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三清行院
回到文水鋪大街,林展翔此下的裝束比乞丐還乞丐,應叫作「野人」更為妥切。松亂爆炸頭,濃髯戈揚,穿了近半年的服裳爛得無以復加,他毫不介意別人的眼光,徑自走到那魯莊。那魯莊卻成了一片廢虛,刷了幾把淚,怏怏不快離去。
肚子餓時才發現口袋沒有半個銅板,想討口飯吃,可到哪里哪里憎恨。行至一家酒樓外,林展翔還沒踏入門就給店小二轟出。接著里間飛來兩個饅頭,掉地上,調皮地滾跳幾下,髒了,更無天理的是讓路人蓋了個大腳印,變成面餅。林展翔有種難以名狀的心酸,遙想昔r 衣食無憂,今天沿街討飯,落差之大,叫他感慨萬千。髒的也勝過沒有,反正不偷不搶,林展翔彎腰要撿無被踩壞的那個,一雙著普通布鞋的j ng致小腳停在饅頭前一尺一距外,灰白s 的素裙罩住兩條玉肢,你我他都知道這是個女子了。林展翔抬目,見一張眉如畫,膚如脂掛著友好笑意的芙蓉秀臉,登覺無地自容。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在美女面前自己的丑態一覽無遺。這女子左手持著佩劍,銀鈴似的聲音說道︰「饅頭污濁了,會吃壞肚子的。」林展翔忘了自己這個嚇死人的形象,痴痴望著,石化一般,還好沒流口水也不算很丟人。那女子想這乞丐中的狀元,定身無分文,撿饅頭填月復是出于無奈,即善心油生,從腰帶解下個錢袋整袋遞來︰「我就這點碎銀了,拿去買吃的。」林展翔保持木立原樣,這年頭內外兼美的女孩子打燈難尋了。那姑娘給看得有些不自在,說道︰「怎麼啦?嫌少是不?可我就這麼多了。」林展翔清醒過來,說道︰「不是,不是!不少了,不少了!謝姑娘,多謝姑娘。」剛想接過,旁邊一手長出,搶先取下錢袋。林展翔見搶錢是個美貌少女,搶了不走,還站到送錢的姑娘身側,衣s 裝扮如出一轍,心想或者她們認識並且不同意施舍,所以也沒去奪回的意思。這美貌少女卻不好說話︰「喂!臭叫化子,滾遠點!」又對之前那位姑娘責斥︰「師妹,我們這回出門,師父就讓帶這麼點盤纏,你倒慷慨大方,全送給臭要飯的,幸虧我及時殺到,不然今天得餐風飲露了。」那挨罵姑娘怯生生地道︰「大師姐,他``````他餓了,沒錢買吃的,要撿這髒兮兮的饅頭充饑,是容易生病的。」林展翔心道︰「兩位原是同師姐妹,不知屬何門何派?」想著,又一年輕麗姿的小妹攜劍擠來︰「大師姐,三師姐,你們在干嗎?」
三女為峨眉派人,前者叫伊夢盈;次者乃宜和首席弟子,喚名洪晚秋;末位取名東維,宜清師太座下,峨眉這代弟子中她排六,比周雁還晚入門。她們一行正要上華山喝喜酒,此時恰來到華山腳下的文水鋪,文水鋪的鬧市,鬧市的蘭雅樓,蘭雅樓的門口。洪晚秋不睬東維,繼續數落伊夢盈,必要時還拿出大師姐架子︰「呺呺,他一個討飯的肚子是肚子,我們的肚子就不是肚子啦。你腦筋有問題吧,讓我們忍饑挨餓來成全你的樂善好施,慷慨解囊。」師姐自來如此乖張,伊夢盈自來如此順讓,卻又不想不獻出一點愛,說道︰「那分幾倆給這位叔叔行麼?」林展翔一怔,什麼叔叔?半天才明白叔叔是說自己,不禁苦笑。洪晚秋鼻子朝空一哼,說道︰「六師妹,走,打尖。」東維是中間人,兩邊不得罪,看看伊夢盈,看看林展翔,聳聳肩跟著師姐的進了蘭雅樓。
送出的東西又叫師姐要了回來,伊夢盈感到失信于人。峨眉派弟子都樸素,身上基本沒帶什麼手飾,她拔下頭發的一支珠花鐵簪,說道︰「興許能換一兩個銅錢,拿著吧。」林展翔心里暖和和的,他並非貪這值一兩錢的簪子,而要留作紀念,往後看到,會想起姑娘來,就收下了。伊夢盈知道送支鐵簪杯水車薪,救他一時,救不了一世,激勵幾句︰「叔叔,饅頭得靠自己努力!你去找點事做吧,總不會餓死的,不要再沿街行乞了。」言甫,螓首向左轉,步入食樓。
林展翔戀戀不舍地目送她背影,好想留她,或與其同去,但實在找不到一朵鮮花為什麼要插在牛糞上的理由。後面一位肥頭大腦的和尚瞧了整一過程。和尚體形像土墩,洗得發白青袍遮住雍腫的懷胎肚。他走來拍了下林展翔的肩膀,y 將啟口。可林展翔瞥見是個和尚,且是個發育超標的和尚,立時縮退,擺著要開戰的起手式,說道︰「惡僧你想干麼?」林展翔所遇的出家人淨空、懸慈、懸至、懸高、懸悲、懸永、懸志,無一不是歹毒分子,眼下這胖和尚定是犯清規偷油僧,下意識當成是惡人。胖僧呵呵道︰「小子,老僧雖然沒有那位姑娘漂亮,你也不用反應這麼大,排斥我吧?」林展翔看著他友善的笑臉,與淨空那一伙大異,天下光頭多得是,不可能全都姓惡的,便消了敵意,說道︰「大師,不知有何見教?」胖僧爽快道︰「見個屁呀,走,我請你喝酒。」林展翔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自家一窮二白,沒什麼值得別人騙,便道︰「喝酒就不必了,大師若不吝嗇,贈口飯吃,在下已是永世不忘。」胖僧眼眯眉斂︰「嗨,不就一飯之恩麼,也無須惦記老僧一輩子的。走、走、走。」一臂搭在林展翔頸背,絲毫不介意他有多髒多臭。
