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那個黃群很聰明,知道自己不該出現。」
應劭只能選擇沉默。
「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同伴,我不否認本來有意相助你們,不過現在造成了這樣的後果,如果你是我,會怎麼樣。」
應劭仍是無言以對,而且感覺已經沒法應付劉友漁的眼神,只得把目光下移避開。已有的愧疚之意再被這麼直接的點出來,如果是其他的情況下,自然無論劉友漁要他做什麼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早前有過知行的特別提醒,應劭隱隱猜到了劉友漁現在的目的是什麼,這關乎到洛淮和文軒的將來,在不知道會引起什麼後果的前提下心中著實矛盾萬分。
劉友漁對應劭情緒的調動點到即止,裝作暫時緩和氣氛的道︰「周克明勢力的調查,有什麼發現?」
即便看出了這只是一步步誘導向某個目標的開始,但並沒有涉及到不可透露的機密,應劭只得道︰「目前只是得到了一個初步的方向。」
「許國尉?」
一番掙扎後應劭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長時間的沉默。
應劭不敢抬眼看劉友漁的表情,只覺得時間從來沒有這麼的難熬,仿佛能感覺到每一秒鐘的緩慢流過。
「為什麼是他。」
應劭心中嘆了口氣,把視線抬高到劉友漁的下巴處︰「是有意支持我們的人親口所說,以作為誠意的表示。」
劉友漁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顯然是正在思考發掘自己話中刻意隱瞞住的信息。應劭知道他即便如己所願的最終認為自己一方鎖定許勇並不是因為知曉了全孝直和胡侯的那次談話,而是通過那個神秘的支持者,以他的才智,也極有可能聯系起今天蘇依遇刺的事情,推斷出全孝直跟自己一方之間的關系。但在不說謊的前提下,以這種程度上對全孝直的暴露取代其他答復可能帶來的後果,目前來說已經是在應劭在權衡之下能想到的最好辦法,畢竟周克明一方已經知道了全孝直,對此保密也就不再有之前那樣重要的意義。
「洛淮安插在我這里的人是誰?」
應劭聞言心中一動,不過現在的情形並不容許他進一步的細思,只得先把這莫名的觸動收起,斟酌該怎麼回答劉友漁的問題。
「友漁,阿劭只是我的學生,很多事情都並不知情,你還是直接問我好了。」知行的聲音在屋外響起,隨即推門而入。
「你來得這麼快。」劉友漁的眸子中轉動的復雜情緒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我現在並不是什麼受歡迎的客人,劉尚書自然不會跟我久談,我也向他保證探視過花兒後會立即離開。」知行看著自己曾經的師弟,盡力維持著一貫的神態。
「那些可以暫時擱下。」劉友漁看著知行,搖了搖頭,輕呼一口氣,「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別無他法下,為了能夠救花兒,現在我跟爹能夠做任何事情。」
劉友漁跟自己在清遠一師所出,兩人知根知底,他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自己也不太可能會有什麼辦法,所以知行知道劉友漁並不對自己抱有期望。至于劉友漁所說的別無他法,暗含的意思是眼下他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去找周克明的人,至于對方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來,可想而知。
「或者可以讓我先看看花兒。」
劉友漁心中畢竟還是跟這個曾經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師兄存著深厚的感情,點點頭站起來,應劭忙也起身跟在知行身後,三人走向花兒的房間。
這次應劭為了避嫌留在了門外,不過以他的耳力屋內的動靜自然是毫無遺漏。曾經的師兄弟兩人在現今的情況下也並沒有太多話好說,听腳步聲劉友漁只是讓那名侍女引著知行去花兒床前,自己留在門內不遠處,而知行查看完之後讓那名侍女幫他取了一些傷口的毒血樣本便也退了出來。守衛應該是得到過劉友漁的吩咐,在之前劉友漁帶應劭進花兒的房間後就已經都退開了一段距離,所以現在劉友漁和知行可以站在花兒房外方便的說話,能听到的人只有應劭和房內那名應該是貼身的侍女。
