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國紀事 第五十一章 邲之戰

作者 ︰ 草廬

()公元前597年夏末,楚莊王征服鄭國後,揮師北上,駐扎在鄭國的郔邑(今河南鄭州北),休整軍隊,調整三軍將帥,任命沈尹領中軍,子重領左軍,子反領右軍。準備飲馬黃河,展示軍威之後,凱旋而歸。

此時,突然接到探報︰晉國發兵救鄭,已經逼近黃河!

晉景公听說楚軍圍攻鄭國,出動六百乘戰車,以荀林父為中軍統帥,先縠任副將,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士會率領上軍,郤克任副將,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趙朔率領下軍,欒書任副將,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韓厥擔任三軍司馬,魏、趙旃、荀塋等數十員部將隨行,浩浩蕩蕩直奔鄭國而來,想要以強大的陣容和兵力,一舉打敗楚軍。

楚莊王曾兩次敗在晉軍手下,對取勝沒有信心,不想應戰。令尹孫叔敖也主張退兵。可是楚王的寵臣伍參卻反對撤退,指責孫叔敖怯懦厭戰,兩人發生爭執。

孫叔敖說︰「從去年到現在,圍鄭、滅陳、伐宋,將士們連續作戰,已經疲憊不堪,大家歸心似箭。而且軍隊給養不足,武器裝備損壞嚴重。你不察軍情,偏要堅持與晉軍交戰,倘若不能取勝,你伍參的肉能夠將士們吃嗎?」

伍參反唇相譏,說︰「如果不能取勝,我的肉將會落到晉軍手中,你們這些懦夫怎麼能吃得上啊?做為令尹,听到敵軍來了,卻要撤退,這與臨陣月兌逃有何兩樣?我替你感到羞恥!」

孫叔敖不听,命令軍隊回車南向,準備撤退。

晚上,伍參又單獨拜見楚王,勸諫說︰「晉國的荀林父新任中軍主帥,沒有威信,不能令行禁止。副將先縠乃先軫之孫,剛愎自用,缺乏仁愛之心,而且倚仗祖輩的功勞,不會听從荀林父的調遣。上軍主將士會,與下軍主將趙朔,各有派系,相互不服。因此,他們無法做到軍令統一。一旦開戰,將軍各行其是,士兵無所適從,猶如多王之蜂,焉能不敗?我軍乃王者之師,屢戰屢勝,所向披靡。眼看敵軍將至,豈能不戰而退,而將鄭國拱手與人?這樣一來,不僅諸侯恥笑,就是君王自己怎麼受得了此等羞辱?」

听了伍參的一番話,楚王不再猶豫,命令孫叔敖調轉車轅,進駐陳國的管邑(今河南鄭州),準備迎戰。

晉軍到達黃河時,听說鄭、楚兩國已經結盟,荀林父便想撤兵,召集士會、韓厥等人商議說︰「已經遲了,何必勞民傷財?不如暫且退兵,等到楚軍撤離以後,再出兵伐鄭,逼其就範,如何?」士會也想退兵,說︰「我看可以,退兵乃是上策。用兵之道,就是要瞅準對方的弱點,乘機而動。目前楚國內政穩定,實力雄厚,不可以硬拼,應該避其鋒芒。否則,必將兩敗俱傷。」

先轂堅決反對,說︰「這怎麼可以!既然前來救鄭,豈能半途而廢?晉國之所以稱霸天下,不就是因為軍隊勇猛,群臣忠誠盡力嗎?如今大敵當前,不去迎戰,卻要退卻,這是懦夫之見,我決不會同意!如果因為不盡力而失去諸侯的信賴,丟掉霸主地位,還不如死去!」于是,先轂未經荀林父應允,便獨自帶領一支人馬渡河去了。

