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
秦如煙問道,聲音中帶了那如此明顯的迫切。
正在拉弓的年輕人听到了問訓,趕忙給手中的斬月拍了拍灰,然後松手放下,讓它又插到地上,再走過來向如煙見禮︰「秦掌櫃,在下是一介游商,姓蕭名涼。亂闖貴府,還望恕罪。只是我在門面里坐的時間太長,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早已膩了,所以四處溜達溜達。」蕭涼說罷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他並不害怕,因為商家又不是官府,到處亂闖也許會落得別人的白眼,卻也不會有別的罪責。
但秦如煙臉上的表情讓他對這一點開始產生懷疑。
秦如煙是一副難以置信和極度想要了解自己的表情。這種表情盯得蕭涼有點發慌。
「原來是蕭兄,沒想到蕭兄如此高手竟然落魄去做小小的游商。」秦如煙還是不停地上下打量蕭涼。
蕭涼被盯得一愣一愣的,心中硬是沒反應過來這人是什麼意思。因此他出現了短暫的口塞,y 言又止,無話可說。
秦如煙看了蕭涼疑惑的表情自己更是疑惑,他見過的高手也不少,甚至還有易經修士,但哪個不是風度翩翩神情自若,哪有像蕭涼這樣呆頭呆腦不明所以的。
「這位蕭兄徒手開九石強弓,難道還想說自己不是高手嗎?」秦如煙試探了一句。
這下蕭涼更是不明所以了,他滿臉疑惑︰「九石?那不是千斤強弓麼?這位小姐長得雖然漂亮,可惜腦筋不太好使。千斤之力,足以頂仈ji 個成年男人的體重了,這世上怎可能有這麼重的弓,這樣的弓,又怎麼可能有人拉得開?」
他嘴上當然不可能這樣說,只是含糊地問了一句︰「九石強弓?在哪兒?」
秦如煙頓時氣得俏臉通紅,她狠狠一指插在地上的胤龍斬月弓。
蕭涼回頭看了一眼,嘴角挑了挑︰「這就是九石強弓?」
秦如煙拼命瞪著他,狠狠地點點頭。
蕭涼對她說的不以為然,因為那弓剛才他拉過,弓是好弓,但拉得極為輕松。而蕭涼自己又從未練過武術,雖然天天干活肌肉也倒結實,但決計談不上能拉開九石弓這種荒謬事情的。
想了半天,他也沒找出什麼好借口來,他剛才的確是拉了這把弓,有錢人家指鹿為馬,人家說是九石,自己還能怎麼辦?
「秦小姐。」他想了想,後退三步,又一禮。
秦如煙眉頭一皺︰「怎麼?」
蕭涼抬頭瞟了她一眼,隨即說道︰「秦小姐莫再為難小人了。小人真的只是一介草民。談不上什麼能拉開強弓,雖不知小姐是何用意,但小人實在知錯了。我實在不該私闖後堂,給您添麻煩了,還望小姐看在我誠心認錯的份上,不要為難小人。」
如煙眉頭一挑,心里暗道︰「這人是什麼意思?故意在我面前拉開了斬月卻又不承認?看他的樣子似乎真不知道自己拉開了九石……難道說他是天生神力?據說這種人的確存在,只是百年難得一遇。莫不是被我給踫上了?」
秦如煙想了想,隨後的問話里就繞了一個大圈子︰「那我且問你,你一車**金裝滿有多重?」
蕭涼轉轉眼珠,想來想去,更是不明所以之余,卻又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關鍵的問題,于是只好如實回答︰「小人一車戀逆芹大概也有仈ji 石。」
如煙一笑︰「那你平r 里卸貨,大概一次抱多少**金呀?」
蕭涼越回答越疑惑︰「我一次卸貨和常人一樣,都抱十二三斤**金。」
如煙點點頭︰「那人家抱得大汗淋灕,你卻可有一點勞累啊?」
蕭涼這才反應過來,一道閃電飛也似地打入他的腦中,他想起來了。小武擦汗的樣子,小瑩那里的小工氣喘吁吁的樣子。他一開始也奇怪,不過是一些**金而已,又不是很重,怎麼會那麼累?但時間長了,他也就見怪不怪。
突然間,他又覺得頭很疼,記憶很模糊,很混亂,因為他想起,十二三斤應該是很重,但是在自己的概念中,輕得就如同羽毛一樣,這種落差,這種錯覺。
