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約吃了大虧,心情非常糟糕,對部下的態度也蠻橫起來,好像誰都欠他錢似的,統帥可以向部將發火;部將可以找小兵出氣,但小兵們誰也惹不起,只能默默承受。他們懷念起祖狄老將軍,懷念起和趙軍打麻將的r 子,反心漸生。這些想法傳到上司的耳中,將軍們沒有責備士兵們,也沒有上報祖約,因為他們的想法亦是如此。
他們召集會議,派使者與石勒聯系——祖約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被賣了。蘇峻之亂後不久,祖約死于後趙,東晉第一次北伐徹底泡湯,這都是後話了。
東路軍與叛軍相持了一個月,還是沒能向建業前進一步,陶侃心急如焚,就差卷鋪蓋走人了。屋漏偏逢連y n雨︰溫嶠的軍糧見底了。當溫嶠的使者提出借糧的請求時,陶侃心中的怒氣終于如火山般爆發了,他快步走到溫嶠大帳,劈頭就是一通臭罵︰
「當初派使者勸我入伙時,你信誓旦旦地想我保證︰只要我能接受盟主之位,其余都不是問題,叛軍旦夕可破。那現在我問你︰軍中的良將呢?後勤糧草輜重呢?仗打了一個多月,叛軍仍牢不可破,倒是你溫嶠的軍隊先進入困境。糧食一顆沒有,你自行想辦法去,實在不行把部隊解散,讓他們回家種地去!北方胡人與西面的蜀賊r 夜窺視著荊湘之地,我回去了,平叛之事r 後再說。」
溫嶠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正暗自嘆氣,毛寶進來了,由于前幾r 的箭傷,他只能躺在病榻上,士兵們將病榻平放到地上。
「溫太傅莫急,叛軍久攻不下,陶將軍不免有些上頭,這不難理解,大軍費盡周折才到達建業,哪有輕易撤軍之理?陶侃所言也不無道理,荊湘地區還不太平,大軍在建業停留的時間越長,西面就越危險,但即使再危險,也不及社稷萬分之一。溫太傅放心,我這就去勸說陶侃,一定讓他留下來。」
「那就有勞先生了!」溫嶠向毛寶作揖。「箭傷不礙事吧?」
「放心吧!我毛寶和閻王說好了,一定要死在蘇峻後邊!」
病榻由四個士兵抬著,一路往陶侃軍營走去。
「陶將軍可有回師之意?」
陶侃掃一眼病榻上的毛寶,道︰「沒錯,叛軍遲遲不平,大軍留在這里徒勞無益,我剛接到戰報,李氏和北方的胡人已經蠢蠢y 動了,你自己看吧!」陶侃把戰報遞到毛寶手中。
毛寶將戰報狠狠地揉作一團,「臣不聞荊湘之災,只知社稷之危!」
「你…」陶侃正待發作,無意間瞥見毛寶腰上厚厚的繃帶,內心百感交集,語氣緩和下來,「箭傷好些沒?」
「托陛下,托社稷,托將軍之福,已無大礙!」毛寶說這話的時候,特意在「社稷」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社稷,又是社稷!當前形勢,非我陶侃不忠,實在是力有不逮啊,再耗下去,不僅社稷不保,只怕荊湘八郡也要易主,到時,天下之大,何處能容你我?」
毛寶淡淡地說︰「如今能挽救先帝基業的只有將軍你了,你若退兵,江山易主是遲早的事,你是陛下的臣子,陛下都不在了,還哪來的臣子!將軍難道想學王敦、李特,擁兵自立嗎?!」
陶侃大驚失s ,「我陶侃從一介布衣走到今天,全仰先帝器重,先帝之恩,陶侃r 夜思報,尚不能已,怎麼會行僭越之事!」毛寶的話看似平淡,分量卻極重,里面有兩層意思︰你陶侃若退兵,就是不忠;其二,皇帝一死,不管你陶侃有沒有自立之心,都將成為既定事實。陶侃何等聰明,他听出了弦外之音,所以趕緊表態。
「蘇峻比之杜弢如何?蘇峻師出無名,時間一長,必然人心浮動,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將軍應當把作戰目標放在蘇峻的糧道上,以此來加速敵軍的潰敗。既然外部暫時不能突破,那就在內部制造矛盾,如此一來,大事可成矣!」
「就依你所言!」陶侃咬咬牙,「前幾r 所劫軍糧,仍有數萬石,我會讓人全部送到溫嶠那里,毛將軍好生養傷吧,這幾天不要來上班了。」
