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夫人去了長公主府?」
王管事看李建安眉色中說不出喜怒,就有些拿不定主意,還是不敢欺瞞,低低應了一聲是。
李建安嗯了一聲,再沒有多問,徑直進去了。
到了梅香院的時候,李建安看到翡翠和童媽媽幾個一臉擔憂守在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就阻止她們請安問好,自己輕輕推開門進去。
坐在繡架前看著窗台紫檀木八角案幾上玉蘭花的純歌一動不動,好像根本沒有听到任何聲音。
李建安眉頭擰的更緊。
輕輕走過去,一直走到純歌面前,見純歌都沒有像以往一樣起身相迎,也沒有嬌俏一笑,先前的猜測霎時間都變成了肯定。
看樣子,這件事還真是有些關聯。
李建安就在心里輕輕嘆氣。
自己這個小妻子,還是有幾分了解。
行事周到,小心謹慎的地方比自己也是不遑多讓。
今天會流露出這樣惶惶不安的神情,分明是出了大事。
前腳她去了一趟長公主府,後頭長公主就去了慈和宮。
也不知道到底是跟那位老祖宗說了什麼,才會惹來雷霆大怒。
不過這件事情,雖說不小,也算不得太大。那位老祖宗既然去了宮里,定然是不會讓人隨意牽連到李家頭上的。
就是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才會逼得她不管不顧去找了老祖宗。
李建安心里軟軟的,就彎腰輕輕模著純歌的頭,喚道︰「純歌。」
純歌猛的回神,手里拿著的繡花針一下子就扎到了指尖上。
李建安看著面容微變,板著臉把她拽起來,找了干淨的繡帕過來給她擦手。
純歌見李建安低頭包扎的樣子,俊朗眉目從側面望去似是冷冰一樣堅硬,卻奇異的讓她有一種安全感,不知不覺竟然紅了眼眶。
李建安抬頭瞥見,輕輕嘆氣,「今日皇上召我進了宮。」
只是一句話,已然叫純歌先前那些愁死飛到九天之外。
李建安這句話,分明是在點醒自己。
不過以李建安的厲害之處,即便是內院的事情,恐怕李建安也是了如指掌,只不過是不屑管罷了。
現下李建安這樣說,也許是在宮中听到什麼消息,想到自己身上來,也許根本就是從頭到尾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特意來問自己。
純歌心里胡亂猜測了一通,靜下心神,一雙水目就盈盈望著李建安。
李建安扯唇笑了笑。
純歌就低著頭道︰「我給您惹禍了。」
還知道說實話。
看見這副樣子,誰都會以為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圭女圭。
李建安就淡然道︰「你給那位老祖宗說了些什麼?」
純歌也沒想到李建安會這樣直接了當的問話。
這件事畢竟不小,難不成李建安就這樣信任自己會說實話,都不先試探一番。
純歌心里涌起一陣暖流,就打定主意要把事情一五一十說給李建安听。
本來有些事情憋得久了,在心里也化成了膿。
再要這樣隱忍下去,終究會成為解不開的死結。
「國公爺,我是被大伯母帶到京里來的。」
李建安听見純歌說這話,挑了挑眉,約略猜到純歌是準備說些什麼,心里卻隱隱起了一絲雀躍,就安安靜靜的听著純歌往下說。
純歌看李建安不動聲色,找到些勇氣,又接著道︰「大伯母對我一貫很好,八姐姐和十二姐姐還喜歡笑話我。說我會哄人開心。那回祭灶神,大伯母單單指了我一個人,說要帶我見識見識,都快要到地方的時候,十二姐姐卻過來了。十二姐姐性子活潑,就是父親都不怎麼拘束得了,我看她一路跟著過來也不容易,就答應跟她一道去,沒有告訴大伯母。」
李建安還是沉默著沒說話。
純歌卻漸漸陷入了一種自我的環境里面,根本也不在乎李建安是不是回答。
「馬車上我不小心被燙傷了手,十二姐姐說要代我去灶神廟拜菩薩,我……我沒有攔著她。」話到此處,聲音輕輕哽咽。
李建安心中一嘆,就把純歌緊緊摟在了懷里,輕輕拍著她。
這個懷抱寬厚溫暖,就如同無邊無際一樣,不管自己如何,都能夠安安心心浮在上面,不用擔心暴風雨襲來一下子就翻了船,成了飄零孤苦的人。
純歌忍不住悲從中來,就放聲痛哭起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只是偶然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大伯母雖說喜歡我,可從來是一碗水端的平平的,不會讓八姐姐和十二姐姐心里不舒坦。我不敢去灶神廟,我在家里過了這麼多年日子,我只想找個人嫁過去,平平安安過日子。我不想參合到那些事情里面。我看她上了馬車,自己回去了。我以為她只是會被人相看相看,我不知道她會那樣回來,還讓她身邊丫鬟都送了性命。」
語調悲愴,說的話也有些亂七八糟,根本就串不起來。
可從大太太準備將陳家一個女兒嫁到李家做平妻開始,李建安就一直關注著陳家一舉一動。有些事情,也是清楚的很。
听見純歌這樣說,只是面色更加沉郁,卻一聲不吭,又輕輕拍了拍純歌,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明明之前還很喜歡我,我只是來了一趟陳家,就再也不喜歡我了。大伯母還總是拐彎抹角問我吃什麼藥,擦什麼藥,我弄不清楚,只好整日提心吊膽,沒想到會成後來那樣。我救了我自己,卻害了別人。要是這回再不幫她,我真是過意不去。」哭聲越來越大,隱隱有決堤的勢頭。
李建安眼神暗沉,听見純歌說擦什麼藥的時候,忽然就冷冷笑了笑。
原來是如此。
自己跟陳純芳也是多年的夫妻,就是大太太也是許多年交道。
當初自己跟娘商量的時候,娘也說只怕大太太那邊也是看中了懷里這個傻丫頭,怎的忽然就變了態度。
原來是自己送過去的藥膏惹的禍。
陳家母女一貫喜歡給自己送女人,卻又唯恐自己真的動了心,威脅到陳純芳的地位。
真是好笑。
可惜自己當初那藥膏,只是看這個傻丫頭呀一個庶出的身份,被人欺負也不敢吭聲,可憐的很罷了。
就好像自己當年那個庶出的妹妹,從小就被人欺負,還是自己好不容易踫見過一回,管教了下人,才讓過了幾天好日子,可惜終究是活不長。
沒想到陰錯陽差,被陳純芳誤會成這樣。
還用了那般齷齪手段。
連用別家男子去侮辱自己親堂妹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不過,總算是人死如燈滅了,往事不提也罷。
李建安搖了搖頭,也不想再去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是對于懷里的純歌,心疼的很。
這個傻丫頭。
純歌對陳純瑤一直有一種強烈的愧疚情緒。
最開始時候還不顯。
畢竟當初的狀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只是後來陳純瑤過得日子超出了純歌所能預估的狀況。
一直到翡翠說的那些話,打破了純歌的承受界限,就讓純歌瞬時間被濃烈的愧疚情緒包圍起來,感覺好像透不過氣一樣。
現下這樣一頓痛苦,反而舒坦了許多。
只是等純歌哭聲漸歇,已是過了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