兩人並行移足蘭雅樓。剛及門檻,小二哥攔截林展翔,大有掃客出去的架勢。胖僧馬著臉道︰「干嗎?干嗎?這是我的貴客人!」小二哥一睢他肥頭大耳的窮酸樣,便知他兜里沒幾個仔,卻也不敢怎地,讓開一邊。胖僧勾著林展翔的肩,大搖大擺邁前。右首峨眉三女一桌的伊夢盈先認出胖僧,忙起身招呼︰「大師,你也來啦!」洪晚秋順著師妹的視線看去,也恭敬地站立施禮︰「弟子見過大師。」胖僧和林展翔步上,裝作之前在門口沒看到過她們,說道︰「是你們幾個小丫頭呀。宜風師太來了麼?」林展翔這才知道三女屬峨眉一派的,她們對胖僧禮數不缺,即表示胖僧是個有影響力的人物。東維不識胖僧,所以沒熱情。洪晚秋道︰「六師妹,快跟義幫的酒肉大師道候。」面向酒肉說道︰「大師,這是師妹東維,宜清師叔膝下的。」得聞「義幫的酒肉大師」七字林展翔很吃驚,難以置信與自己勾肩搭背的竟是中原第一大幫義幫鎮幫三行者之一的酒肉和尚千杯少。
三十年後的今天,千行者列入花甲的期檔,胡子刮得上顎下巴寸草不生,只是額頭平添了象征歲月變遷的皺紋。身材乃是一樣棒,酒和肉依然是家常。對了禮後,伊夢接著千行者前面的問話,回道︰「我師父沒來,她說,出家人不沾葷腥,不喜俗宴,但華山派送來了請柬,不去又顯得疏遠,是以讓我和師姐師妹赴宴道賀。」千行者佯怒︰「誰說剃了頭就不能喝喜酒?我偏要喝。小妮子,你們知道不?本幫與華山派有點介蒂,好像一層隔閡,以前兩派挺融洽的,搞不懂為何成這樣。優其是我家幫主,最憎恨華山派的人,吳掌派讓弟子捎來喜貼,幫主往地上一扔,也沒差人來送禮拜謁。听到有喜宴,我垂涎三千尺,自個兒來蹭飯吃。」林展翔心道︰「不知三清行院辦什麼喜事,不止是義幫、峨眉,其它大門派應該也在邀請之列,」洪、伊湊趣地笑了笑。伊夢盈道︰「大師能去,吳掌派可求之不得。」一桌四人為宜,千行者道︰「我要吃飯了,你這坐不下啦,我還有個客人,就另開一桌,你們慢用,走了。」洪晚秋不屑瞥了下林展翔,道︰「大師,這就是你``````你的客人?」說著食指一指,配上鄙視眼s 。千行者道︰「是呀,門口認識的,我看他可憐,就邀他共醉。」伊夢盈是有感觸的︰「大師古道熱腸,實乃晚輩學習的好榜樣。」千行者嘿嘿笑道︰「姑娘寧可自己不吃,也要將僅有的財物施舍于人,這跟我祖如來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的大無畏j ng神相較不遠了。比那些身居名戶,卻無半分善心的人直是天壤之別了。」洪晚秋臉一紅,羞愧難當。千行者這話在嘉贊伊夢盈的同時也在打擊洪晚秋,像林展翔那樣笨的人也听出此言含沙sh 影。
千行者說剛識,也不算很熟,至少不知他姓甚名啥,說道︰「小子,你叫什麼?」林展翔暗忖︰「我那魯莊因破胡刀而毀,這事恐怕早已滿城風雨,林展翔三字是說不得了。」可短時之間他又杜撰不出,就隨便捏了個︰「我姓林,叫小呆子。」東維呵呵笑得險些噴飯,說道︰「是林小呆,還是林呆子?」林展翔澀笑,答曰︰「是林呆。」東維忍耐到了底線,終于噴飯。伊夢盈誕著臉道︰「姓名只用來識別人的符號,沒好壞之分,師妹,你莫取樂人。」東維伸了伸舌頭。
千行者點了一盤牛肉,一盤羊肉,五斤陝西特釀西鳳酒。兩人面對面而就,林展翔酒量不海,幾懷下肚,就飄飄然,反正知道千行者是好人之後,已無顧慮,放口大餐,加上久嘗家鄉味道和一天未進食的原因,直如風卷殘雲。千行者叫他慢點吃,別噎著,不夠再切。滿上一盅,仰脖飲盡,說道︰「醇香順口,甘潤溶爽,諸味協調,好酒!料不到小小文水鋪竟有此等佳釀。」故鄉的名產得到評價,林展翔頗為自豪︰「這是陝西的美酒,叫西鳳酒,產于寶雞城鳳翔縣柳林鎮。始于殷商,盛于唐宋,有近千年的歷史了,遠在唐朝已列為珍品,是我國八大名酒之一。宋人蘇東坡落任鳳翔縣期間,酷愛此酒,有‘柳林酒,東湖柳,婦人手’的詩句,傳為一時佳話。」千行者又盡一盅,說道︰「難怪,卻原來是西鳳酒。你一個乞丐都這麼有見識,怎麼不謀份差事,非要看人家臉s 做人。」林展翔沒有什麼見識,他不過通曉本地名產而已,這就好比在中國,上到無牙老人,下到啟牙小孩均能隨口說出萬里長城、故宮、三山五岳等幾樣中國人的驕傲來,是一個道理的。林展翔道︰「我祖籍河南,卻是這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自然清楚。還有,我不是乞丐,也不想做乞丐。」千行者哈哈道︰「對,要志氣才有牛肉吃,沒志氣便啃餿饅頭。吃完這頓以後就靠你自己啦。」林展翔想到正事上來,說道︰「大師,三清行院辦什麼喜事?吳大掌派擺大壽麼?」千行者道︰「吳掌派娶媳婦。」
