酒燻麋醉了人,也不是夜深困了人。只因另有他人擾了閑情,破了雅致,硬是用迅猛的掌風好好地招呼了他們,結果是眩暈還是香膩甜夢,就只有倒下之人才能體會。

樓笑辰是第一個出現在瀟允視野中的,帶著份欣喜與輕松的表情,微笑道︰「我們來了!」

「嗯。」瀟允艱難地擠出笑意,腳下的步子略略有些飄忽,剛走出一步便是一個趔趄,差點跌了出去,幸被樓笑辰及時攙住。

「還好吧?」樓笑辰邊關心地問著邊用手中的鑰匙打開了瀟允身上的枷銬。

「嗯,無大礙!」三年之間也不知道多少次了,瀟允總是能掙月兌束縛,一遍遍地出逃,卻又一遍遍被抓回,直至被調到疤頭這,才收斂了瘋狂的動作,因為他知道機會只有一次,若是失敗,不用說再也出不去,就連x ng命都岌岌可危。

另一邊,安楚已經從身後取出那兩把繡花短劍,錚錚地磨著鋒刃,發出令人心悸的牙酸聲。

「安兄,我知你劍法了得,卻也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瀟允艱難地直起身子,有些不悅地盯著安楚手上的兩把短劍,「這些賊子雖也令人痛恨,可畢竟他們也是受命執行,真正該誅殺的是那些身居廟堂的當朝者。」

瀟允年不過二十,涉世初淺的他卻毫無疑問地成為了決策者,安楚自己都有些疑問,他瀟允何德何能,竟這般指點使喚,而自己卻又變得如此溫文乖巧。難道就因為他曾多次試圖出逃未果?

安楚立刻摒棄了這個粗陋的想法,他搖搖頭,收起了短劍重新推劍入鞘,冷笑道︰「瀟兄這般遠見卓識,安某我豈會從中搗亂!」

像往常一樣提著燈火,老鬼有些焦慮起來,忙上前插了一句︰「你們先別說了,這里搞出了些動靜,怕是很快會被人發現,我們還是快些清理一下,莫要讓人發現了。」瘋勺也頻頻點頭贊同。

樓笑辰小心地攙著瀟允回坐到石塊邊,又隨手拾起那個酒皮囊子,遞給瀟允,說道︰「喝點吧,驅驅痛意。」

瀟允也不多說,仰頭便灌下去了幾大口酒,不知是觸到了痛意還是被酒搶到了,他登時一陣怒咳,咳聲沿著洞壁,也不知道傳了多遠。樓笑辰陡然一驚,忙不迭伸手覆住瀟允猶有酒意的嘴,同時屏氣凝息,靜待反應。

「誰呀?」礦道一頭響起一道怒問聲,隨後便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逼近。

「糟了,有人來了,大家快躲起來!」不知是誰提醒了一聲,眾人也是反應極快,他們假裝把瀟允綁回木架子,再讓那兩個吃酒之人呈出一副酒酣至醉的模樣,自己則各自找角落散了。

……

一個同樣身著藤甲的幫閑看著眼前兩個醉如爛泥的吃酒人,很是疑惑地看了看石塊上雜亂的酒食,看了看仍結實綁縛的少年,然後恚怒地踢了踢其中一人,道︰「起來起來!這都什麼樣了,人不看好倒還喝起酒來,喂!起來~」

或許是醉酒過了頭,那人踢了許久都不見底下之人有任何反應,不禁有些疑惑,便蹙了個眉頭,俯身伸手去探那人鼻息。登時,周身一陣哆嗦,他顫抖地收回手,眼神又落到了不遠處那少年身上。

走近了些,少年身上那道道紫紅s 的鞭痕在燈火下觸目驚心,雙眼又痛苦地緊闔著,想來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月兌了繩索,再輕而易舉地干掉那兩個吃酒人。

然而他沒再多想,這時候找來疤頭那群人似乎更容易解決問題。想畢正y 提燈回去,誰知剛轉了身便有兩張表情冷寂,嘴角泛著戲謔笑意的人,正像看一個將死之人一樣打量著他,心頭驀地慌作一團,澀聲問︰「你……你們,是你們殺了那兩人?」