「嘩……」蕭涼的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丹田里閃爍不停的那朵綠s 魔火上。他本能的厭惡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到底是怎麼回事?」蕭涼懵了。
而站在一旁的秦如煙看到蕭涼的反應,看到他的錯愕,知道自己押到寶了。
這是一個天生神力的怪物,如果培養這種人練武,對自己忠心耿耿,那他的用處簡直難以想象。
可蕭涼並沒有因為發現自己身上的力量而感到驚喜,反而,他覺得恐懼。他覺得從前的人生變得不真實。
「都是這朵魔火,一切的災難都是它帶來的。」蕭涼產生了深深的恐懼,他內視著魔火,驚疑不定。
「蕭兄,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願听否?」如煙正在此時開口問道。
蕭涼抬起頭,一臉驚惶,他看著眼前天仙般散發著動人壓迫力的女人,近得快要令自己窒息的女人,心中卻沒有絲毫欣賞的興致,只因為每一次魔火的跳動,都引發他心底防線的崩潰。
他頓時變得害怕極了。
蕭涼跳了起來,抽身便跑。
如煙從未見過跑得如此之快的人,頃刻間他就越過sh 技場的柵欄,消失在塵煙之中。
突然間一種撕裂心房的疼痛傳來,如煙覺得又委屈又懊悔。她怔怔望著遠方,臉上升起兩團紅暈。
蕭涼瘋狂地奔跑著,他意識到自己四個月以來的平靜生活終于告一段落。他因為他身上所充斥的謎團而驚疑不定,但他又沒有能力去解釋,甚至連找到答案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蕭涼……蕭涼……蕭酒涼,魂斷腸。我究竟為什麼叫蕭涼,往r 的人生究竟是真是假?」
他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排屋,狠狠推開房門,沖了進去,拿起床單,將自己的行李飛快打包。
所有的衣服,官靴,文房四寶,家當財物,包括那兩片瑩翠石,他全都打包,然後又提著巨大的包裹,飛也似地沖出房門,往馬棚方向飛奔。
他騎上牛車,裝作鎮定,然後往萬仙會宮城之外逃去。
他再也不敢呆在這里了。
離開的時候他腦袋里浮現了小武的面容,又看到了小瑩和那個秦如煙。四個月來在萬仙會中生活的一幕幕浮上心頭。
他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游商,過著愜意的生活,積攢著可憐的財富。盡管如此,他就已經滿足了。
但這一切,現在都變成了鏡花水月。
他的體內,那朵恐怖的魔火依然在跳動。
一路上蕭涼的神智模模糊糊,等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早已出了京城。小黃依照平r 里的習慣,已經走到了綠銘山的山泉旁了。
蕭涼下了車,留著小黃在這里喝水,他自己一個人則背著包裹,蹬著一級級陡峭的石階,往山上爬去。
此時,漸漸的,天已黑了。
不知爬了多久,蕭涼的腿腳也有些發軟的時候,他看到了山腰處有一輪凸石,嶙峋的懸崖邊有一棵巍峨的蒼松,還有一座古香古s 的小亭。
蕭涼走進了小亭里,決定今天晚上就在這里落腳。
但他剛坐下,還不等安穩,抬頭就看到了那十六的圓月。
一輪巨大的玉盤散著熒光橫在眼前,是那麼悠遠,那麼懾人。
蕭涼看得呆了,他身上那種異樣的感覺再次升騰而起,他口舌生津,想要喝酒,想的不得了,好似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
但更奇妙的是,包裹里好似響應這圓月一般,也閃爍起了熒光。
「怎麼回事?」
蕭涼打開了包裹,翻來覆去,尋找著熒光的來源。
沒有多久,他便找到了,是那瑩翠石。
兩片瑩翠石閃爍著動人的熒光,已經完全失卻了往r 翠綠的顏s 。
