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壼陣亡後,庾翼所部不戰自潰;溫嶠的幾千號人打打游擊還行,剛正面則約等于送死;郗鑒尚可一戰,但遠在徐州;最靠譜的陶侃正在行軍路上,這兩支部隊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建業淪陷。司馬紹機關算盡,卻沒有在建業屯寄一支強有力的zh ngf 軍。
不久後,蘇峻的大軍進入建業城,建業經過元明二帝十數年的苦心經營,已經發展為全國第一大都市,江浙地區的真金白銀通過漕運源源不斷地送到國庫——但也到此為止了。蘇峻和其手下士兵瘋狂地洗劫了這座繁華富庶的大都市,至于財產損失,這里有份清單︰布二十萬匹;絹數萬匹;金銀總計五千斤;銅錢數億;其他實物損失則無法計量。
上面這些損失,若全部折算成當今社會的黃金儲備,要比半數以上國家的國庫儲備還要多。
王敦雖然為人殘暴,但多少有點主人翁意識,所以沒怎麼搶。蘇峻與之相比,則為貨真價實的強盜,蘇峻手下的叛軍也就五六萬人,這些金錢足以使他們全都成為百萬富翁——士兵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一夜暴富的機會,到後來,宮廷中除了給皇帝做口糧的幾石米之外,其它一無所有。五六歲的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重要階段,整天吃大米怎麼行?不知道這與司馬衍以後體弱多病,以致英年早逝有沒有什麼必然聯系。
就在戒嚴皇宮後不久,庾太後因擔心國事,憂郁成疾,最後病重不治,享年三十三歲。有庾文君在,蘇峻不敢對小皇帝怎麼樣,但失去了母親的保護,司馬衍的處境更加危險。
庾亮是這次災難的罪魁禍首,蘇峻肯定不會放過他,庾亮就算是傻子,也該明白這一點,蘇峻入城之時,庾亮帶領全家老小跑到了尋陽(今江西九江及附近地區)。在這里,他遇到了從北面撤回來的溫嶠,庾亮後悔當初不听溫嶠之言,以致今r 之禍。
一番自我批評後,他把大軍的領軍虎符交給了溫嶠。溫嶠卻說︰「嶠自知才疏學淺,不堪當此大任,況且我軍人少力微,遠不是叛軍的對手。如今能挽救狂瀾于既倒者唯有陶侃了!不如把大權交予陶侃,共同討伐蘇峻。」
使者到了陶侃軍中,好說歹說,陶侃就是不答應。原來,陶侃還在為沒有進入顧命大臣的行列一事耿耿于懷,他對使者說︰「我陶侃只是一個邊將,責任只是抵御外寇,朝中的事還是你們自己處理吧!」
其實,在接到蘇峻叛亂的消息後,陶侃是第一個出發的,若真把自己置于邊將的角s 上,腿腳怎麼可能這麼利索?陶侃這麼說無非是賭氣罷了,順便向庾亮等朝臣發發牢s o。老實人溫嶠听完使者的匯報,還真以為陶侃不想救援建業,于是派使者通知他︰「既然不想來,那就算了。老老實實地守你的邊去吧!國家不需要你這樣的臣子!」
所謂當局者迷,國家局勢糜爛到如此地步,還惦記著個人得失,只能說,這倆人腦子進水了。
這一切倒是被局外人,溫嶠手下一個名叫毛寶的小官吏看得清清楚楚,他听說溫嶠的做法後,第一時間沖到了溫嶠的營帳中。
顧不得客套,毛包劈頭就問︰「使者走遠了嗎?」
溫嶠道︰「軍國大事,不敢有片刻耽擱,恐怕使者此刻已經抵達陶侃軍中了。」
「糊涂啊!」毛寶急得大叫起來,「陶侃素于庾亮不和,他之所以不肯接受官職,多半是出自氣話,陶侃並非目光短淺之人,事關社稷安危,他陶侃能坐視不理嗎?蘇峻得勢,對他有什麼好處?既然一次請不來,那就兩次,再不行三次,只要言辭足夠懇切,不信他陶侃不來,溫將軍這麼做無異于自絕門戶!若陶侃真的平定了蘇峻之亂,將軍當如何自處呢?」
溫嶠听罷恍然大悟,無奈使者已經出發,「木已成舟,該如何是好啊!」
「派使者去追!如果追不到,那就另派使者,曉以利害,無論如何,一定要讓陶侃火速出兵!」
經過一番折騰,陶侃終于接受了聯軍統帥這一職務,他一改往r 慢吞吞的行軍速度,不幾r 便到達尋陽。庾亮害怕陶侃降罪于自己,便向後者負荊請罪,鑒于庾亮的認錯態度還不錯,陶侃原諒了他。