安楚緩緩撥開繡花劍鞘,冷冽的劍意從鞘里生出,透過火光肆溢在那人臉上,深深地鑽入他的骨髓。

「你……你想干嘛?」他哆嗦地問著,右手卻偷偷向腰際的鋼刀探去。

誰知有人好不利索,舉起一掌拍向那人頸脖,嗚咽一聲,那人便倒了下去。

「像你那般耍法,倒不如這樣來得更實在些!」瘋勺收起掌風,有些鄙夷地看了看安楚,嘲諷道。

安楚也不怒,又把短劍收回鞘內,淡淡道︰「我知道你霍大廚手上功夫狠得緊,所以我那些瞧不上眼的把戲就當沒看到吧!」他撅撅嘴,有些不耐地說道。

「走吧,這邊遲早會被人發現,但我們只要保證明早之前沒人發現,就可以實行下一步計劃了。」瀟允壓低嗓音道。

眾人不再計較,各自回去原先的地方,等待明r 的太陽。

……

翌r 清晨,天幕被厚實的雲層籠罩,沒有陽光,甚至連冬r 里最常見的西北風好似都只徘徊在雲端,無力地推動著雲層慢慢挪動。

離礦洞不遠處有一隊人馬,中間那匹j ng壯黑梭的馬上,疤頭正擰著眉,有些不耐煩地罵道︰「這死猴子,先前還爭著搶著想要去洛城來著,如今給了他機會卻又拖拖拉拉,就TM一龜蛋!」

他敏捷地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又往洞口趕來,一邊還沒好氣地喊著︰「猴子你這龜蛋,你若再不出來,老子可沒耐心等下去了?」

洞口的木梁子一大早便被人收掉了,疤頭此時一喊,洞口下聚在一起的幾人听得清清楚楚,登時眉頭一緊,一顆懸著的心像是被人用馬鞭狠狠地抽了一頓,實在痛得緊。

「你,去把猴子給我找來!」听到疤頭的呵斥,身旁一幫閑忙跳下馬,轉頭就朝洞口走去。此人身形略顯單薄,雖然身著藤甲,可那條瘦削的胳膊肘露在外面,細細看去,竟有幾道懾人的疤橫躺其上。一陣微弱的涼風拂來,那人單薄落拓的身子頹然一抖,露在風中的手臂不住地抽動著。

片刻後,那人匆匆趕回,低著頭走到疤頭面前,臉上的表情微不可覷,說話聲音亦有些輕微怪異︰「疤頭,洞里的弟兄說猴子今r 一大早便出了礦洞,不知道去干什麼。」

「出了洞?」疤頭有些疑惑地暗忖著,「三年來他好像都沒不告而別過,怎麼今r 這般怪異了!」

疤頭死死地盯著面前這個看著有些眼生的手下,好似要把他看穿一般,逼問道:「你?我記得沒招新人,你看著怎麼這般眼生?抬起頭來,讓老子瞧瞧!」

那人眉頭一緊,黑瘦的臉上似有縷懼意,他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竟如贅千斤,怎麼都抬不起頭來。

「嗯?」疤頭略一沉吟,不悅道,「你小子,老子讓你抬頭沒听見?羞什麼羞!」

「疤頭!瘋勺說有情況要說。」疤頭正y 上前批罵,不料另一名幫閑匆匆帶著瘋勺趕至,打消了他上前的念頭。

然而一听又是瘋勺,疤頭臉上那道橫躺的疤又開始不住地挪動起來,似在配合那駭人的笑意。他知道自己值得浪費這須臾時光來听听那老頭嘴里蹦出的一個個小道消息。

「說吧!」瘋勺大大咧咧地壞笑沒有討到疤頭任何笑臉,反倒令他有些膩煩。

「那位大哥說得沒錯。」瘋勺指了指先前那個微瘦的幫閑,再次咧嘴笑道,「昨r 猴子替我解開枷銬那會提了一句,說是要去菜頭楊那兒,搞一些貨帶回洛城,好堵了他那捍妻的嘴。」

「哦?」疤頭自然是不相信這荒唐的借口,想他猴子若是要帶回去些好吃好用的,為何不等回了洛城再買,刻意去找了菜頭楊那便只有一個目的——玉墜子。他知道猴子嗜財如命,卻又空有一身筋骨,若不是前些年僥幸進了軍部,被派至此處當一個小軍卒,定是免不了淪為馬匪山賊的命。想及此處,疤頭便不在計較,悻悻道了一句,「算了算了,我們先走,讓他自己跟上來吧!」