「友漁,老實說,你的醫術一直都在我之上,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給我兩天時間來想辦法。這種毒本身確是厲害之極,花兒又是被透過血脈入侵,按理說早就無幸,不過看現在的情形,她的體質極可能異于常人。所以我想,兩天內她應該不會有危險。」
「如果是我,無論怎樣都願意賭,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現在只能說大概有五層把握。」
劉友漁回頭看了一眼,最終低聲道︰「好吧,希望這兩天內花兒的情況不會有變化,否則」
「無論如何,後天晚上之前,我會給你一個答復。至于那些事情,是屬于洛西營的管轄範圍,就跟寧界在昆定所做的一樣,我對此並沒有權利。不過我會幫你傳話,說你很快會自己動手清理。」
劉友漁看了看應劭,對知行道︰「我送你,免得撞上其他人。」
應劭知道劉友漁送知行出去的這段路多少會有一些話說,趕緊作禮道別,隨著劉友漁吩咐送自己從大門出去的一名護衛找到袁闢,一起出了劉府。知行已經跟他定好回去的路上他不上馬車,在暗中保護他,所以應劭沒有多等,直接回洛淮使館跟遲儀和尹卓簡單交待了一下到劉府的經過,然後換上了花兒的傷藥,又馬不停蹄的跟袁闢一起從地道離開了使館。
跟知行約好的地點離地道口的那間屋子並不算遠,但應劭在袁闢相扶下走到時已經感到氣喘吁吁,特別是左胸和左肩疼得就像要裂開一樣,看到知行等待的馬車,趕緊爬了上去。
「友漁問過些什麼?」知行若有所思。
應劭如實答了,然後道︰「老師,劉先生救過我,輕月小姐因我遇襲,花兒更是成了那樣,我實在」
知行抬手打斷他︰「問題出在我這里,沒有想到不跟你說清楚其中的情況會變成這樣,我要是你,當時也很難做出別的選擇。好在結果可以接受,透露我們跟全孝直之間的事情,也許更能贏得友漁和劉尚書的好感。既然友漁已經察覺到了洛西營在劉府安插有人,杜將軍那個情報的內幕也就可以告訴你了,當時也是因為得到這個情報的人是洛西營歷盡辛苦才成功打進全府內部深處的探子,出于他的安全和其他一些考慮,才作出這個決定。」
應劭不想往知行當時考慮的深處去想,轉移話題道︰「劉尚書肯支持我們嗎?」
「雖然到過友漁家幾次,我跟他爹卻並不算熟,現在又是這種大事,再加上輕月和花兒的事情,注定這次見面不可能有什麼結果,只能算是相互試探。不過據我判斷,以他的為人和x ng格應該是不會喜歡周克明的,只是發生了這些事,他又必須守著寧界之臣的立場,所以現在肯定也不會表態支持我們。但是只要我們能治好花兒,再想辦法創造出一些其他合適的條件,到時加上友漁,應該有很大的機會爭取到劉尚書完全站到我們一邊。」
「老師,你真的能治好花兒嗎?」應劭話語中帶著些緊張。
知行搖了搖頭︰「現在還不好說,等明天就知道了,希望我沒有猜錯。」
應劭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索x ng把擔憂拋開,想起自己在劉府時閃過的念頭,開口道︰「老師,我們先去一下城北下午你接我的那里可以嗎?」
「怎麼了?」
「我也不敢肯定,只是突然有一個朦朧的念頭,覺得好像什麼地方不對。之前黃群講過雲州城外我昏迷之後的事,以那個宗正辰的身份,在當時的情況下都能有那樣的隱忍功夫,他們應該不可能是只懂接連不斷的采取刺殺行動進行威懾這一種手段的人。」應劭猶豫著道,「或許是多疑,但劉尚書已經跟我們原本的計劃有了偏差,全尚書這邊我希望能更謹慎一些。現在去全家我心里有些發虛,老師也還沒有機會了解全家的人,如果從事情最開始的地方走一遍,或許老師能找出我是不是有什麼遺漏疏忽的地方。」
「好吧,不過全府是在城南方向,下午接你的地方在城北,我們現在過去的話到城南的時候就要過子時了,坐馬車太容易招人注目。事情也不能拖到明天,如果沒有發現你就先回使館。」