第二天,陶侃下令全軍向建業突擊。蘇峻見朝廷軍隊聲勢浩大,于是把軍隊撤到石頭城以作防守,臨走前,蘇峻帶上了宮廷的全部人員,包括皇帝。王導苦苦勸阻,卻無法令蘇峻回心轉意——沉寂了許久後,王導又上場了。
有意思的是,此時王導的職位比蘇峻還要高——除了沒兵權。蘇峻進入建業後,幾乎把朝廷重要官員來了個大換血,只有王導安然無恙。蘇峻一向仰慕王導的為人,不僅沒難為他,反而保留了他原來的丞相職務。屬下屢次建議殺了王導,蘇峻都一笑置之——若不是王導等一干正直大臣在內苦苦支撐,司馬衍或許早就掛了(從王導這件事上,我們可以認識到,積攢人脈很重要,很重要)。
隨帝出城的大臣還有劉超、鐘雅、荀崧、華恆、荀邃、丁潭。他們的官位都很低,最高的荀邃才是尚書(皇帝的文書),其中大部分人在歷史上出鏡的機會很少,屬于那種容易被遺忘的角s ,但之所以要一一列出他們的名單,是因為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忠臣。
所謂患難見真情,在皇帝被幽禁的這段時間里,他們在皇帝身邊形影不離,時刻保護著司馬衍的安全。劉超更是充當了帝師的角s ,無論外面打得多麼熱鬧,內宮的讀書聲從來不絕于耳,在這里,司馬衍被教授《論語》《孝經》,人生的價值觀得到初步確立。蘇峻極為厭惡這種不絕于耳的讀書聲,他做夢都想殺了劉超這些人,卻不敢殺。
東晉朝廷正是在這一幫忠臣的苦苦守護下,才渡過了一個又一個劫難。他們的功勞與溫陶等人相比,毫不遜s 。
正當蘇峻為西面戰事忙得焦頭爛額時,前哨士兵向他報告︰「會稽內史王舒派大將庾冰率一萬人,自會稽西進,三吳之地紛紛響應,其前鋒部隊距我軍已不足百里!」蘇峻只好分兵抵御。如此一來,蘇峻就陷入了東西兩線同時作戰的不利處境,這可是兵家大忌!
出人意料的是,東面軍居然擋住了庾冰的進攻,而西線的陶侃也不能速戰速決——東西兩面雙雙陷入相持階段。雙線作戰都能打成這樣,不得不承認叛軍的強大作戰能力。
比之東面,陶侃軍還算稍微取得了點戰果,這支軍隊長期在荊州一帶駐防,逐漸練就了一身水上本領,敵軍則恰恰相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溫嶠嚴令士兵不得上岸,凡有違抗軍令的,一律處斬。
祖約的軍糧漸漸不支,蘇峻打算向友軍輸送糧餉,但一直擔心運糧隊會遭受襲擊。接到細作的報告後,蘇峻的疑慮迅速被打消了,他立即準備了十萬石大米,緊急運往祖約軍中。蘇峻得到的消息很準確,但他忽略了一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蘇峻的運糧大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他們的行軍路線很有特點︰其中很大一段路在江邊,而江中就是敵軍的船只,頗有點耀武揚威的意思。運糧士卒們不屑地望著水里的敵軍,那眼神仿佛在說︰「有本事你們來抓我啊!」
這一看,徹底把晉軍激怒了,他們在毛寶的帶領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登上岸,搶走了祖約白花花的大米。消息傳到軍中,祖約頭發都豎起來了,他立即披掛上陣,想把大米搶回來,毛寶當然不會傻乎乎地留下來等著挨揍,當祖約趕到江邊時,地上只剩下遍橫七豎八的尸體。
祖約當然不甘心,毛寶沒逮到,便開始攻擊湓口,湓口在今天的江西九江境內,是一處重要的沿江軍事要地,湓口若失,晉軍再登岸將十分困難。陶侃派毛寶迎敵,意思很明白︰你自己闖的禍,自己看著辦吧!
湓口在岸邊,叛軍的陸戰優勢漸漸發揮出來,幾個回合過去,毛寶漸漸不敵。正當他奮力殺敵時,一支冷箭從天而降,毛寶避之不及,箭頭穿過他的髀骨,牢牢插到馬鞍上,整個左腿被死死釘住,鮮血頓時噴涌而出,染紅了馬背。部將雙腳踏在馬鞍上,費了很大力氣才拔出來。
身受如此重傷(近距離貫穿傷),毛寶仍然在馬上堅持作戰,其重傷不下火線的j ng神深深激勵了每一個士兵,在他們玩命式攻擊下,陣地終于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