跳上馬,一揮手,幾人幾騎尋著小道往官道趕去,一路縱馬飛馳,揚起的霜塵輕飄肆揚,一時間竟淹沒了幾個落在後面的人騎。

「快,今r 傍晚之前務必趕到!駕!」疤頭沖在最前面,厲聲吼道,吼聲震天,其勢恍如沙場點兵,勁道十足。眾人齊聲揮鞭,緊隨其後。

然在隊伍後頭,在揚起的亂塵飛霜之間,有一騎白馬混著霜白的景致偷偷歇下駿蹄,漸漸消失在隊伍後頭。駕馬之人竟是先前那個行為略顯古怪的幫閑,他環過韁繩,調轉馬首,輕擊一下馬月復,一人一騎沖破天霜,徑直往回趕去。

……

天s 開始亮了起來,礦洞口那兩個看守的士卒幫閑一掃平常慵懶惺忪之態,打起萬分j ng神,留意著周邊的動靜。因為他們知道,疤頭不在之時若是出了事,那後果就都攤到他們頭上了,誰也擔不起這後果,因此徘徊在礦洞里窄道上等待時機的一小簇人不禁憂心暗嘆,機會總是茫如飛絮,一晃即逝。

「吁~」馬上之人輕勒韁繩,白馬嘶鳴一聲,駐足甩尾,直打響鼻,那人縱身下馬,小心翼翼地朝洞口附近走去。

……

「鬼叔,鬼叔?」

有輕微的呼聲自身後傳來,老鬼謹慎地轉過身,喉中假意輕咳幾聲,隨後同樣小聲地回應道,「小樓,你……」

「鬼叔,允哥出去那麼長時間,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事了吧?」

「既然外面沒動靜,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

「但願如此……」

兩人正y 繼續,忽聞不遠處有人揮鋤如雨,喝聲大作。像是怒到了極點,又好似有意而為之。

「你!發什麼顛!」正在巡視的監工注意到那人反常的表現,想都沒想就一鞭子抽下,怒罵道,「別以為疤頭走了你們這群螻蟻雜碎就可以掀翻天,告訴你們,在這洞里面,有鞭子就是老大,你若不服,可以過來親我的鞭子!」說罷,又一怒鞭抽下,那人終于歇了氣,閉了嘴,老老實實地繼續干活。

待那監工踱至別處,老鬼這才靠過去,低聲問那人︰「安楚,你剛才那是?」

「哼!」進洞三年來,安楚作為洞里的神醫,倒是少有被打的時候。他冷哼一聲,隨後伸出那雙白淨得有些可怖的手,輕輕地撫模著臂上突出的血痕,眸子里似有股難言的怒火,「若不是為了你們,我可沒興致做這等自討苦吃的事。」

「記得下次在閑聊的時候多看著點身後,這種幽冥之地,你若還不防著點,到時候被哪個惡鬼咬了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多謝!」漸漸地,老鬼看向安楚的眼神也有了些許變化,不管是為了顧全大局還是為自己,相對于那些外人來說,這被稱為神醫的勞工骨子里還是透著南苑人的不屈斗志。

「別光想著謝我。」安楚指了指四周四周,提醒道,「此刻最重要的怎麼擺月兌他們?」

「你是說其他勞工?」老鬼遲疑道。

安楚眉頭一挑,無奈道:「若是白天出逃,就算能擺月兌那些巡查的監工,可他們呢?那麼多雙眼楮,難道會全作視而不見?」

「呵呵,若是為此小事,你大可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老鬼,你不會真糊涂了吧,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很想出去,若是這等好事不分杯羹給他們,會有你出去的機會?」安楚有些狐疑,更是有些微怒地盯著笑意疏淺的老鬼,「難道……」

看他這副難堪的表情,老鬼也有些笑不下去,無奈還是附到他耳邊說了幾句。很快,安楚那張緊繃難看的臉終于漸漸舒展開來:「沒想到那小子還有這一招,看來派他出去倒是沒錯!」

