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凱想到奪魁首的那個女孩,臉上有些神往。她叫啥來著?祗祠芳?呃,還真是個生拗的名字,而且想想那張煙火全無的臉,秦凱身上就有些發硬。
純陽派的外門弟子歷練有很多種,可剛入門的無外乎打柴挑水生火做飯什麼的,可憐秦凱才甩月兌了長隨的身份,就變成了一介伙夫。
這里是純陽派後山山場,秦凱他們的活兒並不多,每r 忙活完了,眾人都有自己的事兒做。他心x ng活泛,懂得結交,進門半年,見誰都是笑臉盈盈,雖然也有斗氣的時候,可事後又跟人家打成一片。
和秦凱一起的有幾個生x ng木訥的,他常把自己手里的活兒卸到這些人肩上,劈柴下山分一點,抓魚歸來要幾條,一天下來更是閑到蛋疼。
山場是外門弟子走鍛體路子的地方,進門第一年干瑣碎雜事,來年就會有仙師下來傳授鍛體的功法,可讓秦凱有些不忿的是,這一屆前兩試的弟子卻沒一個學到功法的。
私下找人問了問,秦凱才知道,考語上等的說辭是說干歪門雜事不錯,祗祠芳那種人才會在來年得到垂青,至于自己,大抵算是內門選拔時的墊腳石了。
純陽派有個默許的事兒,這件事是關系到秦凱等人將來的關鍵所在,就是宗門並不排斥弟子之間相授功法,所以十年一次的內門比斗,敢出頭的都是有功法在身的,不論這本事是從何處學來。
眼看著天幕又沉,秦凱坐起來,打個哈欠,把嘴里快咬爛的草根吐出去,這些都是隨地挖的,可身在仙山,生長出來也多少受到了靈氣的滋養,借著吞吐殘根汁液的時機,嘗一嘗「靈氣」的味道,這略微的不同之處讓秦凱在弟子中顯得有些另類,人人都還用世俗的那副眼光來看待他。
r 復一r ,第二年開ch n時,外門山院里就迎來了一位貴客,這是從旁邊高崖上扶山下來的仙長,為的就是給祗祠芳幾人傳功。
仙長也不避諱秦凱等人,將祗祠芳一行四人從中堂喊到偏殿,親**待了修煉心法道訣,又傳授淬體的法門,等施施然拜別了外門執事,返歸山上,不知不覺就過了四個多時辰。
外門有外門的規矩,純陽派雖然分成劍宗和氣宗,可真正c o持起來,還得靠幾個司衙,這里頭有慎事司、奇物司、符司,戒備司、氣法司、宗事司、掬藥司和煆燒堂,每個司衙里都有劍宗和氣宗的兩位長老商議決策大事,至于外門那邊,只安排了個劉五庸長老,上下打點疏通關節。
劉五庸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模樣,衣冠穿戴從來都是一塵不染,連臉上的胡須都每r 修葺,每見到外人,都是笑呵呵的,任誰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麼。
可內門里頭有句話說的真切,「外門就是個養老的地方,劉五庸修行無望,這才給貶到中間來的。」
外門雖然在劉長老治下多年,可身為外門弟子時,見過他的卻真不多,這個老頭子除了十年一屆的內門選材時露個面,其他時候只在斧劈崖上打坐練功,只在外門培植了幾個親信,掌管諸事。
自從傳法仙師走了以後,外門的幾個管帶看祗祠芳的神s 就和善了許多,一點生硬的話兒都不會說,連腰桿子都軟了下來。秦凱看到這些,拉住身旁的一個胖子,撇嘴嘲諷說,「瞧見沒,這就是市儈,他怎麼就知道咱們將來不能步入內門呢?」
胖子叫吳芳德,私底下卻得了個「不礙事兒」的名號,他跟秦凱走得很近,平時吃喝都混在一起,很多積年形成的規矩都是從這張嘴里吐出來,才被秦凱听去的。
對秦凱的話,胖子有些不以為然,陪著哼哼冷笑了兩聲,跟著眾人散開回屋的時候,扯住秦凱又說,「說的輕松,你知道百年十屆內門選試一共有幾個上等弟子突圍而出麼?」
秦凱見他又揮起肥厚的手掌在自己眼前晃悠,嘿嘿笑了兩聲,數落說,「行了行了,這話听得耳朵都生繭了,不就是一手之數,五個人麼,至于麼,總跟我提這事兒,大好的豪情都給你敗壞了。」
吳芳德領著他走進自己的屋里,關上門,從床底下拽出一個泥塑壇子,搬到桌上,把灰吹開,拍著壇子對秦凱說,「行了,跟你說過好幾回,讓你見識見識,今天恰好是祗祠芳小妞得償所願,所謂普天同慶,咱們也仗著x ng子喝點酒。」
純陽派對門下的把持雖然嚴苛,但並沒有口舌方面的忌諱事兒,譜曲的未必親自去唱,唱曲的未必按著譜子來,調調自然也就有差池,代領劉長老命令,掌管外門雜事的熊邦就私立下規矩,不準外門弟子飲酒。
秦凱早听說吳芳德這里藏著貓尿,好哥哥叫了不下千百回,今兒終于能解解饞了。吳芳德這人確實有些門道,秦凱最驚異的一點是,這個胖子一年一年的不下山去,怎麼就在純陽派外門呆了快二十年。
