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和牆體間的空間還算安靜,灰狐狸爆完內幕後煙遁走了,莫小言哭累了縮在我懷里睡覺,肖白依舊天真樂觀左模模右模模探索逼仄空間里的奧秘。
我無可奈何地敲敲石壁,貼在上邊听外界的嘶吼哀嚎,怪滲人的。伸手拉過挎包,翻翻撿撿,扒拉出一堆盒子匣子竹管竹筒,從中撿出養剝皮曹的,封印鴉形黃符的,養犀蟲的排好。
「阿布。」肖白忽然叫我,「冥車的事,是真的嗎?」
「我怎麼知道。」我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有帶手機?」
「有有有。」肖白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好幾次差點掉地上,「有,有用嗎?」
「不用給我,你收著。我給你的手絹拿來。」我和他換了手絹,現在他扮演雷小佳,而我扮演自己,「抱歉,把你扯進來,這次可能會很危險。剛剛想說什麼?」
「阿布,本來,本來部長安排給你的人是藍蘭。因為我爸想讓我長見識才讓曹詩想法子偷偷換人的,我是不是,連累你了?」肖白的嗓音很低,眼楮里沒了神采,沮喪起來。
「當然!」不知為何,我竟有點激動,連畫符咒的手微抖,「不會!你不在誰幫我對付那群錢眼狐狸,你不在誰幫我拿免費情報,你不在誰幫我……反正你就是比藍蘭好,放心,會沒事的。」簡而言之,誰來都比藍蘭好。[……]
「真的?」肖小白的眼楮亮了。
「當然。」我揉揉眉心,整理下思緒,一個綜合x ng常人,一個智力型青宗博士,一個玉人生魂,目測戰斗力只有五,靠武力絕對是等死,外面那些東西八成只是拖延時間的卒子,但從明目張膽對平民下手這點看,說我們惹急對方或者對方狗急跳牆都好,不快點離開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一定是冥車嗎?」肖白問。
「原路返回,不行了再考慮這個。」我拂開莫小言軟軟的發,小心將符咒貼上她的額頭。大部分人的生魂都是渾渾噩噩的,擁有自我意識的不是智者就是術者,莫小言屬于後者,所以將她收納之前,要讓糟心孩子安睡,「拿著竹牌。」
「你把她收進去了?」
「嗯,所以,帶好她。」我把肖白拉進些,親手將莫小言的臨時居所掛上他的脖子,「藏好,對待孩子要溫柔,保持體溫,不要冷熱交替,會嚇醒她。」
犀蟲咀嚼的聲音機械回蕩在逼仄空間里,石壁被腐蝕一般下陷,不一會便與外界相通。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滿地鮮紅粘稠,向上來時的石階被落石砸斷,四處的殘垣斷壁,一片狼藉。逃生無門,候車大廳方向隱隱傳來的尸嚎狠狠攥住心髒,連跳動都費力起來。
「冥車傳說的版本不少,但其中還是有共x ng的,比如上得了冥車的都是死物,」說著,揭去鴉形黃符的封印,拔開竹筒,當時封下的符咒早已化作一灘黏膩黑水,說不出的腥臭惡心,「那個,肖白,把手伸過來。」
肖白單薄的肩膀立時抖了抖,抿著嘴不說話,臉上血s 全無。
難怪他怕,冥車和搭乘人與妖的妖車或者各種鬼的鬼車等級不同,前兩者真實存在于術士的生活中,而後者,只存在于術士的傳說中,偶爾在傳統床頭故事中嚇唬不听話睡覺的小孩︰不睡覺的話,骷髏開著冥車來了哦,嘻嘻嘻。
破破爛爛的骨車,猙獰殘缺的亡靈,深夜的街道游蕩著冥車,從濃霧里出現又在濃霧里消失,收割生魂彌補輪回差數。這就是冥車的形象。不怪灰狐狸支支吾吾,讓誰知道狐族與冥間勾搭出賣顧客,盡管是乘鬼車的顧客,還是會很驚悚的。
「阿布,知道怎麼上冥車?」肖白小心翼翼地問。
「知道,怎樣,很怪胎吧,就算是術士,也不一定知道的事……算了,難受的話,我寫在手絹上也行。」我拿筆沾了黑液,肖白最終還是把他的手給我,滑膩的筆鋒劃過肖白的手背,最後一筆耗盡黑液,在上邊留下一個圓陣y n文。
前所未見的符號死氣森森,彼端好似連接著十萬幽冥,y n冷詭譎。
松了口氣,擦擦額角汗珠,腦里緊繃的弦一下子放松,竟無端有些眩暈感,看來從血脈傳承里抽取記憶,只是說起來容易。
我扶著肖白緩過眩暈,「听著,你手背上的,是冥車的車票,見到冥車上去就可以。」
那小子怯怯地問,「要是想下來呢?」
放開肖白,我不負責任地一攤手,「我讓司機停車,盡量。」
「你根本沒車票,怎麼上車,不能上車何來讓司機停車。」肖白一本正經地糾正我邏輯上的失誤,應該說在x ng命攸關的事情上,呆子也能變j ng明麼。
「呃,車票什麼的……」我給他一個安撫x ng的微笑,只是之後肖白的臉更黑。
「你想自己留下來,」肖呆子篤定地說,「太危險了,不可以!」
「我不是聖人,上車的話,我不需要車票。」
「呼,太好了。」
我不是聖人有什麼可開心的,該說我的周圍其實沒有正常人麼。
沒等多久,淌血的修羅場里憑空泛起薄霧,忽而轉濃,鎖住視界,看不清身邊人,仿佛天地只剩下這片冰冷詭異的濃霧。下意識去拽肖小呆,只抓到一片空虛。叫同伴的名字,四處尋找,白茫茫的霧氣里只有走近才能看到斷牆落石模糊的影子,黑 的一團,張牙舞爪,只給人無由的失望。
那呆子不會先上車了吧,知不知道怎麼下車啊他……等等,
肖白!
