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之後,二嫂特意來賠不是。然後就說要搬到莊子去住,娘勸不了,就給我說妯娌不合也是大事,一個人避開也好。二嫂從此就常住莊子上面。二嫂剛走沒多久,青蓮和青荷暴病而亡的消息就傳了回來。青蓮兩個是家生子,她們父母跑去求娘,想讓把尸首領回去好好安葬,結果陳純芳過來,說怕那病會過到別人身上,早早就燒了。」李建安目光里,一瞬間都是掩不住的譏諷。
純歌听的心中黯然。
青蓮和青荷,自己沒見過。
不過在李建安性子看來,其實主僕界定很分明,就算是從小伺候長大的。頂多也是給一個恩典,絕不會有真正感情在里面。
其實陳純芳是白下功夫,還做得這樣狠,一點余地都不留。分明是打了李建安和太夫人的臉。
又有二夫人事情在前頭,想必後頭跟李建安之間就漸行漸遠了。
李建安見純歌怔怔的,就模模她臉,低聲道︰「想什麼?」
純歌勉強笑了笑,目中含著清泉一樣,「我只是想大姐姐行事很果斷。」
「的確是果斷,可惜她太狠,你太柔。」李建安目光晦澀不明,語氣里有種淡淡惋惜。
純歌听的怔住。
太狠,太柔。
原來在李建安心里自己一直都是個很柔軟的人。
算了,自己把看重下人人命的原則在李建安眼里不過是笑話,還是不要說得好。
李建安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教純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青蓮和青荷死後,娘就做主給我安排了春意做通房。」
「春意?」純歌面上一派困惑,這又是誰?
李建安笑了一聲,給純歌解釋,「春意是薛姨娘的名字,她以前是娘身邊的二等丫鬟。娘說她看了很久,覺得要是把身邊幾個精明的一等丫鬟送過來,只怕都是在家里服侍了好幾代的家生子,在這個家里根深蒂固沾親帶故的。到時候生出野心,就會添麻煩。春意家里是從爺爺那輩賣進來,兄弟子佷也少得很,都不是管事的料,不用擔心,她自己也是個木頭楞子,不用操心。」
純歌听著這番話只能在心里暗暗搖頭。
也許當年太夫人和李建安將薛姨娘安排成通房,都不過是為了打壓一下陳純芳,給個警告。
一心想要挑個沒根基又老實。
偏偏,這位春意,這位薛姨娘,其實是不老實的人。
可對薛姨娘的揣測,也僅僅是揣測,自己什麼證據都沒有。
純歌抬頭看見李建安一派不以為然,就覺得關于薛姨娘的事情,還是先不要跟李建安提起來。
一頭常年龜縮在圈里的豬,你說她實際是只蟄伏的猛虎,恐怕誰也不會相信。
李建安看純歌深思的樣子,覺得她有些誤會了,就訕訕道︰「我也不知道該稱呼她什麼,要說是薛氏,實在是抬舉了她,要說薛姨娘,又覺得不自在,只好拿了她當丫鬟時候的名字出來跟你說。」
這是什麼意思?
怕自己誤會吃醋不成。
李建安真是越來越了解女人,也肯在這上面費心思了。
不過雖說自己方才完全沒有想這個,也是一樁好事。
純歌就彎著眼角嗔了李建安一眼,埋怨道︰「我又沒抱怨,你喜歡說春意也好,說春光也好,都跟我沒干系。」
李建安搖頭失笑。
明明一副很在意的樣子。
不過自己倒是很歡喜。
李建安有心想要調笑兩句,又覺得純歌臉皮薄,就沒再說這個,「春意一進來,陳純芳就給我安排了柳兒過來伺候。一直到兩年過去,她還沒有身子,娘就做主給兩個通房停了藥,正好我被皇上派去南疆,把安姨娘帶了回來。」語氣就變得艱澀。
純歌敏銳察覺,就打量了一眼李建安。
這個安姨娘,似乎真是有些特別。
李建安每次說起安姨娘,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總是一副厭惡又無奈的口吻。
一個妾而已,照著李建安行事為人,要是真不喜歡,早該打發走。要是喜歡,也不會有太多顧忌。
總不能是忌諱安家。
安家雖有些錢財,不過是商戶,根本比不過李家。
到底是為了什麼?