多了解些情況,對揭露徐、吳的丑惡,光復華山就多一分幫助,林展翔道︰「不知吳掌派的令公子對象是哪家千金?」千行者道︰「你這乞``````」本要叫他乞丐,但听他剛才決心不再討飯,還用乞丐來稱呼就有中傷別人雄心壯志之嫌,遂改口道︰「你這小子問題真多。請貼上寫著吳子慶與陸湘羽攜手百年之約。」林展翔如聞噩耗︰「什麼?」千行者狐疑道︰「陸姑娘是陸世寒的女兒,你認識?」吳左晴害得陸世寒很慘,陸湘羽怎能嫁給仇敵的兒子,做不孝之人呢,必需阻止此事,林展翔道︰「陸前輩的大名如雷貫耳,在下焉有不知之理。陸姑娘就沒听過了,他們大婚的r 子是幾時?」千行者夾了塊肉到咀邊,又停住,這小子為什麼對華山派的事那麼關心?盡管奇怪,卻不生疑,說道︰「明天!」肉送入口。林展翔驚訝更甚, 然暴起︰「什麼?」千行者嚇了一跳,到嘴的肉都飛了出來︰「小子,人家又不娶你娘,干嗎反應這麼夸張?」林展翔心道︰「師父待我恩重若山,陸姑娘嫁了吳賊,怎對得起九泉下的師父。可他們明兒就拜堂了,時間那麼急,我該怎生是好?」說道︰「大師,我小呆子出生到現在沒見過新娘子,你帶上山瞧瞧行不?」千行者晃悟︰「哦,你小子想蹭飯吃。」林展翔順竿而下︰「大師真是智慧過人,我連這點心思也瞞不了你。」千行者本為善徒,得他一棒,滿臉堆歡,不住地答應︰「可以,沒問題,就帶你小子去開下眼界,但是你這身行頭去喝喜歡,只怕未到山門就給人家踹到山腳了。」林展翔低看自己獨有風格的服飾,說道︰「那我該怎麼辦?」千行者感覺笨蛋是最幸福的,因為有人幫他著想,說道︰「你刮了胡子,洗個頭,換件衣裳不就得了麼。」修胡事小,附近河多,洗澡也不難,這些低智商的問題林展翔考慮到了,就是考慮不到能從哪弄件衫來。千行者似乎亦想此節,臉有難s 道︰「我開銷很大的,付了飯錢剩下的不夠你買件衣服了。小子你沒親人麼,沒朋友麼?」林展翔如夢方醒︰「是呀,我家本是這的大戶,和鎮上許多老板都有交往,我去找他們,定有人肯給點我的。大師,你等會,我馬上回來。」講完,嗖的一陣風作,不見了。千行者瞬間震驚石化了︰「難以想象,這小子居然身懷絕藝,我如何半點都看不出來?」其實林展翔的武功已愈千行者,看不出比自己強大的人是正常的。
林展翔找了以前和林家很要好的幾處人家,預不到的是,連連踫壁,有的根本不認他,有的听他自報姓名,認得也裝作不認得。踫了一鼻子灰,林展翔體會到人x ng的無味,這些與林家往昔的深厚交情,只是建立在金錢和利益之上,林家的沒落標志著那所謂的深厚交情就走到了盡頭。難道真的全都是**果利益關系?在打算放棄時,林展翔遇上了伺候他的丫環小秋。那天,小秋出門去了,回莊已見莊院失火,就這樣才得幸免的。小秋驚喜不已,撲在身上哭,帶他到家里為他梳洗,找來一套男裝。林展翔恢復人樣。臨別時,小秋淚水不止,給了很多他舊r 送的首飾,這些事物都比較值錢。林展翔知道以往送小秋的東西,小丫頭不舍得換銀子,而是好好保存著,當下他要一點就辭去了。
走回蘭雅樓,千行者還在喝酒,幾乎認不出他。林展翔簡說討錢的辛苦,讓小二競了件金鐲,付了飯費,定了兩間上房。千行者原要請他喝酒,反而讓他作了東,再看林展翔時,已對這位深藏不露的小子多了幾分敬重。
華山是秦嶺支脈分水脊北側的一座花崗岩山,憑借大自然鬼斧神工,千姿百態景觀被有聲有s 勾勒呈現。主峰南有「落雁峰」、東有「朝陽峰」、西有「蓮花峰」,三峰鼎峙,勢飛白雲外,倒影黃河里,人稱「天外三峰」,尚有雲台、玉女二峰輔于側,三十六峰羅列于前,不僅雄偉奇險,且山勢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拔秀,直是虎踞龍盤,氣象森嚴,古來就有華山天下險的說法。山上因氣候多變,形成「雲華山」、「雨華山」、「霧華山」、「雪華山」,給人仙境的美感。攀在山道上,林展翔道︰「大師,這就是長空棧道。」千行者道︰「不錯,《尚書》記載,華山是軒轅黃帝會群仙之所。《史記》上說,黃帝、虞、舜均曾到華山獵奇。南北朝期間,還沒有通向顛頂的道路,到了唐代,隨著道教的興盛,道徒開始居山造觀,就在北坡沿溪谷而上開鑿了這條險道,便形成自古華山一條路的說法。據傳,華山一派開宗之祖就是道人。」前來登山的客人絡繹不絕,走在長空棧道上,倒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伊夢盈老遠就望見了千行者,三人加快步伐,上來打招呼。林展翔又得睹佳人芳容,心中愉悅。唏噓了下,洪晚秋道︰「大師,這位公子是你的高足麼,怎麼昨天在鎮上沒看到他。」林展翔抱拳輯禮︰「伊姑娘、洪姑娘、東姑娘好,在下是林呆呀。」三女一驚。東維道︰「你``````你扮乞丐?」破胡刀的事不能喧之于口,可林展翔不會編謊,唯有含糊帶過︰「我本不是乞丐的,這事說來話長。我給仇人追殺,掉入深谷,在谷中住了半年,昨r 才得以出谷來的。」四人晃然,卻沒有再問細節。伊夢盈歉道︰「林公子,真不好意思,我把你當乞丐了。」林展翔一笑置之︰「乞丐乞丐,逍遙自在,也沒什麼不好的。伊姑娘謝謝你的花簪。」後一句悄聲說的,小地只有他兩可聞。伊夢盈臉頰緋暈,心底如嗜蜜汁。
得到山門,大岳三雄親迎于此,ch n光滿面與客噓長吁短,送入一批批貴賓。大岳三雄是三個人,年齡在四十上下,是繼無常子之後的一輩,十多年前已技藝聲揚,時下武林中人敬稱「大岳三雄」,比作為華山上的「天外三峰」。遙見義幫嗜老千行者,三雄驚喜難喻,巴巴走來。走在前頭那人身材高大,是個粗豪之士,叫鞏四光他輯道︰「大岳三子鞏四光、于懷人、李永恭迎大師和峨眉眾位師妹。」千行者訝道︰「大岳三雄怎麼改成大岳三子了?」中間的是于懷人,中等個兒,底尖留著約兩寸的胡須,他說道︰「在大師面前,小輩們豈敢稱雄。」千行者放聲大笑,說道︰「開席了麼?」李永比較清瘦,面骨凸出,但j ng神健旺,他上來一步,說道︰「大師未至,師叔也不敢開席的。」這當然是句玩笑話了,千行者略現受寵若驚,說道︰「喲,那老僧還非得來不可。」林展翔心道︰「大岳三雄美名盛大,望不是與吳、徐一樣披著人皮做人才好。」