「阮月璃……」
蕭涼只用手一掰,就把瑩翠石給掰成了兩段。兩片瑩翠石里落下了兩顆不足小拇指尖大小的晶瑩圓珠。兩團圓珠閃爍著耀目的熒光,正好和月光交相輝映。
不知為什麼,蕭涼覺得握著這阮月璃,安心極了,溫暖極了。
也就在這時,蕭涼胃里突然一陣猛烈的翻江倒海。那魔火似乎也感受到了阮月璃,變得不安分,蠢蠢y 動起來。
蕭涼握緊了阮月璃,干嘔不止,痛苦萬分,但另一面他又內心狂跳,驚恐萬狀。這魔火不動還好,但一動,滔天的煞氣好似鋪天蓋地的海嘯席卷而來,那股本能的厭惡已經轉化為恐懼,讓蕭涼的心髒掙扎不已,近乎崩潰。
魔火從丹田開始上浮,一路順著經脈流轉至心髒,又到了喉頭。每上浮一分,蕭涼都感覺力竭一分,絕望一分,更是痛苦萬分。
半晌,那魔火好似也是掙扎著,最終從喉頭掙月兌,從口里飛了出來。漂浮在了蕭涼眼前。
蕭涼第一次真正看到這朵魔火。差不多一拳大小,燃著綠焰,但最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這團魔火竟然是琉璃質地。
從焰心到焰頂,每一處綠s 的火焰,竟然都是透明璀璨的翠琉璃。這本該是固體的琉璃,如今卻實實在在擺動著焰尾,化固為動。
照映在月光下,那翠玉琉璃的火焰是如此美麗……琉雲璃彩,晶瑩剔透。連月s 朦朧地透出琉璃,也會隨著那火焰的閃動飄忽變幻不止。
蕭涼甚至一時間忘記了心中的厭惡,對這團魔火產生了些許模糊的向往。
但這僅僅只持續了一瞬。
只一瞬間,那魔火像活過來似的,變成一條梭狀,猛地sh 向蕭涼的右手。
蕭涼大驚失s ,但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開始害怕,手開始擺動的時候,琉璃狀的魔火已經覆蓋了他的右手。
奇怪的是,魔火並沒有燒傷他,覆蓋在手上,只有些許的溫暖。
蕭涼下意識地打開了手掌,露出了里面的兩顆阮月璃。
他有種感覺,琉璃火看了他一眼,然後猶豫了一陣,最後一口吞向那兩團熒光,咽下了兩顆阮月璃。
「砰」一聲,琉璃火波動了一陣,蕩開一陣青煙。
「轟隆。」好似野獸低吟的聲音傳來,只見琉璃火周圍升騰起一圈月s 熒光,然後逐漸同化了整團琉璃火,將火焰變成了躁動不安的月光銀s ,並且耀眼奪目,讓人無法直視。
月光閃爍即逝,化作一道銀痕,狠狠打在了蕭涼額頭之上,蕭涼被打得猝不及防一個後仰。
「轟」火焰點燃的聲音,銀火再次變回了琉璃火,熊熊燃燒起來。
蕭涼頓時感覺到了撕裂頭顱的劇痛,無數的東西涌入他的大腦。
他孤身一人在青s 的火海中掙扎,蹣跚。
他最終看到了一團耀目的青芒,里面包裹著一本書卷。
書卷封面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清涼訣!」
還未等翻開卷宗,就見文字飛蕩撞擊排列起來,最終形成了一條洋洋灑灑,堅定飄逸的書法。
「清涼訣總綱!」
——
清涼由心生,是以蔽目疾。
人世千百轉,御以清涼心。
但見極怒惡,不見空積累。
只知食s y ,不知空乏身。
將情寄斯人,難逃本孤身。
百人有千面,怎迷虛妄中?
向儒怯懦死,向佛逃避終。
唯向梟雄路,此生無悔步!
清涼固本源,凝智雙目中。
不欺于本心,不抿于x ng情。
闊步于大道,孤獨于執著。
一心煉一劍,一劍勝萬軍!
清涼有古疾,生死不可逆,
燃有魂莊嚴,何患痴狂故?!
清涼訣總綱隨著蕭涼的暈厥也消失了,琉璃火也安分了下來,變得光芒有些黯淡。
它緩緩飄向蕭涼的包裹,然後打開文房四寶,融入了里面那支再普通不過的筆中。
頓時那支筆燃燒起熊熊璃火,筆尖變成了魔火的焰尖,筆頭變成了魔火盤旋扭轉的層疊。筆桿也變得透明,猶如琉璃玉石所造。
一切,都變得安靜,一時間,萬賴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