埋在純歌心里的疑惑這一刻又浮了上來,壓都壓不住。
李建安赧然片刻,終于對上純歌審視的目光,就苦笑著道︰「純歌,安姨娘的事情,以後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訴你。」
既然李建安這樣說了,純歌也不會再追究下去,誰又沒有幾個秘密。
純歌就淺笑道︰「您給我接著講故事,別老說那些沒相關的事情。」
是知道自己為難,所以刻意這樣說吧。
真是個體貼又甜蜜的小姑娘。
李建安埋首在純歌身上深深呼吸,聞到那股熟悉又清淡的香味,就有新心旌動搖,卻還強撐著。
「後頭就是娘做主都給停了藥,當時你大伯母還上門來追問過我,說我是不肯給她女兒一條活路。」
李建安就沉著臉道︰「我從南疆回來,朝政繁雜,皇上還沒有正式下發立後詔書。結果陳純芳就逼著我要給她外祖家里幾個表弟謀官職。我費勁力氣才讓吏部人松了口,安排到松江縣令和鎮州學政兩個位子。她們母女兩又朝著我哭訴,說松江貧瘠,學政不是實缺,太過清苦。讓我一定想法子換個地方,好像我當時就是宰輔一樣,即便我是宰輔,也沒有我隨便安排官員的道理。我一氣之下,就說連家事情,沒有我操勞的道理。大太太就吵到了娘面前,娘逼著我給這個岳母認了錯,大太太卻罵我六親不認,沒有讀過詩書禮儀,果然是連孝道都不懂。」
純歌听著大吃一驚,又看到李建安面上的沉怒,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
大太太當初居然這樣鬧過。難怪李建安現下說起來,從不肯稱呼一聲岳母,連臉面功夫都懶得做。
那麼精明的大太太,是認為當時李建安年輕可欺,還是以為端著岳母的架子,就能隨便指使李建安。
孝道,這個時候可沒有向岳母盡孝道的道理。
就算是出嫁了的女兒,要是不管婆家,總是往娘家送東西,也會被人責罵,壞了名聲。
大太太以前還不至于像現下這樣失策吧。
雖然知道李建安不會說謊,純歌還是猶豫的看了一眼他。
李建安就嗤笑一聲道︰「本來她們母女也不是如此不識抬舉的人,只是皇上立後,遲遲不決之時,岳父聯合了幾位文臣上書保舉,又有顧閣老一早的稟奏。終于讓皇上下定決心立後,還將當年想要封做皇貴妃的一個側妃給封成了德妃。既然是李家有功之臣,還幫了皇後大忙,自然能要我辦些不過分的事情。」話里全是諷刺。
純歌听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當年皇上遲遲不肯立後,恐怕不是因為不喜歡皇後,而是害怕李家地位太高。所以才會想著再封一個皇貴妃,掣肘皇後,順便壓制李家,以免外戚做大。
可皇後這個位子,絕不會有第二個人。
想必當時的皇上不過是在等著李家表態,等著李建安交出一部分權利罷了。
加上還有顧閣老。
大老爺做的事情,充其量也就是揣測了帝王心意,順水推舟,錦上添花,實在算不得對李家有恩。
大太太和陳純芳居然會以此為依仗。
不過這也的確像大太太和陳純芳能做出來的事情。
一個是大伯母,一個是堂姐,純歌也不好評判,只好含糊道︰「想必大伯母和大姐後頭也知道那樣行事不好。」
李建安哼道︰「要不是岳父和子成親自上門來,只怕我那天還走不掉。這件事過了也就過了,我沒想到,她們會把後來納妾的事情扯到這事上,說我是心懷怨恨,故意納妾來委屈陳純芳。後頭文哥兒出生,陳純芳也生了武哥兒,你大伯母就把你二姐送了過來。」
陳純元。
那個紅顏薄命的女子。