閑聊幾下,林展翔等人入了行院,但見大堂張燈結采,人滿為患,華山弟子均在忙碌,一派喜氣洋溢。來客中,有表代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姚海克、衡山派的段忠田``````
廳堂上吳左晴和徐錦雲在會賓接物,兩人都五十有幾了。吳左晴出任華山掌派,乃華山七劍客之五,常于江湖上行俠仗義,得號「仁風劍」的稱謂,一時燥名。他穿新衣帶新帽,留有一抹淺須,相容四正,一位舉止投足皆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有誰會想到這副面具下是一個弒殺師兄,弄權奪勢的無恥之徒?徐錦雲主溥華山內務事,表面就扛著「俠客劍」晃子,欺世盜名,七劍中排在第六。他著裝正統,下腮也有撇細須,一雙眼瞳如同黑夜的深洞。
吳左晴百忙之余見過千行者跨門進來,分外欣然,高叫︰「酒肉大師!」笑不攏嘴地行近。眾人一听「酒肉大師」均視線歸一,往千行者看來,大有得見酒肉,不枉此生的勝慨。徐錦雲跟著移至。吳左晴步及于前,說道︰「什麼風把酒肉和尚給吹來了?」伊夢盈三人齊施禮道賀,林展翔越看他虛偽的面紗越厭惡,隨手拱了拱。千行者風趣道︰「是貴派宴席上的酒味,肉香將我這個饞咀皮給引來的。」吳左晴、徐錦雲皆大笑,徐錦雲道︰「人們都說酒肉大師嗜酒肉如命,老弟認為,大師不僅好酒好肉,還挺幽默呢。不管如何,大師能夠光臨,敝院就增輝不少。」千行者婉道︰「徐老弟言重了,我不過有張會吃會喝的咀,搓頓飯吃,什麼增不增輝的。」說到這,他神s 又變得凝重︰「我們正道各門要同氣連枝,才能外抵倭賊,內抗番子。貴我兩派近年來倒生疏了,吳掌派捎來柬貼,幫主也沒吩咐,再這樣下去,惡化兩派的關系,于誰都沒好處。」大伙皆知倭賊是山東浙江沿一帶興風作浪的扶桑賊寇,番子則是境內朝中橫行無忌的東廠一黨。林展翔暗道︰「大師來赴宴,是讓華山派和義幫的關系得到緩解,為大局設想,倒非真的為了滿足自己的口y 。」這般想著,不禁對千行者又多幾層尊欽。吳左晴喏喏稱同。徐錦雲道︰「大師快請內坐,待此間事了,我們再詳談。」千行者交了贈品,一上前,各路豪士均來瞻仰他風采,握手招呼。林展翔毫不起眼,也沒認識的人,仍站在伊夢盈身側。峨眉派不束男丁,吳左晴只道他是隨伊夢盈一路的,並不在意。洪晚秋雙手托出早備好的禮品︰「吳師叔,徐師叔,這是掌派師叔命弟子送來的禮物,請笑納。」武林正派本是一家,各派弟子俱以輩份相稱。徐錦雲收下錦盒︰「宜風師太有心了。」吳左晴佯裝不快,道︰「宜風師太也真是的,華山派難得有一喜,她卻沒到場。」伊夢盈解釋道︰「師父說出家人不好這熱鬧,而囑我師姐妹幾個來道聲恭喜。」吳左晴一拍印堂,說道︰「我倒忘了這個。里面坐,里面坐。」
伊夢盈三女找了空座坐地一塊。吉時可能快到了,林展翔必需即刻行動,拯救陸湘羽出牢籠。走到跟姚海克聊得正興的千行者耳邊輕道︰「大師,我大高興了,沒看過這麼熱鬧場合,我還想四處逛逛。」千行者以為他小孩子的心x ng,揮手讓他自便。林展翔模入後苑,他想要放松點,三清行院客人多,沒人會注意自己的。這個院子好大,比那魯莊更甚,花草樹木都有是些普通常見的種類。畢竟華山派也是幾千口人的大家庭,房屋不多不行。但是靜悄悄的,和前廳比較,一個天一個地。林展翔犯窘了,陸姑娘的閏室在哪呢?總不能一間間搜吧,那樣就算人家入洞房,行了造人運動也找不完的。愁著,指路人登場了。林展翔看見兩俾女各托著一些化妝的物事從左西角步出,往走廊北上,還談著話兒。雖然隔著一定距離,林展翔卻听得清楚無漏,他不知是自己功力始臻化境,助長了听覺。俾女甲道催道︰「快點啦,等會小姐又要發脾氣。」俾女乙語調頗有憂怨︰「小姐一r 不發脾氣,太陽從東邊下山。」俾女甲道︰「希望小姐嫁給吳公子,能收斂點,不然咱們沒法活了。」俾女乙臂尖踫了下同僚,說道︰「到啦,別作聲了。」林展翔無法證實她們口中的小姐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陸姑娘,但他決定試試運氣。兩俾進了間房,捎上門,林展翔默數著,是左排自西到北第十二所,當楮撿足移到室外,俯首貼耳,但聞嘰哩嘩嚕,語音不晰,他手一輕觸,門扉裂縫,原來是虛掩,並沒穿閂鎖住。林展翔大著膽s ,冒著偷覷罪名,推開閃入,輕輕合上門,心下倒緊張了,因為他沒想好見面後該說什麼,從何說起。
林展翔打量周遭,一張床鋪,繡花被疊得齊齊整整,垂簾半卷。一副桌椅,台上有生果、茶具。角落擺了只木立櫃。右邊三塊屏風並列,屏風那頭有說話聲。林展翔靠近屏風一端,探頭望去,恰見一女身無片縷,縴腰豐臀,雙峰插雲,膀子下有顆花生米大的黑s 胎記。他趕緊縮回,面赤耳熱,心跳頻率加速再加速。他雖和依依時有摟抱,卻尚未越雷池一步,所看過這麼暴露的女人是吃n i時的n i媽外,此為第一次。林展翔運功熄內火,將超速心跳頻率調轉正常,伸手擦擦鼻孔,沒流血就好。等了不多久,估計她已換完衣服,林展翔探出單眼。三名俾丫各自分工,梳頭的梳頭,涂脂的涂脂。紅妝女對著銅鏡,半個臉映在鏡面上,捷眉彎彎,施了粉的膚s 更是白女敕。由于角度視線的限制,林展翔只能瞧到那麼多,他想這位穿紅裙的新娘準是師父遺女陸湘羽了。
