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顏如花，目光純淨，向他伸出手——「歡迎來到花果山！」
他瞪著他，如狼似虎，恨不得馬上打掉那只自信的手，可看到不遠處向他望過來的鵬鳥，他還是忍住了。
握住那只手，他扯扯嘴角︰「我叫六耳」
他開心地搭上他的肩膀︰「我叫孫悟空」
可對方卻從未這麼叫過他。
六耳總是叫他靈明，大多時候他都不知道六耳在跟誰說話，直到六耳氣得過來扯他的毛。
「你為什麼總叫我靈明呢？」
「你不是靈明石猴麼！」
「可從沒有人這麼叫過我唉，你這麼一叫我還有些不習慣」
「切，久了就會習慣了，你們還不是一樣叫我六耳」
「也是噢，不如你也起個名字！你想叫什麼呢？」
他低著頭，很久都沒說話，這不禁讓孫悟空以為他睡著了。
「孫悟空」
「啊？」
就在孫悟空想要去那狗尾草s o弄他鼻孔看他到底睡沒睡的時候，他突然說。
他抬起頭，看著一臉疑惑的孫悟空，冷笑著說︰「我說我想叫孫悟空」
對方不解的抓抓頭︰「都叫一個名字不會很混亂嗎？」
「可我只想叫孫悟空」
看著面前倔強的看著自己，一臉不爽的猴子，孫悟空有一瞬間想狠揉他的頭，就像是在求道期間祖師揉他的那樣。
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還帶著一絲無奈的微笑說︰「好，那你就叫孫悟空，我改名字好啦！」
六耳一愣，然後迅速折過對方揉他頭的那只手臂，把他壓在地上，惡狠狠地吼著︰「你干什麼！」
回應他的只是一雙無辜的金s 眸子。
他憤恨的放開他，臨走還不忘對他大吼著︰「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是的，他什麼都不懂。
他不懂龍清兒的愛，不懂阿烏的付出，更不懂六耳的苦楚。
孫悟空，這是六耳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名字，本該屬于六耳的名字。
他的一生，也只為了這麼三個字，奔波勞苦，受盡折磨。
當他心髒開始跳動，雙手變得有力，第一次睜開眼，看到那慈祥的老人一臉欣喜的抱著自己，用蒼老的手撫模著自己稚女敕的毛。
他說︰「多麼有靈x ng的孩子啊！」
身後發出無數贊嘆唏噓的聲音，六耳早已模糊不清，他記得的，只是老人滿含希望看著自己的臉，和不斷撫模自己毛皮的手。
六耳不知道他是誰，只是他那慈父般的眼神讓他很有安全感，而在今後的r 子中，他也真的把老人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直到老人收他為徒，他才稱呼他為‘師尊’。
老人是這三界之中難得的得道真人，人稱須菩提，不過更多人為了表示對他的尊重常叫他菩提祖師。
須菩提收徒無數，卻從不教他們法術，只叫他們砍柴跳水背《三字經》。
在外人看來，與其讓他耐著x ng子去教他們法術，不如讓他去天台逗逗鳥來的開心且有成就感。
而六耳，則是他破格的徒弟。
每夜師兄們睡下後，六耳就被師尊叫去傳授法術。他也好學，有天分，一次即會，還有創新，這讓須菩提贊不絕口，稱他是自己最驕傲的徒弟。
六耳每每以此為豪，頗感滿足。
可那滿足卻一天不如一天，有好幾次，他都看到師尊夸贊他的時候，眼底一閃而過的一絲失落。
他誠惶誠恐，徹夜難眠，怕是自己做不好什麼讓師尊失望了，卻找不到頭緒，只好出去吹風。
無意中，他看到師尊的廂房亮著燈，傳出陣陣談話聲。
他踮著腳尖潛伏過去，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听著里面的對話。
「你這老頭，整天喝茶逗鳥，誤人子弟，是不是又憋著什麼壞水整誰啊？」陌生的聲音，似乎跟師尊很熟。
「哈哈哈師兄真會說笑，要說想整，我最想整的就是你！」師尊毫不生氣。