李建安沒有在陳純元身上多費口舌,只是淡淡道︰「我看在她是陳家女兒卻做了妾的份上多給了幾面體面,沒想到偏偏害死了她。」目光微凝,滿是感慨,唯獨沒有懷念。
純歌心里有了底。
恐怕那些人說李建安對陳純元體貼備至,溫柔備至的話也並不是真相。
李建安說起陳純元的口吻含糊莫名,也許是顧忌到自己也是陳家女兒,又經歷了陳純瑤事情上,就不願意再挑明了說陳純元死去的真相。
不過這樣淡然……
只怕當初多去幾次陳純元那邊,一半是憐惜陳純元處境,一半其實也是表明始終認陳家這門姻親。
可惜,的確如同李建安所言,他的憐惜和考慮,終究害死了陳純元。
李建安沒察覺到純歌臉上神色變幻,就輕嘆道︰「後來陳純芳變得越來越看重銀錢,對文哥兒倒是大方。我眼睜睜看著文哥兒就要變成一個紈褲子弟,三歲了都還話都說不利索,只知道貪玩貪吃,我又要在外打仗,娘要顧及家里老五他們,只得把文哥兒托付給了二嫂。沒想到等我一走,陳純芳就派人去把文哥兒接回來,還說沒有母親在堂,卻把兒子送給寡嫂養育的道理,又哭著去問娘是不是想把文哥兒過繼到二哥名下,或是嫌棄她這個當母親的刻薄了庶子。娘看著鬧的不像,只好借口說是她老人家要親自養育孫子,把文哥兒接到她身邊養育。為這個,娘還被人說是嫡庶不分。一直到我回來,才給文哥兒武哥兒請了先生和武功師傅。可他們兩兄弟,自小分開養育,陳純芳又……」
李建安就苦笑著搖了搖頭,「已經不親了,再想法子也彌補不了。」
純歌心里有些郁郁,對陳純芳和大太太也不知道怎麼評說。看李建安郁郁寡歡的樣子,心頭上好像被針扎了一下,很模糊地痛,就俯身在李建安臉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李建安怔住,半晌才喜出望外扭頭去看純歌。
純歌做了之後才覺得不妥當,早就把身子縮到李建安懷里,不管他怎麼喊都不肯出來。
李建安看純歌又同以往一樣從脖子紅到耳根,就俯身撥開純歌綢緞一樣的青絲,一路炙熱吻了下去。還咕噥道︰「你這個嬌女圭女圭,每回惹了我都想躲起來。」
純歌在李建安懷里如同小蛇一樣拼命扭動。
李建安覺得渾身一下子被人點了火,迫切需要宣泄一番。就強迫著把純歌的頭抬起來,深深吻了下去。
屋子里就滿是濃濃春情。
李建安覆在純歌身上,額頭滿是薄汗,還不忘掰著純歌讓她看著自己,追問她,「喊我一聲。」
純歌滿面漲紅,身子跟飄在雲端上一樣,又羞又惱怒,死死閉著眼不肯掙開。
李建安不肯罷休,重重頂了一下,听見純歌啊了一聲,就得意洋洋道︰「喊我一聲。」
純歌被他捉弄的沒法子,只好偏著頭低低喊了一聲國公爺。
聲音甜糯如蜜,跟銀絲一樣滑過李建安心上,讓他渾身都顫抖起來,可卻並不覺得滿意。
就又把純歌頭扭回來,額上的汗一滴滴落在純歌如火面龐上,低低誘哄道︰「純歌,喊我的名字。」
這聲音渾厚低沉,帶著不經意的暗啞。
純歌被蠱惑住,就掙開流光瀲灩的眸子,定定望著李建安,喃喃道︰「李建安,是你呢。」
李建安歡喜無邊,簡直不知道該怎樣疼她才好,就抱著純歌又用力擠進去,鷹一樣攫住純歌滿是甜意的唇,「純歌,是我,當然是我。」
兩給人慢慢重疊成一個,分不出你我。
守在屋子外面的翡翠紅玉連帶著幾個丫鬟,听到里面傳出來的聲音,都不禁滿面羞紅。
童媽媽心里歡喜,嘴上還教訓道︰「好了好了,你們去吩咐小廚房那邊,把菜都熱著,等國公爺和夫人歇息好了再端上來。」
幾個丫鬟都沒有出嫁,恨不能早早離開,听了童媽媽的話,都小跑著走了。
留下童媽媽站在屋子門口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