不錯,此女正是今晚主角之一的陸湘羽。吳、徐在逼陸世寒墜涯後,就要斬草除根,y 將陸皓、陸湘羽除掉,永絕後患。可陸世寒一去,而最大受益者是吳左晴,兩個孩子無故又蒙難的話,吳左晴決是月兌不了嫌疑,困為他是直接受益人。思量再三,也沒下手,這兩遺子還小,什麼都不知道,殺了徒增罪業。徐錦雲卻說無毒不丈夫,現在不能殺,等陸世寒的事淡散,必要想辦法除卻。豈知時間一長,陸湘羽出落得如花似玉,吳子慶一頭扎進去,無法自拔。吳左晴不想毀了兒子的幸福,便打消了鏟掉陸湘羽的念頭。既然陸湘羽不殺,那也無須冒險殺陸皓,反正陸世寒到今下,骨都化了,又有誰知道那件事了。就這樣,陸世寒的兩個孩子才得以僥幸活了下來。
陸湘羽對著鏡,大婚在即,竟無一點開心的樣子,她只手支頤,臉顯絲絲愁s ,嘆了聲。林展翔看得細微,暗忖︰「她好像不是很高興,為什麼呢?我若與依依成親,不知有多快活。她嫁了喜歡的人,該感到慶幸呀,莫非她不愛吳公子,可要是不愛,又怎能選擇嫁給他?女人家的心思,我真猜不透。」
俾女甲梳理著她的青絲,說道︰「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r ,干麼悶悶不樂的?」陸湘羽反問︰「小嫣,我笑不起來,是否每個女孩將要嫁人的時候都是這般?」那被稱為小嫣的俾道︰「我還沒嫁人,怎體會得出。」陸湘羽翻了白眼,道︰「亞荷,你說。」涂粉的俾女乙叫亞荷,她「哈」的一下,說道︰「小姐,我也沒成婚哩。」陸湘羽說生氣就生氣,猛拍木桌,台上放著的胭脂盒、畫眉筆、鳳釵、珍珠環、爛銀發夾、翡翠鐲等一齊起舞,由于這些物件的大小重輕不一,所跳的高度和舞姿都不同。
三俾一驚,也不敢吱聲,垂首任憑主人發落。陸湘羽食指戳推亞荷的額頭,叱道︰「沒嫁過人你不會想象一下自己是新娘子嘛,嗯!你們就把自己看作新娘,身當其境,體受那種感覺是不是和我這樣不就得了麼?真笨蛋。」林展翔苦笑︰「似乎有點強人所難,這陸姑娘大有的x ng格了。」小嫣幾女仍未作聲。陸湘羽也認為感覺這種事每個人的感受都不同的,說道︰「算了,算了,繼續吧,別耽了時間。」她們如得大赦,又著手工作。整裝的那名俾女叫姝兒,她有幾分機靈,說道︰「小姐,你跟吳公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吧?」陸湘羽點點頭︰「是一塊長大的。」姝兒道︰「你們兩個郎才女貌,天造地設,是我們華山派公認的一對壁人是不?」陸湘羽沉思一會,道︰「那是大家的看法。」姝兒扶正她的著裝,說道︰「去年中秋你爬到百尺峽上賞月,差點失足掉下去。吳公子為救你,自己反而摔了下來,左肢折斷,躺了半載。他對小姐的愛是沒得說的。」陸湘羽稍有抗議︰「姝兒,你搞清楚,是他要救我,不是我要他救我的。」姝兒整理著她的新服,說道︰「你若求他救你,他才救你的話,那便顯得沒意義了。他自願的才情真意切,有這麼個人肯為你犧牲,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還不滿足呀小姐。」按理說知足了,陸湘羽卻提不起勁︰「可我對他找不到感覺。」姝兒無法感受她的感受,住口不說了。小嫣扎束完畢,說道︰「好了小姐,戴鳳冠試試。」亞荷捧起花冠,端正地罩在她頭頂,還艷羨贊美幾句。小嫣套上紅蓋,先卷在側,說道︰「待會出門,小姐你就放下蓋頭,放下後,要等姑爺揭開,記住,你自己千萬別揭,很不吉利的。」陸湘羽無j ng打采︰「知道啦,你們去吧,我一個人靜靜。」姝兒說道︰「小姐,不要想大多。」和小嫣、亞荷告退。林展翔y 奪門,但時間不允許,當下一縱,上了房梁。
三女走後,林展翔將要竄落,見陸湘羽從屏風出來,即收住,他想就這樣現身過于唐突,只得再呆會。陸湘羽到床沿坐了一陣,凝思著她所說的感覺。林展翔終于看到她整個面貌,秀目流波,香膚玉肌,俏麗婀妍,楚楚可人的,一時給迷得老爹姓什麼都忘了。陸湘羽脾x ng有些霹靂,為人好動,坐不多久又移身椅上,斟了懷水卻沒喝,望著茶水發楞。楞了下,自喃道︰「子慶,你是我的幸福麼?」
時候不多,必須行動了,林展翔說道︰「你連自己的幸福都搞不明白,作何還要嫁他?」陸湘羽呡呡嘴,道︰「你知道個鬼呀,全華山派的人均認定我與他是一對,我不嫁他,嫁你麼?」旋爾想到房里就自己,怎來另外的口音?突然驚起,左尋右覓︰「誰?哪個混蛋在說話,給本姑娘滾出來!」一面還戒備著。林展翔一蹬,平穩到地,說道︰「陸姑娘莫慌,我沒惡意的。」陸湘羽鼻孔一大,嚎道︰「你!干麼躲我房里?干麼躲我房里上面?干麼偷偷躲我房里上面?」林展翔忙解說︰「我是來找你的,我有話要跟你講。」陸湘羽看他比自己還惶措,也不懼怯了,說道︰「你什麼人呀,想瞧本姑娘芳容走大門嘛,爬那麼高干嗎?」臭美的想︰「這傻子定是暗戀我了,s 膽夠大,敢藏在我蜜閏中。」她一高興,倒也不發火了。林展翔口笨詞拙,不知如何啟齒,干脆直述來意︰「我看你做新娘乃郁郁寡歡的,心里沒底,不如不嫁了,我來是要跟你說不要和吳子慶成親,你們不能拜堂的。」