……

安楚推著那輛堆滿碎石的破舊礦車向洞口處走去,老鬼也在一旁跟著。底下小道不平,多有碎石從礦車上顛簸下來,「啪嗒,啪嗒~」的落石聲夾雜著叮當而至的揮鋤聲,或淹沒附壁,或清脆入耳。

他本想借著推車找尋瘋勺和樓笑辰,卻發現兩人正在洞口天梯下合力搬動著巨石,還不時小聲說著些什麼。

「他們來了!」瘋勺y n沉著老眼,繼續道,「現在……就等那小子了。」

「 啪∼」兩人重重地放下巨石。輕輕拍下手上的塵垢,樓笑辰抬頭望向天梯外的一片y n沉,自言自語道:「差不多該來了……」

……

「快來人吶,失……火了!快!快來……救火!」轟然而至的慌亂叫聲驚到了洞口那兩個幫閑,見來人驚恐錯愕地大叫,口中含糊不清,其中一人訝異道:「小林?你不是隨疤頭趕去洛城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先別管這些了,救火要緊!」那名叫小林的軍卒才來這半個多月,關系雖不錯,可平r 里也少有照面,而此刻小林那夸張至極的表情更是和平r 里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小軍卒大有不同,那幫閑也就沒多注意,而是同樣驚恐地回道,「你說著……著火?」

那人枉然四顧,卻見東邊不遠處已升起道道濃厚的黑煙,脊背一涼,瞳中懼意悄然而至:「不好!那是疤頭的住所,怎……怎麼會?」

「刀子,你留下!小林,我們快去救火!」

「火勢大起,怕是人手不夠,來不及,要不刀子也過去吧?」小林此時只想著救火為先,倒也顧不得去管洞里那些南苑勞工了。

「不行!若是全去救火,這些勞工豈不是無人看管,搞不好……對了!」那幫閑忽然想到點什麼,連忙竄至洞口,對著天梯下勞作的四人喊道,「你們幾個,快上來!快!」

下面幾人搞不清什麼狀況,但听那幫閑恍若吃人的呵斥聲,不由都心神一怔,忙放下手中的家伙,三三兩兩順著天梯向上爬去。

幾年來,能出到洞外呼吸z y u的空氣,這種機會少得可憐,剛爬到洞外的四人不由放眼四顧,雖然抬頭還是那片y n沉不霽的天空,卻顯得那麼可愛,那麼招人喜歡。

「傻愣著干嘛,還不快去那邊救火!」

看到不遠處的滾滾黑煙,和之中夾帶的熊熊火光,幾人這才明白過來,當下不再猶豫,匆匆趕去救火。

……

「不行啊,水源太遠,來不及,人手不夠!」一大桶水潑去,剛剛竄出來的火苗嗤嗤而滅,小林把空桶扔給身後那人,大喊,「奎哥,要不你再去叫幾個人,這樣下去怕是不行!」

那個被小林稱為奎哥的幫閑微微一怔,猶有疑意地道:「我怕一來一回這就毀了。」

「你若再猶豫不決,就真的毀了!」

小林急中帶怒的喊聲恰如一把鋒利的小刀,在奎哥的臉上狠狠地剮上了幾刀,他想不通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子哪來這麼駭人的氣勢,竟把他一個老手都唬得一愣一愣的,且不說是情急所致,之中的那種鋒芒畢出之感大有所蘊。奎哥干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回過身就往礦洞奔去。

……

待到人影消失在視野之中,眾人才長舒口氣,隨後便是一陣狂喜。就連此刻的天宇間都有金s 的微光透露出來,顯得極為喜氣。

眾人拿出鑰匙,齊齊去掉了枷銬。

「媽的,還不是讓老子把這破玩意給去掉了,哼!」瘋勺取下手腳上的枷銬,一把扔進熊熊大火之中,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你這死疤頭,下次若有機會再見著你,定要讓你也嘗嘗這枷銬束體之苦!」

「別抱怨了,時間不多,按原計劃進行!」說話之人竟是小林,他隨意去掉身上的藤甲,又抹了抹臉上覆著的少許黑泥,露出一張青稚俊朗的臉,赫然就是瀟允無疑,「快,大家快往這邊走!」

他從懷里抽出老鬼的那卷地圖,望了望東邊依稀顯露的晨光,一抹久違的笑意展現︰「走吧,車來了!」

眾人正躊躇間,卻見一輛馬車駕著晨光踽踽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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