「你整我整的還少？怎麼，我看到你後院有一只猴兒，莫不是留著等我喝醉來撓我？」
六耳被嚇出一身冷汗，可見房內二人只是談笑似乎沒發現他又松了一口氣，接著偷听。
「哈哈哈，想不到這猴兒居然能得到須菩提的真傳！真是造化！哈哈造化！」那人大笑著，似乎還拍了桌子。
「呵，我倒還真希望六耳能替我整死你！」
「嗯？混世四猴中的六耳獼猴？哎呦，曠世奇才，你可是得了寶了！怎麼不給你徒弟起個名字？總叫六耳多難听啊，就像我叫你大胡子一樣難听！」
須菩提嘆了一聲，然後是一陣紙張揉搓的聲音。
「喔？原來你早就起好了，孫悟空，嗯，孫悟空，好名字！好名字！」
「可這猴兒終究不是我的悟空啊！」
六耳瞪大了眼，屋內的聲音再也入不了他的耳。
可這猴兒終究不是我的悟空啊可這猴兒終究不是我的悟空啊可這猴兒終究不是我的悟空啊……
腦海中反反復復回蕩著這句話，他不禁哆嗦了一體，發現屋內有動靜，連忙跑回自己的房間，捂著嘴，靠著門坐下。
我這是要被拋棄了麼？他恐慌的抱緊自己，按住劇烈跳動的心髒。
一定是他做的不夠好，對，一定是的。
只要他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師尊就不會拋棄他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在惶恐中度過了三個ch n夏秋冬，可須菩提卻對他越來越冷淡，甚至一天到晚都在逗鳥，根本不去理睬他。
他的心也越來越冷，可他仍希望有朝一r 師尊能像當年一樣看過他學會新法術之後用手揉他的頭滿足他的願望，像個父親那樣。
他站在師尊身後，十分羨慕的看著那籠中的百靈。
那麼脆弱又不堪一擊的生命，卻能被師尊關注這麼久，即便是在他手上死去，也是一種幸福了。
「師尊……」最終，他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須菩提略微偏過頭，沒說話。
他咬咬嘴唇，小聲說︰「鳥兒有什麼好看的……」
須菩提一笑，放下挑逗百靈的手，看向斜月三星洞外明媚的夏天，舒服的眯了眯眼。
「你不看，是因為你尚未領悟」
「領悟？」
「你可知我在看什麼？」
「鳥……百靈？」
須菩提搖搖頭︰「非也非也」
「那是什麼？」
「老衲在看這世界」
「世界？」六耳歪歪頭︰「自盤古開天闢地，星月流轉，不知過了多少載，這世界也變化了無數次，就算師尊你一眼萬里一听百年恐怕也看不過來罷！」
「不，這世界一刻也未變」
「唉？」
「ch n去冬來，ch o起ch o落，它終究不能為我增添一些什麼。我能看到的只是這洞中唯一敢同我吼叫的鳥兒，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六耳眨眨眼，滿是疑惑。
「師尊想要什麼呢？徒兒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須菩提望著鳥，久久沒了聲音。
六耳一直等到夕陽西落之時，須菩提才轉過身來。
「我y 貪得之物，你可能給我？」
六耳愣了一下︰「師尊得道多年，無貪無y ，這世上有什麼能讓師尊破戒的呢？」
須菩提大笑道︰「何為戒？界為戒？這世上若真存在戒和界，我還何苦隱居這死人洞！」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師尊如此激動。
師尊動了情。
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仙神沒有感情，可那出現在師尊身上的現象又是什麼？
六耳不得其解，只願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象，讓它隨時間流逝。
可那一天還是來了。
六耳不斷欺騙自己，卻欺騙不了別人。
只是他沒想到，那一天來得那麼快。