陸湘羽一愕,這又s 又呆的家伙膽子不小,暗地喜歡我就是了,還公然叫我不可以嫁給子慶。說道︰「不關你的事啦,你快走吧,我不會跟誰說你闖進我房間的。」林展翔急了,說道︰「實話與你說,我是你爹的徒兒,是師父叫我來的。」陸湘羽只道他讓自己深深迷住,編些謊言來騙自己而不能與子慶完婚,但想到父親早故,一陣傷懷︰「爹離開我很久了。」林展翔道︰「不,你爹他沒死。」這人越來越離譜了,陸湘羽道︰「你說什麼?」林展翔真也夠愚蠢的︰「我說你爹沒過世,哦不,是故世了。」陸湘羽听他的話不倫不類,心道︰「這傻子那麼喜歡我,想勸我不嫁別人,可惜大沒腦子了,撤個謊還錯漏百出,嘻嘻!真逗。」說道︰「行啦,我知道了,你快走吧,被人看到你在我這,你就慘了。」林展翔猜是她听懂了,轉身要去,忽又掉過頭來道︰「陸姑娘,你都沒答應我嫁不嫁人。」陸湘羽怕他擱得久了教人瞧見,于他不利,就想快點擺月兌他的糾纏,胡口亂扯︰「好好好,我答應你不做他妻室,行了吧?」林展翔找不到不相信美女的理由︰「嗯,那我先走了。」剛起足,察覺門外腳步聲響,說道︰「有人來了。」陸湘羽再翻白眼︰「美女就煩惱多,哪有人呢?這傻子準想和美女多呆一會,便故弄玄虛。」她身居華山,雖有武藝,卻怎比得了林展翔,所以林展翔能辯出而她不能。
陸湘羽暗自好笑,傻子就是傻子,連出的主意都那麼傻。但當她去拉門時, 的打門聲傳入,只听到一男音說道︰「姐,我看你來了。」陸湘羽一驚,心道︰「真的有人,不知道這小子是走運還倒霉。」因有人到了,林展翔就可以繼續呆著,卻正是有人來,又怕被發現,所以難說是走運或倒霉。陸湘羽朝外說道︰「等會,我在換衣服。」外頭那人道︰「哦,快點。」林展翔悄道︰「我要不要躲起來?」陸湘羽拉他遠開,道︰「你說呢?我馬上跟人家拜天地了,讓人看到我和你此刻孤男寡女在這,指不定會說出什麼不堪入耳的話,何況他是我弟弟,都不知道他以後怎麼看我。讓你害苦了!」封建社會,女子很注重名節的,有的甚于x ng命。林展翔舉首一望︰「我上去躲躲。」陸湘羽不同意︰「要死呀你?我弟弟武功高強,人也機靈,你逃不過他的眼楮的。」林展翔左邊一指︰「我從窗戶出去。」說去就去。陸湘羽牽住他,說道︰「那邊是池塘。」以林展翔的聰明才智,他徹底投降了。陸湘羽籌得一計,說道︰「上床。」林展翔沒反應過來,卻照做,鞋也不除,蹦到榻上。期間外面那人催了幾次,陸湘羽均拿沒換好衣服為由頂了回去。
林展翔蹲在陸湘羽背後,卷縮一團,聞著她身體散發的香息,心下蕩漾了漣漪,但不敢稍動,老實貓著。陸湘羽寬坐在床邊,兩手左右垂下,加上袖子,遮擋很大。妥當後,她肘尖回撞,三叮四囑才叫道︰「得了,弟弟你進來吧。」伴著啟門之聲,室內多了個傲骨少年,黃裝勁束,豐神英俊。他一股放在椅上,倒茶自飲,說道︰「姐,恭喜啦!」陸湘羽碎道︰「喜個屁,結婚一點都不好玩,我懊悔啦。」兩姐弟打小就很隨和,卻也相親相愛。陸皓臉一嚴,說道︰「怎麼了?吳師兄他欺負你?」陸湘羽平r 講話大大咧咧,眉飛s 舞,這會又想起身揮手比劃著說話,以助聲勢,但總算記得後尚有一人,說道︰「給他個沙包做膽,也不敢欺負我。」陸皓作出一副怕怕的樣子︰「哎喲,我的大公主,那究竟是哪不長眼的東西惹你了?」陸湘羽想快支開他,讓林展翔早些離去,沒跟他閑扯︰「惹本姑娘的狂徒還沒投胎,是我庸人自擾。你到外面幫手呀,我要靜一靜。」陸皓懶道︰「都忙完了,大家這會全在前院看戲,就等吉時一到,新郎新婚行過儀式,便可開席。」陸湘羽趕他不走,再來一招︰「你去把子慶叫來,我和他談點事。」陸皓理由充足,說道︰「不好意思,結婚前一天到拜堂前這段時間,新郎新婚是不可踫面的。」陸湘羽焦慮道︰「你能不能出去?」
女生外向,果然不假,還未拜堂呢就不認親了,陸皓略感不快,說道︰「我們姐弟兩個不到十歲,父母相繼而逝,我們就成了野孩子,一直都互依為命,熬到今下。姐姐要做人家媳婦,唯一的親弟弟也不管了,我好意來看你,板凳都沒坐熱,你就``````你就急不可耐地轟我走。」林展翔心咒道︰「陸姑娘、陸兄自小雙失二老,無依無靠,r 子肯定慘不堪言,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吳左晴、徐錦雲所賜。我必將此二人的罪名公諸于世,以慰先師之靈。」陸湘羽眼眶濕了,說道︰「弟弟,你誤會姐姐啦,我沒有不管你,我怎能不管你呢?」陸皓見姐姐真情流露,化悲為樂︰「騙不騙人?」陸湘羽咋怒︰「傻該子,姐不疼你誰疼你。說吧,有什麼事?」陸皓道︰「我听小嫣講,你哎聲嘆氣,便來給你解解壓。我個人認為你嫁了好老公,很怕失去他,很怕這是一個夢,所以緊張,對不對?」陸湘羽微微晃頭,說道︰「不是這個感覺。我跟子慶在一塊,好像之間缺了什麼,就是不來電,沒那種魂牽夢繞,特別想念,很想依靠他的感覺。我也搞不懂為啥。」陸皓更不理解,說道︰「感情要慢慢培養的。總之,現在各大門派的客人已雲至,你可不能在這會打退堂鼓,讓掌派師叔下不了台,惹得天下英雄嘲笑。」陸湘羽好不厭煩的道︰「知道啦,我不過說說感受而已,沒說臨陣月兌逃,再則子慶對我那般好的,我還奢望什麼樣呢。」林展翔听著,蠕動了下,心道︰「她不是親口答應我不嫁吳子慶的麼,作甚又反悔了?」他一動,觸到陸湘羽的玉背。陸湘羽右肘回撞,暗示莫亂動。林展翔想等陸兄走開了,再細問個明白就是了,安分地蹲著。陸皓直比做新郎官高興,說道︰「這就是啦,我下半生美好生活都捏在你手里。」陸湘羽窘道︰「我結不結親卻與下半生何關?還要姐照顧你一輩子呀?」
