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這魂蟲的主人與葉城有那生死大仇。
路南鄉微微松開左手,手心一些玉屑從指縫之間漏下,風一吹,仿佛一陣青煙般消散了。
紅梅緊緊地貼在葉城的額角,五個花瓣鮮紅透亮得仿佛瓔珞,看起來仿佛是宮中仕女們流行的妝容,連葉城蒼白如紙的面s 也趕上了流行,可葉城這張臉,卻只能用猙獰來形容。
眼楮不在眼楮的位置,眉毛也不在眉毛的位置,鼻子嘴巴也仿佛被奇怪的力量牽扯著像要從那張臉上扯下,眉心之處則開始膨脹,鼓起了一個櫻桃大小的鼓包,那鼓包原本是膚s ,但隨即開始變紅,進而變得紫黑。
葉城的身體失去了控制,一手握著鬼頭令還想要刺些什麼,另一手則死死抓著握令的那只手的手腕,不斷阻撓著鬼頭令的指向,一只腳往地上踏去,竟在地上踩了個深坑,一直埋到膝蓋,而另一只腳則高高翹起,像鞭子一樣左甩右甩。
而滿地的黑蛇,竟也仿佛冬眠一樣,一條條乖巧地盤了起來,在地上擺起了蛇陣。
翡寒星的劍被這變故嚇了一跳,隨即明白這機會難得,劍身一顫,攜著未盡的龍吟便要向葉城的致命之處攻去。
「寒星,別動!」路南鄉連忙開口阻止,一朵仍懸在附近的紅梅向翡寒星的劍上撞去,劍鋒凌厲,那朵紅梅在劍刃觸及的時候沒有卸力因而瞬間崩散,仿佛氣泡破碎一般發出了一點輕微的爆音,那劍的氣勢依然澎湃,卻到底收到了路南鄉的命令,堪堪停在了葉城咽喉之處。劍雖然听話地停下,但似乎仍有些不甘心,劍尖也不離開葉城的咽喉,劍柄則左搖右晃地向路南鄉表達著不滿。
「那畢竟是葉晁溪的大伯,你真下得了手?」路南鄉皺眉問道。
那飛劍越發不滿,連劍尖都開始顫抖,看那架勢似乎想要回頭指著路南鄉的脖子問個清楚了。
「靜觀其變,或許還有變數。」路南鄉嘆了口氣,解釋道,「方才那魂蟲之主給我和葉晁溪都傳了一個信息,她說她可以讓葉城恢復到原來的葉城,所以我使了個手段,幫了她一下,也就是說,他會陷入混亂……其實並不是我的原因。」
飛劍一僵,咻地回轉了劍身,指著路南鄉,表達著強烈的不滿。
「我知道你在罵我腦子進水居然輕易相信這魂蟲之主的話,我知道你想告訴我這魂蟲之主所謂的讓葉城恢復十有仈ji 是奪舍移魂,我知道你想的是拼個兩敗俱傷然後搏那千分之一的機會將他也先打殘鎮住再細問來歷……但是,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路南鄉解釋道,「葉晁溪也知道了她傳達的信息,甚至知道得比我還早,你看到葉晁溪是怎樣決定的麼?他剛才已經在從我手里搶鎮魂瓶了。」
飛劍扭頭,橫過劍身,對著周圍一塊落在牆角被碎石支撐著翹起的木板啪啪地敲著,發出一聲聲讓人煩躁的聲響。
「不管你想怎麼插手,首先都要弄清楚一件事,他們,不管是葉城還是紅花兒還是那個樹妖,他們都是葉晁溪的親朋好友,與葉晁溪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四年。」路南鄉的語氣嚴肅了起來,「就算他們一個是魂蟲之主,一個被不知道什麼東西融魂了,就算雙方都在說謊都在欺瞞都各懷心思,他們與葉晁溪都以這樣的狀態一起生活了十四年,所以對于他們來說,我和你才是外人,所以,這種時候應該怎麼決斷,只能交給葉晁溪,而我們能做的,只是不讓受害者的人數增加。」
葉晁溪的魂魄在葉城被魂蟲得手而陷入混亂的時候已經安靜了下來,而這個時候,糊在他臉上的綠泥也失去了術法的加持,化成一灘有些粘稠的液體,正沿著葉晁溪的臉頰向下滑落,漸漸露出了葉晁溪的臉來。
「紅花兒不會害我。」葉晁溪開口說道。
那飛劍听到葉晁溪的話,有些垂頭喪氣地低下了劍尖,但隨即全身一震,仿佛重新打起了j ng神,懸在葉城身畔一尺左右,那層流轉得越發迅速絢爛的劍光似乎在告訴葉晁溪和路南鄉︰隨便你們怎麼決定好了,總之這兩個人,狗咬狗是最好,至于其他,不管誰想要害人,都要先吃我一劍。
「你還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听听。」路南鄉也沒有放松,依然盯著那陷入混亂狀態的葉城,卻向葉晁溪問道,「比如說,你為何會這樣選擇……」
「說不上來,只是,那個瓶子里的氣息,我覺得很熟悉。」那層綠泥已經褪到了葉晁溪的小腿上,而葉晁溪的衣物依然干淨清爽,似乎從未被什麼東西糊過,葉晁溪不敢也不忍去看葉城扭曲的可怕情況,只低著頭看著那些從自己身上一條條留下的綠s 粘液,有些不安地回答著路南鄉的問題,「似乎很早之前,在我被刀兵之氣激到昏闕的時候,有類似那樣的氣息從我的身體里經過,然後我才能蘇醒。」