他在听到那個消息時顧不得練功，連忙跑到山頂，看到許多鳥兒從空洞的鳥籠中飛出，滿滿的奇裝異服的仙神，和神情激動的師尊。
須菩提望著東方，快要落下淚來。
而他順著師尊目光看過去的時候，卻只看到高聳山頂上，一塊沉默的石頭。
他以為他看錯了，可師尊卻說︰「多麼有靈x ng的一塊石頭啊！」
他一愣。
多像那時候，須菩提對他說的那句話啊。
他至今還記得，師尊抱著他，撫模著他的絨毛，笑著對身後無數仙神說︰「多麼有靈x ng的孩子啊！」
他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卻還遲遲不肯離去。
直到所有的鳥籠都空了，仙神們都離去了，偌大的三星洞天台只剩下他和須菩提兩個人。
須菩提仍在望著那塊石頭，如同那時望著他一樣，溫柔的，如慈父般的眼神。
他吸了吸鼻子，問︰「師尊，你要找的，就是這麼一塊石頭麼？」
須菩提依依不舍地回過頭，看著淚流滿面的六耳，點了點頭。
「是」
六耳的耳邊轟隆一聲，他晃了晃身子，險些跌倒。
須菩提沒去看他，還是望著遠方的石頭。
六耳紅著眼，小心翼翼的捧起最後的希望。
「師尊，給我起個名字好麼？」
須菩提聞聲轉過頭。
六耳咽了咽口水，抬起頭直視著須菩提的眼楮。
「孫悟空這個名字好麼？」
須菩提伸出手，像多年前那樣，撫模著他的皮毛。
他的淚水終于決堤，他咬緊了嘴唇，閉上了眼，感覺到須菩提轉身離去。
空落落的天台，只剩下六耳一人。
他終于痛哭出聲。
他終于，被拋棄了。
之後的r 子如同噩夢，讓他本就單薄的身子，瘦的只剩下骨頭。
須菩提沒有帶回那塊石頭，可那塊石頭竟然吸取r 月j ng華，其中孕育了寶貴的生命。
終于有一天，石頭裂開了，是一只金s 毛皮的猴子！
他與那時的六耳一樣可愛天真，金s 的眸子里洋溢的都是生命的喜悅。
須菩提仍沒有帶回他，放任他在外面生存，而且重新開始養鳥，這讓悲傷絕望的六耳不禁又有了一絲希望。
多年之後，每個冰冷的夜晚他都在悔過，他不應該有希望的，因為那隱約的希望背後隱藏著的，是巨大的失望。
他不會忘記那天，那只猴子第一次踏入洞門，以狗吃屎的姿勢被白鷗扔在地上，師尊身邊。
正在逗鳥的須菩提瞥了一眼正在喊痛的猴子，不耐煩的揮揮手，叫來幾個童子。
「哪兒來的潑猴？膽敢擅闖我斜月三星洞！」
地上的猴子一個猛子翻到他身邊大叫道︰「喂！你丫誰啊！是你丫的鳥把我扔進來的你丫反而倒打一耙！」
在場所有人，包括躲在柱子後面的六耳，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須菩提氣得七竅生煙，拿著浮塵的手顫抖不已︰「沒教養！沒教養！」
要知道，這話在老神仙嘴里說出，就相當于爆粗口了。
這只野猴子居然能氣得須菩提祖師爆粗口，也算是有造化了。
「教養？我石猴子天教地養，你罵我沒教養，豈不是在罵這蒼天無眼，大地無方麼？」
六耳又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好家伙，好膽量。
須菩提氣到渾身哆嗦，一揮手那猴子便被彈出洞外，狼狽的摔在地上。
石猴子抓抓腦袋，看那老頭一揮手，大門自動關閉，急忙上前兩步，鑽個門縫進去，抓著那老頭衣襟便說︰「你會法術？那你是神仙嗎？」
未等須菩提說話，一旁的小童可不干了。
「神仙？你是哪兒來的沒見過世面的猴子，須菩提祖師的名號沒听過麼？他可是神祖仙尊！」
石猴子眨眨眼，不松手︰「那你會不會長生不老啊？」
話音未落便被須菩提施法彈了出去，生生撞碎了三寸厚的石板門，痛得他呲牙咧嘴在地上打滾，好久都沒能站起來。
須菩提卻毫不在意，抬手拂去衣服上的皺褶，一副‘不關我事’的清高樣。
石猴子生氣了。
「喂！你干嘛打我！」
童子站出來與他對罵︰「打你？打你就對了！誰叫你擅闖洞府！」
「靠！都說我是被鳥帶過來的了！」
「那也是擅闖！你挨打活該！」