我叫住前邊黑乎乎的人形,撥開濃霧跑上去,企圖拉住那呆子讓他好好呆著。入手一陣濕冷,條件反sh 地搓搓指尖,上面沾著半凝固血液。
「吼!」腥臭撲面,黑長指爪撕破霧氣襲來,卻在鼻尖前堪堪止住。很近,近得看清指甲縫中嵌的肉塊。甩甩不清醒的腦子,後知後覺地退了一步。行尸五官只剩下一灘爛泥,刀砍火灼的痕跡遍布軀干,破開的月復部掛著幾條血腸,滴滴答答淌著血,詭異的是,下落的血污凝固在半空,看起來就像……時間停滯了。
懷中一滯,胸口多了頭小白獅,我不得不抱緊它,免得染上不相干的顏s ,「右牙?」
小白獅右牙吸吸濕鼻子,軟肉墊子拍在我臉頰,「大人,右牙餓了,左牙不管我。」
「這個問題先放一放,我正在玩大戰僵尸,」漂亮的鬃毛挨肩頭擦過,抬頭,「左牙?你變大了?」
「嗯,連這種腌東西也來摻和,虛川的時代結束了麼。」左牙琥珀s 的獸眸盯著我,鷹眼般犀利,與牆體等高的身軀微微拱起,擋住我放空的後背,鋼爪嵌入地上石板,帶出道道溝壑,「亂跑什麼,遇險不會召我們來麼。」
「呃,沒想到我有這個福利。」
「廢材就是廢材,那些前兩任廟祝都比你強,特別是智力。」左牙嗤笑道。
「前兩任?」
「嗯,是秦游和秦祏兩位大人,」右牙揉揉睡眼,輕聲道,「下雨的時候會給左牙和我蓋上雨披,坐在石階上撐著油紙傘和我們說話,兩位大人都是博學善談的人,那段r 子,左牙很開心,尊上不在神界也不會很寂寞。」
「千陶神不在神界?」我在神界兩個字上邊用了重音,不在神域可以理解為外出串門,然不在神界的話就相當費解了,「哎哎哎,干嘛啊。」
左牙沒給我確認答案的時間,直接咬住小臂一甩將我甩到背上,徑自在蒼茫濃霧中奔跑起來,左右場景快速向後褪去,霧s 中不時閃過幾個虛影,都是隱約的人形。右牙的肉墊子拍在我臉上,語氣里帶著嗔怒,大人,冥途怎麼可以亂走,您時候還沒到呢。
我略微思索了一番,翻譯過來就是,丫的跑黃泉路上來了,你死期還沒到干嘛呢,「呃,那個,冥途和人間界重合了?」
「呆子,冥車自然是走的冥途,不然去天宮的天梯?」左牙沉悶地開口,「不知道後果的事情少做,竟然擅自召冥車,這次只是卷進幾個腌東西,下次呢?要不是尊上與那位親近,生死的事,我們也很無奈。」
那兩位訓完我便自顧趕路,我幾次挑起話題都沒成功,只好別過臉去看冥途風光,只有濃霧,未見傳說中彼岸花開,或者說,是我的視界里沒有,也許,此時此刻,白獅便是在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田中奔跑,帶起的花瓣零落在死者歸途之上,有種古老的淒美感。
生死輪回麼。
左牙急停在一個破敗的站牌前,稍稍矮身子讓我下去,末了,琥珀s 的眼珠淡淡瞟一眼,身影消失在霧s 中。我待在站牌前,站著又蹲下,窮極無聊了就研究上邊的站名,密密麻麻的y n文一站過一站,迷宮似的最後都回歸冥間,撥撥腳下的霧氣,顯露出幾株彤草幾塊碎石,灰蒙蒙的土地,灰蒙蒙的穹頂,時間在這里停滯了。
哎咿,快散架的老式公車噴著黑氣停下,車是紙制品泛黃的顏s ,車廂突突突震顫著,像患癆病的老人,一刻不停地咳嗽。車頂綁著行李和貨物,看得出大多是紙制品,冥鏹紙人香燭供品堆滿車頂。嘩啦啦震動的車窗開著,車里沒有空調,風扇呼呼轉,開關車門用的是手動,後門用鐵鏈子鎖了,不用開,前門靠司機粗短的五指掰開。
「那的,上車不?」帶j ng帽穿背心的司機嚷了一嗓子,我依稀記得他是禿頭,胖臉汗涔涔油亮亮的,還強賣過我一筐爛橘子。
「幾號線啊。」我問他。
「四十四!」司機拍拍喑啞的喇叭,不耐煩催促,「要上車就快,別被游魂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