「你沒想過她可能是在強化你身體里的魂魄好讓劍靈早r 成型麼?」眼見那飛劍又要掉頭,路南鄉連忙將問題問出,那飛劍于是微微點了下頭,表示洗耳恭听。
「雖然無法形容,但是我覺得,那種氣息,是在將我變得越來越像正常人。」葉晁溪沉默了半晌,回答道,「我說不清楚那種感覺,也沒法明確描述出我在接觸到這種氣息前後的差別,但是,或者可以說是直覺吧……」
飛劍有些無力地甩了甩劍柄,居然發出了一聲听起來挺不屑的「哼」。
「那個……路道長……翡道長他……」葉晁溪看著自己腳上的粘液化成一灘而後滾來滾去地居然滾成一個球,不由地注意到了仍在一邊挺尸的翡寒星,不由有些不安,雖然直覺告訴他他的決定是正確的,但是他仍在害怕自己的決定會帶來什麼無法挽回的後果,比如讓來幫助自己的道長們身陷險境。
「他的魂丟了。」路南鄉有些無奈地說道,「他為了搞出他這柄寶貝劍的劍靈,在金丹境界強行分魂,劍靈是有了,可他自己的魂魄卻虛弱了,被人稍微暗算一下,就有條魂丟了……」
「沒事,招魂是我的看家本事,此間事了,做場法事,把他的魂招回來就沒事了。」路南鄉感覺到了葉晁溪的不安,出聲安慰道。
葉晁溪低低地應了一聲,他的注意力終于無法轉移,只能回到場中動靜最大的葉城身上。
葉晁溪覺得自己已經不認得這個大伯了,那自相矛盾的肢體動作,那奇怪的扭曲的五官還有眉心之處那一會變成紫黑一會變成紅s 一會又折騰會紫黑狀態的鼓包,都在不斷地刺激著他的心防,讓他覺得自己似乎確實是做了一件千不該萬不該的事情,他開始害怕最終的結局會不會是自己的愚蠢無知輕信殺了自己的大伯,他開始覺得自己一定承擔不了這樣的後果,這些年葉家莊中的經歷又開始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他已經開始思考,若做出了這樣天理不容的事情,他是不是還有面目活在這世上。
他害怕,先是怕死,所以他想自救,所以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冥冥之中向他伸過來的援助之手,就好像在他那些昏闕的時r 里,本能驅使他牢牢得抓住了那一只向著深埋在與世隔絕的境地里的自己伸出的手,更何況這兩只手是如此地相似。
然後他仍在害怕,特別是路南鄉讓他做出決定的時刻,他怕的是承擔責任,那一刻他甚至想抱頭蹲回那種與世隔絕的狀態,而後不論結果如何,他都情願被動地接受一切後果,甚至有那麼一刻,他覺得是因為路南鄉不肯承擔責任所以才把決定權交給自己好讓自己這般痛苦。
可是這個時候,有另一樣讓他恐懼的預感在他的心頭繚繞,于是他開始害怕葉家莊的消失,害怕在失去紅花兒和宋先生,在可能失去自己的大伯之後,還會失去更多人,那些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或者沒有的,那些和自己相熟的或者只是點頭之交的……
這最後一種恐懼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決定,然後第二種恐懼讓他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而這兩種恐懼都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死亡這樣一種恐懼,甚至開始覺得自己若早些死掉,便不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了。
而就在葉晁溪覺得這種煎熬似乎無窮無盡的時候,毫無征兆地,葉城的混亂停止了。
那飛劍還有路南鄉都在那一瞬間做出了進攻的姿態,澎湃的法力引而不發,只針對那葉城一人。
葉城的五官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他眉心的鼓包卻沒有消失,相反地,那個櫻桃般大小的鼓包恢復了膚s ,然後開始生長,仿佛一根肉芽一般從葉城的眉心長出,一直長出三寸來長,而在那肉芽的頂端,隨著肉芽的擺動,竟又顯出一張臉來,卻是一張極美艷的女人面容。
那葉城帶著頭上那根肉芽,一坐在了地上,而後顫抖著將自己的腳從自己踩出的深坑里拔了出來,連連喘著粗氣,卻還是強撐著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
「我……是十四年前的那個葉城。」葉城說著,一邊伸手指了指自己額頭上那個頂著那張女人臉的肉芽,「她,十四年前還叫百花娘娘,是我的弟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