石猴子忍痛站起來，瞪著童子和須菩提大吼著︰「靠！以為你是神仙了不起啊！以為你是神仙就欺負人啊！你大爺的！」
須菩提未出手，光是童子就給了石猴子一頓暴揍。
可憐巴巴的石猴渾身是傷倒在地上，吐著血沫還不忘瞪著斜月三星洞那已經完好如初的大石門，奮力的罵著︰「你大爺的」
自那天之後須菩提氣得整整三天呆在廂房不開門，六耳感覺師尊一定覺得失算了，所以放棄了那個沒教養的家伙。
他不禁開心起來。
相信沒多久，師尊就會發現他依舊是他最驕傲的徒弟，他又能成為師尊最寵愛的徒弟。
沒準，哦，不，他一定能成為孫悟空的。
可他最終失望了。
是那石猴子的固執傷害了他。
石猴子沒離開，他蜷縮著受傷的身體，坐在石板門旁。
偶有童子經過也不去理睬他，他就這麼坐在這，直到三天之後須菩提心情好些到天台喂鳥看到了他。
須菩提俯身看他，石猴子撇著嘴，歪著腦袋瞪他。
「你還呆在這做什麼，沒打疼你麼？」
石猴子不滿的模模︰「疼，快疼死了！」
「疼死了還不走？」
「我要學法術！」
「啊？」
石猴子瞪著那雙水瑩瑩的金s 眸子，一臉倔強的對他說︰「我要學法術，我要學長生不老之術，救我的伙伴！」
多年之後，每當須菩提站在天台，總是習慣x ng的往下望一望。
不知不覺，那猴子倔強的身形已經刻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了。
六耳想破了頭也想不出，為什麼師尊會收他為徒？
萬千的童子師兄也想破了頭，依舊沒什麼結果。
須菩提只是笑道︰「一時沖動」
就這樣，石猴子成為了須菩提的徒弟，可他卻連續三年，創下‘斜月三星洞最懶徒弟’記錄。
須菩提看著成績表，牙都快氣掉了。
「砍柴記錄0，挑水記錄0，搗蛋記錄456985231，記大過461356，你想干什麼！你來我三星洞干什麼！」
須菩提氣得吹胡子瞪眼，他卻慵懶的靠在柱子上打呵欠︰「我要學法術」
「任何法術都要打好根基！看你的師兄們，每r 努力用功，再過一千年就能得道，你呢！」
石猴子睜大了眼︰「靠！一千年？！那我的花果山和我的伙伴們會不會都被大海沖到南極去了！」
須菩提吃了一瓶‘速效救心丸’，正在順氣。石猴子見他不理自己，一晃尾巴便沒了影。
不多時，他一手掐五只鳥腿，就像是捏著五個燒雞。
「你、你、你想做什麼？！」
石猴狡猾一笑︰「你若不教我法術，我便殺了它們！」
須菩提頷首揮臂，那些鳥都變成了石頭。
「喂！我說著玩的！你干嘛把它們變成石頭！」
「呵，你竟用幾只鳥兒威脅我，難道你不知道仙神斷了七情六y 麼？」
「仙神斷了七情六y ？」石猴子歪歪頭︰「那你們不用吃飯麼？」
「當然」
「也不用洗澡？」
「嗯」
「而且不生小孩？」
須菩提惱羞成怒，身邊的童子們紛紛捂住嘴憋著笑。
「出去！」
「我不走！我還沒學到長生不老術！」石猴子依舊倔強。
「呵，當年老衲沒打疼你是麼？」
石猴子依舊瞪著他。
須菩提手中的浮沉頓時化作冒著火星帶著倒刺的鞭子，隨著須菩提的指令，一下下狠狠的抽在他的身上。
石猴子趴在地上，含著淚忍受著，卻始終不肯離去。
直到須菩提打累了，石猴子快死了，那拂塵才終于變回原來的樣子。
望著地上瑟瑟發抖渾身是血的猴兒，須菩提反倒有些動容了。
「你回去，我不殺你，就當從來沒收過你這個徒弟。回去做你的石猴子去，不會有任何人找你的麻煩」
六耳愣住了。
師尊不會輕易許諾，而他一旦許諾就一定會兌現。
即便是這猴子如此無禮，大逆不道，師尊仍然對他網開一面，甚至承諾了他之後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是多麼大的恩賜啊！
在場的師兄弟們都眼紅的看著石猴子，可他卻說︰「我不回去」
「為何？」須菩提十分錯愕。
石猴子抬起他倔強的金s 眸子，那里面滿含了淚水，卻固執的不肯落下。
「沒學到長生不老之術，我的同伴們都會死的！」
「生死由天定，這是自然規律，你切莫執著」