毛寶哪能閑得住,剛處理完聯軍的分裂危機,他就著手「解決」叛軍的糧食問題,幾天下來,戰果頗豐,蘇峻的糧草一半消失在天空中濃烈的黑煙里;一小半成了陶侃的戰利品,陶侃見效果不錯,遂徹底打消了撤軍之心。
眼見就要喝西北風了,蘇峻非常著急,建業已經沒得搶了。皇帝那幾石米等于杯水車薪,況且蘇峻也不敢動,這麼做和弒君沒什麼分別。都城搶不到,皇帝不敢搶,那就搶陶侃好了。
打定主意後,蘇峻派韓晃等人攻擊大業(京口對岸的軍事要塞),大業只是一個靠軍事起家的小城,城內沒多少糧食,但該城還有一個身份︰京口的屏障。蘇峻真正的意圖是大業背後的京口。
鎮守該城的是郭默,韓晃所部強悍的戰斗力是有目共睹的,郭默擋不住叛軍的強大攻勢,一面向友軍求援,一面苦苦支撐。城中缺水,守軍就收集戰馬及士兵的糞便尿液,以解決燃眉之急(苦啊!)。援軍遲遲不到,郭默便下令突圍,經過一夜苦戰,郭默還真突了出去。
消息傳到京口,郗鑒極為震驚,這樣一來,京口便**果地暴露在了敵人槍口下。郭默自知罪責難逃,早已不知去向,只剩曹納在大業城喝糞汁,本來已經夠苦了,郗鑒卻還要治他守城不利的罪(誰讓你沒跑呢?)。
郗鑒這就有點不地道了,當初郭默求援時,京口距大業最近,郗鑒卻以敵軍包圍太過嚴密為由安安靜靜地看了場電影。敵軍的包圍既然如此嚴實,郭默怎麼還能逃出去?這只是郗鑒避戰的理由罷了;再說,守軍主將是郭默,主將的決定,一個作戰參謀能否決嗎?第三點,曹納尚在城中,若不是他主持大局,恐怕京口早淪陷了。拿雞蛋踫石頭,踫碎了還要嫌雞蛋不夠硬,哪有這樣的道理?
與此同時,陶侃亦收到了郭默的求援信,正待出兵時,長史殷羨對他說︰「我軍不擅長陸戰,大業之圍能不能解先打上問號,倒不如進攻石頭城,此城是叛軍的大本營所在,彼時,韓晃必然回軍救援,大業之圍自然可解。」
陶侃接受了這條圍魏救趙之計,他命溫嶠、庾亮等人率一萬人南下,與蘇峻的八千人相遇,蘇峻派兒子蘇碩和大將匡孝迎敵,這兩個人很是爭氣,把溫嶠等人打了個火花流水,然後回來報捷。
蘇峻非常高興,干脆在陣前擺起了筵席,宴請得勝歸來的將士們,蘇峻這人在酒桌上比較老實,抱起酒壇打了一圈,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正當一群人吆五喝六時,哨兵來報︰「敵軍再次來襲!」
人在喝醉酒的狀態下會無比亢奮,更有甚者,會幻想自己就是玉皇大帝,李廣等等一些個特別牛叉的人物,以為自己天下無敵——蘇峻就是這類人。
關于他當時到底把自己幻想成了哪位天兵天將,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蘇峻看到迎面疾馳而來的東晉軍隊時,說了這樣一句話︰「匡孝都能輕易大敗敵軍,我武功天下第一的蘇峻就不能嗎?!」
蘇峻的做法很讓人費解,他撇下大軍,率領身邊不多的幾個騎兵,縱馬飛奔,向敵陣發起突擊,古人打仗講究排兵布陣,比較出名的如諸葛亮的八卦陣。溫嶠沒有諸葛亮之才,但陣勢再不濟,也不是你蘇峻區區幾個騎兵可以突破的。
幾次突擊,都不能突圍,蘇峻酒醒了一大半,他趕忙回頭向中軍靠攏,在回去的路上,他的戰馬被絆了一跤(馬亦被燻醉乎?),奔跑速度慢下來。溫嶠的部將彭世、李千二人快馬加鞭,迅速趕上了蘇峻,兩人一左一右,把蘇峻刺下馬來,遠處的匡孝等人雖然趕來救援,但還是晚了那麼一點點。
等待蘇峻的只有死亡了,蘇峻的頭被當場砍下來,連同尸體一塊被運回大營,然後被剁成了餃子餡,骨頭太硬,不好剁,那就燒了,燒完後向空中揚去——凌遲加挫骨揚灰,史上最慘死法就此出爐。
蘇峻的故事告訴我們,酒這種東西,小喝怡情,大喝傷身,不能喝還強喝,弄不好會灰飛煙滅的。
蘇峻之亂就這樣極富戲劇x ng的收場了,與其說是陶侃、溫嶠等人的功勞,倒不如說是那壇美酒更為貼切(釀酒之人何在,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