陸皓走上兩步,神秘兮兮的說道︰「姐,我上次到義幫送請帖,遇見一位女孩子。」陸湘羽撲哧一笑,說道︰「有人的地方都有女孩子,你又不是沒見過。」陸皓頗為興奮的說︰「這不一般的女孩子,是我喜愛的女孩子。」陸湘羽自頭到腳打量他,道︰「咦,我們小陸長大了。叫什麼名字?是誰家的呀?」陸皓喜滋滋的道︰「她叫何芝女,她爹爹是義幫義和堂掌堂何賽飛,人稱‘棒子手’,一條胳臂粗的鐵棒,使得是出神入化。」近年來義幫、華山的關系下滑,原因是義幫的人拒絕與華山派弟交往。陸湘羽不看好他這段煙緣,說道︰「他們義幫當我們是仇敵一樣,做朋友都難,別說娶義幫的姑娘了。」陸皓道︰「所以說我下半生美好生活都捏在你手里。」陸湘羽不明其意,道之︰「此話怎講?」陸皓兜了個大彎,終于說到正題︰「你嫁了吳師兄,咱們就是親家啦,義幫何前輩如不肯將女兒許予我,吳師兄非得助我不可,他去求掌派師叔到義幫說話,有掌派出馬,這事準能和美。」陸湘羽道︰「你想多了,掌派師叔一直對我們姐弟疼愛不減,就是我跟子慶不成婚,掌派師叔也會為你出面打點的。」林展翔心道︰「總算吳左晴有點人x ng,沒待溥師父的兩個孩子。」陸皓道︰「那不同的,我們爹和掌派稱兄道弟,現又結親家,親上加親,他說什麼也得幫我的。」陸湘羽道︰「這倒不難,只怕人家何姑娘已有所屬,看來上你。」陸皓一拍手,自信滿滿的說道︰「這層不用姐c o心,我與何妹妹一見鐘情,惺惺相惜。我還特地約她幾回,感情升華到``````」他抬頭仰望,續道︰「目不及頂了。雖然義幫義和堂護堂師公孫眉公孫法老的兒子公孫學武對芝女妹妹窮追猛纏,可她不動心,就愛我一人!」說話間很是榮耀,臉盆醞釀著無邊的幸福。陸湘羽也為他高興,說道︰「兩情相願就好,一會去給爹娘上柱香。」陸皓是個孝敬的人,說道︰「早上過了,以後天天都上。」忽然面s 突變,他發現姐姐身側床鋪里露出一片白灰s 衣角,這片衣角與粉紫s 的床單和陸湘羽通紅的裙衫極不相符,暗自戒慎︰「床里有人?姐姐向來活潑,跟我聊了半個時辰竟一動不動,莫非是誰背面挾持了她,讓她不敢稍動?姐老是找借口讓我出去,是怕挾持她的人連我也傷害了?啊,定是這樣的。」陸皓又移前一步。陸湘羽一陣焦緊,說道︰「小陸,你坐呀,站著干嘛?」陸皓抽出背上的佩劍,說道︰
「姐,我最近學會了一套劍法,叫‘青玄劍法’這路劍術要用青玄劍才好,可惜本派的沿襲的寶物青玄劍失傳了。我就用這把爹爹留下的銀紋劍代替,演習給你看,不足之處,還請你點拔點拔。」陸湘羽本要制止的,但沒開口,陸皓已興味盎然地在房中耍起來了,不想掃他的興,只得權由著他。陸皓邊舞邊想︰「挾持姐的那人定看不到我,我假裝練劍,然後靠過去一把將姐姐拉開,再宰了他。」揮出一招「法蓮妙華」時,說道︰「姐,劍勢怎樣?」陸湘羽哪有心思賞柝,敷衍道︰「嗯,還行吧。」陸皓沒再搭訕,邊揮邊挨上。陸湘羽只道他的劍路本是如此,並不計較。林展翔但聞劍聲,未見其影,心道︰「不知陸兄劍藝如何?有機會得找他一比雄長。」
陸皓越退越近,斗然疾伸左手,拿住陸湘羽的肩膀猛烈一拉出,果見床上伏有一人,高喊道︰「來人哪!有賊!」陸湘羽驚定之余,說道︰「小陸,別叫。」可月兌口而出的話覆水難收。林展翔眼前一光,已知暴露了藏身,見陸皓劍尖遞到,快速閃去。陸皓一擊不著,連下殺招,劍式大闊大開,頓時間,蚊帳簾布千窟百窿。林展翔武功本勝他許多,卻並不想和師父遺子動手,怕傷他,是以不亮兵刃,不還攻,卻一一躲過對方的快劍。陸湘羽直跺小足,這事若鬧大,人家說我還沒拜了堂就不守婦道,往後哪有臉做人,說道︰「小陸,住手呀!讓他走。」陸皓听姐護著那人,已知他並不是歹徒,也想收劍,然而,這項青玄劍法得成,自引以為傲,卻在這床鋪的尺許容間,發了二三十記,竟奈何不了一個和自己年齡仿若且手無寸鐵的人,無疑是奇恥大辱。非但不肯停,兼之放招愈加狠。
林展翔雖堪堪避過,可對頭攻得嚴實,何況床上本就空間有限,竟也沖不出來。便在此下,外面的叫喊聲,腳步聲大作,門被踹開,緊接著,吳左晴、徐錦雲、姚海克、段忠田、大岳三雄、峨眉三娥等趕至,均不知這里唱的是那一出。因小屋擠不下,很多人在室外勾頭探,意y n著房內發生的事。陸湘羽幾乎要崩潰,百口難辯呀。吳左晴喝道︰「什麼人?」陸皓撒了手,才意識到自己為逞一時之氣,害了姐名節有損,他還算醒目,靈念一動,說道︰「掌派師叔,六師叔,此人不知從哪來,竟敢擄我姐姐。」這般說固是保全了陸湘羽的清白之名,可如此一來,則讓林展翔作了冤大頭。陸湘羽雖蠻橫潑辣,卻分得清善惡,若累及林展翔,于心何忍?峨眉三女看到林展翔在新婚子的床上跟新娘子的弟弟打架,又驚又詫。徐錦雲指著站床里的人喝問︰「你是誰?到陸姑娘的房里做什麼?」林展翔跳下床,說道︰「在下姓林,我不是擄陸姑娘,我是來找她``````」想到自家一個外人,此時此景,來找一個馬上要和人拜堂的人,極是不妥,大有那種直截給新郎官戴綠帽的成份,便咽住沒往下講。