「不！我不要他們死！」石猴子搖搖頭︰「我要他們都成為神仙，那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再也不怕任何猛獸，過上快樂r 子了！」
在場所有師兄弟都在嘲笑他的無知，只有須菩提冷著臉，一揮衣袖︰「你走，我教不了你！」
「你是神仙，為什麼教不了我！」
須菩提冷笑道︰「我為什麼要教你？他們的死和我有什麼關系？拿感情來威脅神仙的你，又有哪個神仙教化得了？」
「我不信你們真的沒有七情六y ，也不信你真的會不管你的鳥。我看到過的，你每天都去天台喂它們，你那麼喜歡它們，就像我喜歡我的伙伴」石猴子跪在地上，因為疼痛略微顫抖著︰「師父，請你救救他們！」
須菩提笑了，然後一揮浮沉，地上變成石頭的鳥兒已化為粉末，消失殆盡。
石猴子睜大了眼，抬起頭看到須菩提一臉殘忍的微笑。
「你以為是生命，在我眼里卻只是一塊石頭。石頭啊石頭，卻貪心想變成生命，反倒算了卿卿x ng命，罪過啊罪過」
石猴子向前爬了幾步，擋住風，卻還是不能阻止那粉末的離去。
他猛地抬起頭，鷹一般的眼楮再沒有點點淚光，滿是徹骨的仇恨。
他說︰「你明明愛著它們，為什麼殺了它們！」
同樣的問題，須菩提給出了不同的答案。
「我愛它們，它們卻不愛我，r 夜想的都是如何擺月兌我的牢籠，趁夜飛走」
石猴子露出了個無比苦澀的微笑。
「你真的斷了七情六y 麼？」
「當然，我所喜愛的，我所厭惡的，對于我來說都是一樣的，這就是神仙，這就是長生不老的秘籍，你可想要？」
石猴子搖搖頭︰「我不要了」
他緩緩站起身，拖著受傷的身子來到須菩提面前，無比高傲的對他豎起了右手的中指。
「殺掉我愛的人換來的長生，我消受不起。我更承擔不了，長生千年積攢的，永無休止的貪婪」
須菩提覺得滑稽好笑︰「貪婪？三界都是我們的，我們掌控生死，還能貪什麼？」
「未來」石猴子說︰「此刻你高高在上，神祖仙尊，下一秒就會被無數個厭惡著神仙的人推下台，淪為一介匹夫，受盡侮辱。我終于明白為什麼你不教我們法術，若是還沒貫徹你那些無感情的思想，有朝一r ，徒弟輝煌了，死的就是你。因為他們可以忘記父母雙親，也能為了貪念折斷你這個師尊的脊梁骨！」
須菩提渾身顫抖，雙眼圓瞪。
師兄弟們急作一團，有的取藥，有的倒水，有的拿起家伙要趕石猴子出去。
「不用你們趕！我自己會走！」
他拖著受傷的身體，一步步挪向門口，卻在終點回過頭。
他高傲的揚起下巴，像是在俯視著整個三界。
「從此之後，我石猴再也不跪仙神！」
這一句話，洞穿三界，響徹雲霄，地府的鬼魂為此而搖擺，天庭的兵將聞之而恐慌。
就連須菩提，都不禁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
師尊要殺他，師尊就要殺他了。六耳在暗處激動萬分，同各位師兄弟一起等待著看那石猴是如何灰飛煙滅的。
可須菩提卻一撫浮塵，只見那石猴身上的傷快速愈合，連疤都沒留一個。
須菩提卻大笑著︰「哈哈哈好！那麼多能人志士，武藝高強都不敢在我面前說個不字，你居然屢屢破界，還說要殺我！哈哈哈好！你這個徒弟，我要定了！」
石猴子詫異的看著他，不明所以。
須菩提卻宛若慈父，抬手輕揉他的頭說︰「我以為，這世上所有生靈，都能為了一己私利，傾盡所有，沒想到石頭里蹦出個石猴給老衲上了一課！今r 我便要收你為徒，教你法術，將來定成三界的棟梁之材！」
石猴子狐疑的問︰「喂，你不怕我把你拉下馬麼？」
「哈哈哈拉不拉得下，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我教你法術，卻教不會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神仙，帶到來r 出師之時，切莫對外宣稱，我是你的師父」