每問這事兒,吳芳德總是哼哈著拿話遮掩,到後來,秦凱也就懶得再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何必讓人家委曲求全難做人呢?所以酒敞開懷喝無妨,話說地可得留些余地才好。
吳芳德排開泥巴,頓時一股陳年酒香溢滿整個房間,秦凱跟著三少爺,花酒沒少吃,雖然沒踫過女人,可也生出酒癮來了,這會兒「咕咚咕咚」吞著口水,抬手抓起茶碗把水潑掉,就要去拿酒壇子。
吳芳德摁住他的手,仰臉笑著搖了搖頭,小聲說,「這酒叫扶仙醉,那可是好東西,宗內的人都喝不到的,你這麼一大茶碗下去,難保不醉倒在我這里。」
秦凱擰脾氣也上來了,不以為這是在勸誡自己,只當他是找自己斗酒的,便把胸脯拍的「梆梆」響,自夸起來,「少爺我家里就是開酒坊的,任你是馬尿還是玉液瓊漿,老子都生受得起,行了,別扯淡了,趕緊麻利點整個茶碗,咱倆才好對飲幾杯。」
吳芳德見勸不下了,心里還惴惴不安,早知道秦凱如饑似渴到這般地步,這酒說什麼也不能拿出來不是!
他也是心里高興,這才有些放浪形骸,不知道收斂了。
吳芳德原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之後,祖上文武能人不勝枚舉,到了他這一代卻因為迷戀一個女人,被家里除籍趕了出來,這些事兒都是陳年舊事,原來自己捂在心里還當個秘密,現在說出來卻又有貽笑大方,不值一曬的意思了。
吳芳德的意中人就在純陽派內門,兩人當年同上斧劈崖,可他空得了個上等的考語,縱眼見到自己的意中人被抬籍到山上去,又賜名號,心里雖然有些高興,更多的卻是惆悵,他知道再錯過這一界,自己跟她就真的是再無交割了。
吳芳德別的都好,就是心膽小,外門年長的弟子切磋,血肉橫飛的情形見了幾回,便絕了修煉的念頭,可每在夜里夢見意中人朝自己招手,醒來時一身膽氣勃發,推門走幾步就又慫了。
歲月不饒人,吳芳德硬壯膽子要在這一屆考較里奪個彩頭,好去跟自己的意中人在山上雙宿雙飛,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心x ng,他才把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好東西一股腦塞給了陳虎榮——跟祗祠芳一樣得了仙師傳功的青年,當然,求的回報就是師傳功法,吳芳德要跟從仙師嘴里說出來一字不差的傳承。
秦凱不知道有這一出,只放開腸胃喝了半壇子酒,只最後放下茶碗,站起來要告辭的時候,頭腦昏沉沉天旋地轉一樣。
吳芳德自有分寸,淺嘗輒止,見秦凱酒態嬌憨,便拿話出來擠兌他,不過說完了還是勸秦凱先歇在自己屋里,等來r 醒了酒再出門。
秦凱剛過了十五的生辰,最受不得這樣的調侃,強打j ng神謝絕了吳芳德的好意,出門走了幾步,迎風吹了兩回,身子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連帶著腳下踩棉絮一般沉一腳,淺一腳在外門弟子宿院里亂走。
他迷路了,神智偶爾清醒,更多的時候卻漿糊般攪成一團,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還怎麼找自己的家門呢?
接天峰是一柱雙峰,分落純陽派內外兩門,它氣勢雄偉,就是周圍拱其威勢的十幾座伴山,也一樣是風景如畫,不論ch n秋雨雪,這里都是四時天氣。樹木參天,花紅葉綠,鳥鳴蛙叫伴著野獸的叫聲,恍如人間仙境。
話說回來,這可不就是仙境麼,上頭住的都是仙長,修真界的能人。
秦凱在山上亂走了半天,漸漸從徜徉大道轉到了山野小徑上,這時天s 如墨,離著主宅越發偏遠,就越見不到光亮,只頭上一輪皓白的懸月在雲影里時隱時現。
秦凱心里也曉得走的不是地方,可無奈腿腳不听使喚,眼看著又入歧路,山勢愈發陡峭,連腳走著還總朝下歪,只縱著x ng子又走了一會兒,隱隱听到前面瀑布擊水的動靜。
這里是生在半山處的一處懸潭,上下都是如白練一般的瀑布,無時不刻不在沖刷著,讓兩側的山石總也是濕噠噠的。
秦凱腳下一滑,坐在地上,一路加速朝下面水潭里沖去,憋在肚子里的酒登時化成冷汗噴發出來,連昏沉的頭腦都乍然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