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樓梯間,迎面撲來一陣寒風,逼得沈秋雲把手裝進衣袋。他此刻的心情y n郁不堪,跑了幾十年的野外,與生死一瞬也擦肩過幾次,今r ,他又一次感悟到生命的脆弱,生死的無奈與滄涼。牽動著腳步,他抬頭望了望y n霾的天空,厚厚的雲靄似一口頂在天穹的鍋,悶得大地喘不過氣來,看來又有一場大雪,可是全年的希望就在眼前,能否出工,就看老天爺的安排了。
「沈指導,魏隊長找你!」有個聲音從一側傳來,沈秋雲住腳一看,原來是李忠和他的女友郭燕。大塊頭李忠一頭卷發,闊臉,八字須,魁梧健壯,在沈秋雲隊里的青年後生中算得上老大,李忠是沈秋雲的專車司機,開著從隊里到烏市的聯絡車。
「那天叫你等我弟弟,你等了沒有?」沈秋雲直問李忠。
「頭兒,別人你不信。我你也信不過嗎!那天,我一直扛著寫有你弟名字的牌子等到天黑,每趟車都沒放過,連車站的門衛也被我的真誠感動了。」
「你沒打听路上有車誤點?」
「沒那回事,我問過很多人,從鄭州到烏市的路暢通無阻,大概你弟不會來了吧!」
沈秋雲沉默下來,他掏出煙遞給李忠一支,自己也點了一支。
「前兩天‘換樁’的事(接換新車)搞好了沒有?」
「早就接過來了,全隊已整裝待發,就等你一聲令下,頭兒,今年我開啥車?」李忠半認真半玩笑地問。
「還是聯絡車,兩台車你任意挑一輛。」
「謝啦,頭兒!沒啥事我先走啦。」
「等一下,你通知一下魏隊長,我覺得後天正式奔赴南疆可行。」
「後天!能行嗎?」
「沒問題,我剛從南疆回來,那里的氣溫不低,雪融得差不多,讓他做好出工的準備。」
「好的頭兒,听你的!」
「喂,什麼時候結婚?提前打聲招呼。」沈秋雲臨走時丟下一句話。
「一定,一定,到時沈頭兒要來賞臉噢!」李忠的女友郭燕嬌俏一笑。
「鬼丫頭!還用說。」
沈秋雲把資料送到處大樓的資料室,資料室黃科員接過資料,不由得感慨萬千。「想不到七十年代的資料能重見天r ,雖然它現無重大價值,可是它能作為我處地質調查史上的一面鏡子,值得我們全處職工永遠銘記。」
黃科員極為動情,沈秋雲卻已輕輕退出辦公室。他強忍住內心的苦澀,強忍住久遠的痛楚,面對那疊發黃的資料,也只有他明白,在那種年代里,他是怎樣把自己與之一切緊緊相連,並柔進了幾十年的剪不斷的縷縷情絲中。這縷情絲而今終r 像一根飄帶,纏繞在他疲憊的心里,飄帶後拖著的,是他那步履蹣跚的身影。
肖媽已入古稀之年,她靠在牆壁一側,骨瘦又羸弱,年輪圈圈烙印在她褶皺的臉龐,寫滿了歲月的無情。她抬手無力指了指床邊的小凳,示意沈秋雲坐下來。肖媽的保姆小ch n熱情地給沈秋雲端來一杯開水,又忙她的去了。室內光線極暗,也沒一件有生氣的家私映襯,倒是窗台上媛媛搬來的一盆‘胖姑娘’,讓人感覺這世界里生命的美好。
這是個極其堅強的老嫗,病魔剝奪她的z y u快十個年頭。而現在,致命的癌細胞已深入她的骨髓,她依然堅韌地在抗爭。她不願走出這個小家,這里曾是個快樂的小天堂,有她的丈夫和兒子,有她一生的憧憬,一生的牽掛。她期盼著,丈夫和兒子回來的那一天。
其實沈秋雲就是她的義子。自蘇辛那夜在沙漠里神秘失蹤後,沈秋雲就不知不覺做了她的兒子。為了方便在一起照應,沈秋雲多次請求肖媽搬到自家,但都被她謝絕。因為在她心中,還有不曾磨滅的信念,還有一絲希望在牽絆。
沈秋雲把剛買來的一袋水果放在桌上,他剝了一個香蕉遞給肖媽︰「這段時間腿感覺好些嗎?」沈秋雲不敢拿正眼看肖媽,他此刻多想告訴肖媽,他已找到他的兒子,可他不敢,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如其讓她看到一堆白骨,還不如讓她懷有一個永遠的夢,這個夢雖然殘缺,雖然支離破粹,但比沒有好上一千倍,一萬倍。
「原諒我吧,肖媽!」沈秋雲在心底默默地講。「我是無法給你一個兒子,但我能還給你真正的兒媳和孫女------」
「秋雲,你弟秋楠從內地來了沒有?他一個人在路上可千萬別出啥事------」肖媽緩緩地說,吐字幾乎模糊不清,但沈秋雲還是能听出來。
「沒事的,肖媽,他二十來歲的人了,別擔心他。」
「唉!現在呀,外面壞人多,要小心才是。對了,媛媛在你那個野外隊,她還小,你得找個較輕松的活兒給她干,讓她多注意安全。只可惜哦,我今後身邊又少了一個人------」
「我會照顧好媛媛的,你就放心吧。肖媽,我和媛媛出野外,讓秀多過來陪你就是。」
「秀呀,你多勸勸她,要注意身體。不要整天忙來忙去。你自己要注意一下胃。」
「我知道了,肖媽。」
沈秋雲雙眼被浸出的淚水所迷蒙,在他的內心深處,二十年的風吹雨打的生活絲毫不曾動搖過他,唯獨慈母的心讓他傷感,讓他落淚。他不認為自己不孝。多年來,他無不每時每刻都在思念那個遙遠的家,思念那個清苦、純樸、魂牽夢繞的小山村。他是農民的兒子,無論走到哪里,渾身都散發濃郁鄉土氣息的農民的兒子。他那健強的體魄、地道的鄉音、黝黑的肌膚,如果哪一天戴上草帽,再扛一把鋤頭去下地,絕不會引起路人的絲毫注意。
他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母親,一個純樸的農家婦女,為了丈夫和兒子,奉獻了全部的愛和心血,且從不知道去索取。對于父親,他印象要模糊很多,不是他全忘了父親,父親那種獅子般易咆哮的脾氣,還常常令他從夢生驚悸︰「秋雲,秋雲,拿個雞蛋去換五根煙回--------」父親的這句話一直伴隨他到二十歲,終有一天,他象倔牛般發 ,那次他沒拿雞蛋換煙,與父親狠狠‘頂’了一場,沒幾天,他便去當了兵,之後沒跟父親說過一句話。
極度的疲倦寫在肖媽的臉上,沈秋雲安頓好肖媽,細心叮囑小ch n一些事後,輕輕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