司馬韓厥見事態嚴重,勸荀林父說︰「您是主帥,豈能各行其是?一旦先轂失利,丟掉軍隊,您的罪過可就大了。還是一起渡河吧!萬一不能取勝,大家一起承擔罪責,怎麼樣?」

荀林父很無奈,只好接受韓厥的建議,命令部隊渡過黃河,駐扎在敖、鄗兩山(今河南滎陽北)之間。先轂見大軍過河,十分得意,自語道︰「諒你們也不敢退兵!」

鄭襄公得知晉軍過了黃河,驚恐不安,心想︰一旦晉軍獲勝,必定要討伐鄭國親楚之罪,不如暗中疏通晉人,將來誰勝就歸附誰,免得挨打受氣。于是派皇戎前往晉營,對晉人說︰「寡君和百姓望眼y 穿,天天期盼貴軍救助。結果兵敗城破,不得已而順從楚國,也是為保全社稷不亡,但對上國絕無二心。眼下,楚軍接連取勝,狂妄自大,防務懈怠,假如貴軍突襲他們,鄭軍願為內應」鄭使皇戎走後,晉軍將領意見分歧,有的主張馬上進攻,有的主張等待時機,爭論不休,莫衷于是。

楚莊王為了麻痹晉軍,連續兩次派使者向晉國人求和。荀林父自然樂意,遂答應和談,並約定了會期。同時,楚王又派樂伯、許伯、攝叔等人駕馭兵車,沖入晉軍防區,單車挑戰,s o擾晉軍。

晉將魏、趙旃,因長期受壓不被重用,對執政者不滿,想從中搗鬼,讓晉軍吃敗仗,便請求與楚人單車挑戰,荀林父不允許。他們又請求去楚營和談,荀林父才答應了。魏、趙旃走後,郤克說︰「這兩個人心懷怨恨,他們去楚營,很可能挑起事端,必須提防。」先轂斥責說︰「馬後炮,賊走了關門,有何用場!」士會說︰「提防總是應該的,萬一他們激怒對方,楚軍乘機襲擊,我們措手不及,損失可就大了!」先轂反對說︰「上次鄭國人勸我們進攻,你們不敢行動。現在楚軍求和,你們又不真誠與人友好,反而要提防人家,我不干!」

眾將意見分歧,荀林父舉棋不定。于是三軍各行其是,上軍的士會為了自保,命令鞏朔、韓穿抽調兵士,編為七個分隊,埋伏在敖山之前。中軍的趙嬰齊帶領部隊,在黃河岸邊備好船只,以為戰敗撤退之用。其他將領也各自為政,私下調兵遣將,都不向荀林父請示。

魏、趙旃誠心搗亂,不想讓晉、楚議和。魏先到楚營,告訴他們說︰「晉軍將領反對議和,希望立即開戰。」返回後,又對荀林父說︰「楚軍出爾反爾,現在又不想議和了,而且已經做好了交戰的準備。」荀林父對魏的話,將信將疑,坐等趙旃的消息。

荀林父料想不到,趙旃接受命令以後就躲起來了,根本沒有動身。等到天黑以後,趙旃私自帶領百余名士兵,駕著戰車,去偷襲楚軍。到達楚營附近,趙旃命令部下沖進營去襲擾,他自己則留在軍門外,席地而坐,一邊飲酒一邊觀察動靜。等到楚軍被驚動後,趙旃一聲 哨,帶領部眾朝密林方向逃去。

楚莊王听說晉兵來犯,立即登上左廣車(楚軍的指揮車,分左右兩廣,每廣三十乘,輪換待命),由彭名駕車,屈蕩擔任車右,朝著趙旃逃走的方向追擊。趙旃听見追兵跟上來了,便棄車遁入叢林。屈蕩望見有人逃亡,跳下戰車,追至林中。二人徒手搏斗,屈蕩力大,抓住趙旃的鎧甲不放,將要生擒時,趙旃拼命掙月兌鎧甲,逃之夭夭。

荀林父听說趙旃被困,急忙調集軍隊,前往接應——經過魏、趙旃一番s o擾,晉、楚兩軍終于開戰。

此時天s 漸亮,楚將潘黨望見遠處塵土飛揚,以為晉國大軍殺來,飛馬告急。孫叔敖害怕楚王孤軍深入,遭遇埋伏,遂命全軍列陣迎戰。他向將領們下達命令說︰「君王已經出發,爭取戰機,立刻進軍!寧肯我軍逼近敵人,決不能讓敵人逼近我軍。《詩》雲︰‘兵車十乘,以先為勝。’《軍志》亦雲︰‘先發制人,可奪其心志。’」于是楚軍各部迅速完成集結。孫叔敖率領中軍,以戰車開道,士卒跑步前進,增援楚王。

