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走在有些硌腳的鵝卵石路上,目的地是校園那一端的教學樓。幾只從後山飛來的藍羽鸚鵡停在樹上,轉著紅眼看人。老舊的宣傳欄上新貼了許多招新告示。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人吶。」佟竻站在宣傳欄前,彎腰看著什麼,「早。」
「審查告示這種事,不是朱貝貝他們麼?」我揉了揉因早起而發漲的眼楮,「他還沒出院?」
「今年的社團活動比較多。」佟竻直起身來,「他怕太c o勞,舊疾復發。喏,這張寫著校里最老的社團。」
「最老?我覺得是值星部。」我瞟了一眼那張貼得很低的告示,「撕了吧。」
佟竻從口袋里抽出一疊告示,連同新撕下來的那張,一同投進垃圾箱,「好了。」
教室里稀稀疏疏沒幾個人,在早讀前幾分鐘會涌進一大堆人,把教室坐個大滿。這就是中庸,沒有多少早到的,也沒有多少遲到的。我的位子在最後一排,本沒有同桌,可惜我注意到新同桌的抽屜不再蒙塵。
「你同桌遲到了。」戲寧在我身後幽幽地說,「朱貝貝和鄭小漆也遲到了。」最後一排並不是最後的座位,還有一個班長戲寧用一本一本的書砌成的「書堡」,他就駐在里面,美其名曰監控全班,事實上這個讀書狂是為了安靜。
「她當她是誰!」朱貝貝一腳踹開門,憤憤而來,「天子麼?」鄭小漆默默地把門關上,手里提著兩個書包走到戲寧前,「我們被三個小學生攔住了。」
「哦,」戲寧劃掉二人的名字,「下次不許踹門,你們打攪到全班了。」
門開,門關,走進一個穿拖鞋的矮胖中年,一身休閑服,還提個鳥籠。他胖,胖得沒下巴,剃個光頭還閃光,引起 嚓聲一片。那不是照相聲,而是「期盼帥老師的少女心」碎裂之音。「咚。」邱嫻倒在課桌上,重傷。
「今天你們班主任身體不適,老施來代課。」老施把鳥籠往講台上一放,「老施上課不講課不講題,你們自個看。你們要是反對,那也沒辦法。你們說不行?那讓‘課本’講,它會背所有課文和習題答案。這姑娘聰明。」
「聰明,聰明。」白鸚鵡偏著頭,學舌,「上課,上課,全到。」
「有人遲到沒有?」老施掃一眼教室,「門邊的同學把門鎖上,遲到不讓進。」于是大家都笑了,一種幸災樂禍又沒有多少惡意的哄笑。
這一堂課真的有人去問習題,老施真讓課本背,流利極了,一字不差的標準答案,引起全班驚嘆連連。「他在諷刺我們」戲寧y n沉地嘀咕,被我不小心听到。
「鈴鈴鈴……」下課,老施提著鳥籠走了,大家仍覺得新奇,交頭接耳議論不停。
課一節節地過,結果第四節都上完了,新同桌也沒出現。
「班長,這家伙是怎樣的人?」我指著旁邊的空位問。
「拘謹。」戲寧很給面子,從書堡中抬頭看我,「他的眼神。」
「嘿,小布布。」朱貝貝輕輕拍我一掌,弄得我我差點跌倒。
「別那麼叫。」我扶正歪掉的眼鏡,想和班長再說幾句,無奈人家早就埋頭啃書不理我了,「什麼事?」
「我有個徒弟,」朱貝貝的小眼楮y n沉地眯起來,「和藍蘭同班,他說這個小瘋子今早逃課一上午,衛生也沒搞。喏,他不是得罪過你嗎?你這兒記她一過,風紀組那兒再一個,就齊了。」
「你消息很靈通。只是你要她停課、關禁閉就太過了。」我有點吃驚。
「兄弟,你知道那小瘋子早上讓哥們干嘛?」朱貝貝冷笑,「給她開個社,不給還說我是胖子。我哪里胖!哪里胖啊?!只是比較豐滿罷了。哥們已經讓徒弟去找她的錯處了,就今晚,請你看戲。」
什麼?晚間場?喂喂,張嬸怎麼辦?
阿胖請的戲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出事了。
荒房樹林里鬧哄哄的,不時閃過三五個紅袖章,新手滿臉激動,老手行s 匆匆。小洋樓二樓會客廳里,自林嵐部長轉正以來,第一次要求全體干部聚齊開會。會場里,空氣似乎凝固住,靜得听見人心咚咚。
「砰。」門被大力推開,摔在牆上,嚇得朱貝貝一個哆嗦。
文璪在會議桌那端,部長的座位旁站定,一邊揩汗一邊開口,「部長被校長找去,現在由我主持會議。」
「放心,我夠格。」文璪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鄙人,方才升任秘書組組長。現在會議開始。風紀組先發言。」
「俺就知道有七人失蹤了。」黃軍一拍桌子,震翻幾個水杯,「最久的俺已經找了有三天。」
「失蹤名單呢?」佟竻平靜地扶起水杯,「我看文件上只有六人。」
我仔細再看一遍會議文件,果然只有六人︰四年六班的藍蘭、許多、布朓,初一四班的呂織,初二十班的曾如誠,高一八班的林雪村。
「上面是今天失蹤的吧。」戲寧向文璪求證。
「對。」
「只是迷路的有可能嗎?」邱嫻滿是不忍,「上學期就有人迷路從後山進亭山。」
「對!俺怎麼說這名熟,失蹤三天的也是這小子。」黃軍臉部的贅肉顫抖起來,「叫‘路機’。」
「路機?!」朱貝貝大胖臉漲紅,紅得發紫,「是,是他……」
「咦,朱貝貝,你興奮個啥?」曹詩雙眼發綠,「莫非你是——」
「槐下社啊!!!」朱貝貝失聲尖叫,騰地起身,「快,快找到他們,會死人的!!」
今夜沒有月光,荒房樹林里黑乎乎的,不時有夜貓子的怪叫和y n冷的夜風。火把升騰著滾紅的火焰,卻不能照亮這片夜。雷小佳打頭陣,文璪其次,我和朱貝貝殿後,後方遠遠傳來幾聲叫喊聲,他們在呼喚失蹤者的名字。
「朱貝貝,你不說清楚讓我們怎麼找?」文璪滿頭大汗。
樹林盡了,我們踏上白天曾走過的卵石路,這時不再有人在意它的硌腳。朱貝貝躊躇一會,指著文璪的腳,「咦,你石膏呢?」
「我只是扭到腳,」文璪一把揪住小胖子的領口,「剛剛在總部,我、砸、了、它!你也想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