吳左晴很沒面子,若非礙在眾多客人的份上,早一掌斃了這小子,可他即然披著「仁風劍」的招牌示人,在眾目睽睽下又怎會沒大肚量呢,說道︰「林少俠,你闖入陸姑娘居室,所為何來?便請說個明白。」林展翔再愚魯也不會跟大家說,我來找陸姑娘叫她不要嫁仇人的兒子。可他不識撒謊,腦不靈活,短時之內,竟對答不上,唯唯吱吱的。伊夢盈激起俠義心,就想,這人是酒肉大師帶來的,不救又說來不過去,然則對他也有著幾絲好感,即挺身而出,說道︰「吳掌派師叔,他是我師弟,真是很不好意思。」她將林展翔拉到身邊斥道︰「師弟,這是新娘子的閏居,你平時在大武殿胡鬧就罷了,但這是人家的地方,我們是客。」林展翔知她為己解圍,進入角s ,說道︰「師姐,我不敢了。」這聲「師姐」發自肺腑,他叫得很甘願,還直盼做她的師弟,那就能天天相見了。陸皓了解姐姐回護林展翔,是互為認識的,先前誣他擄掠姐姐是迫不得已的,如真害他,良心上也過意不去的,听伊夢盈那樣說,又一計成,說道︰「噢,原是個好s 之徒,必是垂涎我姐姐的美貌,偷跑進來看我姐的。」眾客向陸湘羽一望,果是一位有傾城之容的不可方物,對陸皓的話默認了。
眾客本不識陸湘羽的,但看她這身的打扮,豬跟你都知道她是新娘啦。吳左晴不想事情鬧烈,要是盤根究底,查出這姓林的和陸姑娘有染,于自己聲名掃地,就大不值了。「仁風劍」嘛,表面總得充充好人,擺擺虛懷若谷的肚量的,再記起接待峨眉派客人時,這姓林的小子確在里頭,便道︰「一場誤會而已,大伙繼續看戲,吉時馬上就到了。」陸皓說道︰「伊姑娘,管好你師弟,別給我們添亂了。」伊夢盈團團作輯︰「陸師弟、吳師叔、陸姑娘,對不住,給你們麻煩了,我會看著他的。」吳左晴道︰「好了,都去吧。皓兒,你留下陪你姐姐。」陸皓遵照執行。徐錦雲疏散客流。這個結局于誰都無損,陸湘羽松了一身,見林展翔讓伊夢盈牽著出門,暗道︰「小豬呆有那麼漂亮的師姐,還不滿足?」
千行者不愛看戲,老早就等不及了,跑到廚房,一手提壺,一手抓肉,喝著吃著,還拿啃了半的雞腿作指揮棒,口沫紛飛地督導群伙工做菜。林展翔大鬧洞房,他也不知曉。
離開內院,伊夢盈將林展翔拉到一角,晾在一旁,賭氣不發言。她不知自己為甚氣惱,為甚酸溜溜的。前庭熱鬧非凡,歡聲雷動,主賓均在欣賞大戲,那是吳左楮特意請來的戲班子。這會天已放黑,林展翔瞧不清伊夢盈臉上的變化,說道︰「伊姑娘,多謝你了。」伊夢盈微嗔,扭側身去,沒有啟唇。林展翔想是她沒听到,上前又講一遍。伊夢盈心淡地說道︰「我以為你是很老實的人,豈料你這般輕浮,竟闖進新娘的房里偷覷,早知就不救你啦。」任何人都可以誤解自己,美女卻是不能,這大概是美人潛在有好強魅力。男人均想把優秀的一面展現在鐘意的女子眼前,而極力掩飾丑陋的一面。林展翔的形象受涂鴉,他耐不住了,決意將真相坦告,以修正自己在伊夢盈心目中的形象。說道︰「伊師姐,昨r 在山下,你慷慨解囊,給我印象頗深,我斷定你是個很善良的人,也很靠得住。有件事我要跟你說清楚,再乞姑娘伸一伸援手。」伊夢盈听他說得鄭而重之,正視著他,道︰「什麼事了?你講吧,只教能力所及,我樂于相助。」林展翔檢察四環,見無異況,便將掉入山谷,遇到陸世寒等過程說來,其中破胡刀一節隱去。伊夢盈得悉這個駭人之聞,還是選擇相信,確切來講是信任林展翔。
林展翔掏出旋木令、三本秘笈,全擺在她眼前。伊夢盈再無疑心,說道︰「先收好這些東西。現在怎麼辦呢?陸姑娘就快拜堂了。」林展翔已藏了物件,說道︰「我剛才去找陸姑娘,想勸她逃婚,誰知越搞越遭。這個秘密,我只跟姑娘你一人講,你無論如何得幫我。」伊夢盈道︰「吳師``````吳左晴、徐錦雲是衣冠禽獸,武林中絕不會允許有這樣的敗類。可我也沒主意,要是五師妹在就好了,她的錦囊妙計取不盡,用不完。」林展翔捏緊拳頭,說不得就硬闖,非要將陸姑娘劫走,使她不能順利完婚。伊夢盈遙觀戲台上的花旦小生,隔得遠也看不清在演什麼,這個場合估計不會唱「霸王別姬」、「趙氏孤兒」、「倩女離魂」此類悲催的戲劇。應是演些很襯托環境的曲目,如「西廂記」、「梧桐雨」、「牡丹亭夢」都是歌頌愛情的才合適時宜。伊夢盈踮起腳丫望了下,突發奇措,說道︰「林師弟,我們不妨試一試。」林展翔眼楮和她同一方向︰「什麼?你有計策了?」伊夢盈道︰「我讓你扮陸老前輩。」林展翔覺得不妥,第一是年齡問題,一老一少,易露餡,其二是長相上的差別,老一輩的人物都認識陸世寒,教人一看,立馬拆穿西洋鏡。伊夢盈早有顧及這層,道︰「你不是說陸老前輩在絕谷擱了十幾載,變得人不人樣,鬼不鬼相的。你就扮成昨天在鎮上的模樣,胡子遮住半個臉,現是天黑,你站得離燈火遠點,只要你說出能證明自己是陸世寒的話,便無人生疑。等大伙信了你後,再將吳、徐的虛偽的面紗摘下來。我會在一邊與你唱雙簧的。你咀里含個東西,講話的聲就沙啞了。」林展翔大喜︰「這點子好,謝謝你夢盈師姐。」伊夢盈一怔,伊師姐改夢盈師姐了,關系又密了一分,她說道︰「我去戲台後面偷假胡子,你除下外套,捅它一千八百個窟窿,我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