石猴子喜形于s ，沖須菩提彎腰行禮︰「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須菩提伸出手撫模他的頭，甚是寵愛。
「你可有姓？」
「弟子不曾有」
「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可好？」
「弟子求之不得！」
「就叫孫悟空！」
石猴子听到開心地上竄下跳，大叫著‘我有名字了！’。
而躲在柱子後的六耳卻如雷轟頂。
他失神的看著微笑的須菩提和開心的猴兒，緩緩閉上了眼。
他是孫悟空，他終于成為了孫悟空。
而六耳，終于被拋棄了。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但最後都出于對師尊的不舍而留了下來。
他親眼看師尊教他法術，看師尊撫模他的頭，看師尊對他說‘你是我最驕傲的徒弟’。
恨，慢慢的從心底發芽了。
他發誓他要報復石猴子，他要讓他再也不能呆在須菩提身邊，要他滾出斜月三星洞。
可他還沒動手的時候，那猴子卻已經被師尊趕走了。
荒謬的理由——「誰讓你踫我鸚鵡的！給我滾！一輩子別回來！」
須菩提肯定是喝醉了才這麼說的——三星洞的所有人都這麼想。
除了孫悟空。
「你大爺的！誰稀罕你的鸚鵡！誰稀罕你的洞府！老子再也不回來了！嗝~」
就這樣，石猴子走了，拿著一壇好酒，一搖一晃的走了。
正如他說的，他再也沒回來，而須菩提酒醒之後，也從未提起此事。
r 子仿佛回到了從前，須菩提大多時間在天台喂鳥，可只有六耳知道，他在看東方。
他在看那只石猴子，成為孫悟空的石猴子。
「既然想念，為何不留在身邊呢？」他問須菩提。
「唯有斷了七情六y ，方可成仁」
「師尊是在說自己還是說那只石猴？」
「呵，說給他听他听不見，說給我听我做不到，還有什麼意義」
六耳搖搖頭︰「我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為什麼他那種大逆不道的石猴會成為師尊您的y 念」
須菩提笑笑，伸出手，如多年前一樣，撫模他的皮毛。
「是你尚未領悟」
六耳的身體有一瞬間僵硬，然後他隨著須菩提的視線看到了萬里之外的花果山，群妖聚集，暢飲談笑。
就那麼一眼，他看到了她，那只高貴又美麗的鵬鳥。她一個輕蔑的眼神足以俘虜他的心，他不禁心跳加快，臉s 轉紅。
須菩提笑了，一揮衣袖，斜月三星洞的一切都化作了石頭。
小童、書籍、火焰，還有那些鳥。
六耳吃驚的看著這一切，感覺他和須菩提像是站在山峰上一般。
「你們都是我最驕傲的徒弟」須菩提說︰「陪我在這石山上，我也為你取個名字可好？」
六耳愣住了。
「叫孫悟空！」
六耳瞪大了眼，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東方。
須菩提笑道︰「我能讓石頭變成生命，也能讓他重新變回石頭。我能扭轉三界的時間，回到沒有石猴的那天，你當孫悟空，可好？」
六耳呆愣了許久，終于搖搖頭。
須菩提不解︰「這不是你希望的嗎？你不是一直恨著石猴子麼？為了素不相識的她，你能放棄這一切麼？」
恍若生死抉擇，六耳想了許久，終于跪在他面前。
「師尊，徒兒不孝，你且放我走！」
須菩提大笑︰「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我畢生的貪念」
「哈哈哈哈！」須菩提大笑著︰「走走！莫說是我拋棄了你，你不也為了自己的貪念拋棄了為師嗎？」
六耳紅著眼，給須菩提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消失在山峰之巔。
陡峭的山峰上，徒留一位老者仰天長笑，而後觸景傷情，依仗嘆息。
一念執著，一念成魔。
一念而過，一念成佛。
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