楚莊王追擊途中,與前來接應趙旃的晉軍相遇,雙方展開激戰。楚王寡不敵眾,正在危急關頭,孫叔敖率軍趕到。晉軍見楚軍大隊人馬掩殺過來,不敢應戰,慌忙撤退。楚王返回軍中,重新部署兵力,命子重以左軍攻晉上軍,子反以右軍攻晉下軍,他自己和孫叔敖引領中軍,攻打晉的中軍。于是,向晉軍發起全面進攻。

晉軍猶如一盤散沙,面對楚軍的突然進攻,荀林父不知所措,慌亂中擊鼓傳令說︰「先渡過河去有賞!」士兵听到命令,丟盔撂甲,直奔黃河岸邊,搶奪船只,爭相登船。未能上船的人扒著船沿拼命上攀,先上船的人就用刀砍他們的手指,船中的斷指成堆,慘不忍睹。因船只太少,晉軍余部只好順著黃河向右撤退,遇到船只,便拼命強渡。唯有士會的上軍幸免于難,駐扎原地未動。士會為了自保,提前在敖山前設置了埋伏,楚軍害怕遭到伏擊,未敢觸動他們。

楚王見晉軍撤退,命工尹齊率領右方陣,追擊晉下軍;派潘黨率領四十乘戰車,跟隨唐侯的左方陣,攻打晉上軍。

晉將駒伯問士會說︰「怎麼辦,反擊他們嗎?」士會說︰「楚軍士氣正旺,倘若他們集中兵力圍剿我上軍,我們將被殲滅。不如趁機撤離,以保全士兵的x ng命,怎麼樣?」將領們都很樂意。于是,士會親自率軍殿後,指揮軍隊邊戰邊退,沒有受到重創。

時間已過中午,楚王看見右廣車駛來,準備登車,屈蕩阻止說︰「不可!大王乘左廣車開戰,就一定要乘坐它戰斗到最後!」楚王接受屈蕩的建議,沒有換車。從此,楚軍便以左廣為上。

楚將熊負俘虜了晉將知罃,知罃的父親知莊子聞訊,率領部眾返回營救,魏駕車跟從。知莊子sh 殺楚連尹襄老,俘虜了楚莊王之子谷臣,但未能救回知罃。

黃昏時分,楚軍進駐鄭國的邲地(今河南鄭州西北)。伍參請求楚王下令,乘勝追殺晉軍。楚王說︰「此戰已雪城濮之恥,楚、晉兩國終究還要議和,何必趕盡殺絕!」

這時,晉軍的殘部還滯留在黃河岸邊,等待船只渡河。傷兵成群,死尸遍地。父親尋找兒子,兒子呼喊父親,到處都是哭泣嚎叫之聲,整整喧鬧了一夜。

第二天,楚軍的輜重車隊到達邲地,軍隊移駐黃河岸邊的衡雍(今河南原陽),潘黨建議修築武冢,收埋晉軍尸體,以展示武功。楚王不同意,說︰「這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事情。就文字而言,‘止’與‘戈’合起來就是‘武’。周武王打敗殷商以後,作《頌》說︰‘收起干戈,藏起弓箭,追求美德,布陳禮樂,方能長久擁有天下。’又作《武》說︰‘鞏固功業,繼承美德,協和萬邦,常有豐年。’武功,是用來禁止強暴,消除戰爭的。如今楚、晉兩國大動干戈,這就是強暴。以武力使諸侯畏懼,豈能保住天下?所以戰功不值得紀念和炫耀。」于是,楚王祭祀了河神,在河岸修建了一座祖廟,向先君告捷後,凱旋回師。令尹孫叔敖積勞成疾,病死途中,子反接替其職。

晉軍殘部返回絳城,荀林父負荊請死,群臣力保,晉景公猶豫不決,大夫士貞勸諫說︰「此番失利,荀林父雖然有罪,但其新領中軍,皆因先縠等人故意刁難,違背軍令所致,並非主帥不竭盡忠心!當初城濮之役,楚王因戰敗而殺死令尹子玉,使楚國兩代不能興盛。而秦穆公仁愛惜才,孟明視屢敗不勝,依然受到重用,所以秦國才會經久不衰。荀林父事君,忍辱負重,進思盡忠,君主怎麼忍心殺他呢?」晉景公接受勸諫,赦免荀林父,恢復其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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