臨近開ch n的時候,雲州城開始轉暖的氣候幾乎是一天一變,聞名天下的雲州夜市的規模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擴大。應劭和知行的馬車來到蘇依位于鬧市中那間隱秘小屋附不遠時不巧正趕上夜市開始收攤的時間,仍在擺攤或逛街的,趕著回家的,車水馬龍,正是最熙攘嘈雜的時候,各種攤販為了最後達成一些交易的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
在這樣的情形下別說馬車,就連轎子都極難通行,不少在這個時候需要路過這段擁擠道路的馬車和轎子都只能無奈的停在道旁已走的一些攤販空出來的稀稀拉拉的位置上,以免被那些推著小車趕著毛驢的攤販們撞到。雲州城為維持夜市的繁榮專門有保護夜市商販的律法,規定在夜市開始和結束兩段合計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內除非有皇命在身,否則無論是誰也要給指定地域範圍內的攤販們讓道。
這個措施針對的基本是有馬車或者乘轎的達官貴人,一般來說並不是那麼好實施。不過好在手握實權的高官們居住的地方大多都是遠離這些夜市的所謂「官宦區」,一般也不會被這條法令所制約,事不關己自然不會抵觸。而像現在這些不幸被困的馬車轎子里的富商和官員們向上發的牢s o,在夜市對雲州稅收重要x ng的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他們反倒被民眾稱為「下石」,既有形象形容他們這時候的窘境如船舶拋下石碇停靠的意思,又帶著落井下石的戲謔,成為了繼新年時的雲台演出外寧界朝廷大力宣傳作自己親民表現的另一道風景。
應劭到這里時要麼是凌晨要麼是白天沒有見過夜市的景象,知行雖然以前到劉友漁家小住時跟他和劉輕月逛過夜市,不過都是早早就回,雖然听說過「下石」,也沒有料到能堵塞到現在這種程度,無奈下只得讓袁闢把馬車跟那些「下石」一樣停在一個剛收攤的攤販留下的位置上等待。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是親眼所見,又怎麼能想象得到這種勝景。」現在連退出去都不行,也別無他法可想,知行只得感概。
應劭也只能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听得攤販們的吆喝聲,道︰「老師,有些餓了。」
已是深夜,又大部分時間在馬車上顛簸,知行也覺得月復中有些空蕩蕩的,道︰「左邊有家小吃攤一直在吆喝,香味也都飄到這里來了,做的該是魚羊合燒,是寧界南邊有名的地方菜,不妨嘗嘗。」
應劭仔細听時,果然有「羊臘魚兒」的吆喝聲不時傳來,問道︰「羊臘魚兒是什麼意思?」
知行解釋道︰「鮮字拆開來就是魚羊二字,可知魚羊合燒歷史悠久,在我們老祖宗造字時就有了。現在寧界南方流傳最著名的主要有羊方藏魚,魚羊鮮,燒臘羊雜魚湯等等。他做的該是燒臘羊雜魚湯,取了個羊臘魚兒的名字,倒也順口。」
應劭神情一動,將車簾撥開少許,向吆喝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名攤販的食攤上寫著八個大字,「羊臘魚兒,包您滿依。」
知行見他有異,投來疑惑的目光,應劭放下車簾,低聲解釋道︰「蘇依跟我留下的聯絡暗號就是‘揚娜玉兒’,而且她弟弟叫蘇滿,他們兩的名字加起來就是‘滿依’,我想那人是有意寫錯的。蘇依特別叮囑過守秘,而且下午時人多,所以我沒有說出這個暗號,本來準備待會分開時告訴老師的。」
「揚娜玉兒,听起來倒像是個古怪的名字,不過也頗有一些風情。」知行收回看向車外的目光。
「本來應該我說揚娜玉兒,對方回卡耶朵拉,不過現在這樣的話。」應劭沉思片刻,「應該可以跟他說,‘你賣的揚娜玉兒,羊會耶住,魚會卡住,滿意,依滿還差不多娜’。」
知行細思一遍︰「對方既然掛出這種招牌,這麼說應該就能听得懂。而且即便真的只是湊巧,他並不是在全府派來等你的人,也不會有問題,不過,我們不便露面。」
知行叫進袁闢,告訴他大概情況後仔細的把應劭想出來的話向他說了一遍,讓他去找那個食攤的小販。袁闢去後,知行和應劭透過車簾的縫隙遠遠觀望,只見袁闢跟那小販說完後小販打包好兩碗燒臘羊雜魚湯遞給他,在袁闢向回走後又吆喝幾聲,便迅速收攤離開。
袁闢把兩碗魚羊湯原封未動的遞給知行,他略一模索便在碗底找到了對方留下的密信,讀一遍後迅速搓成粉末,看看路況已經可以勉強離開,在袁闢耳邊細語一番,已停了近半個時辰的馬車終又駛動。
艱難離開夜市範圍後馬車開始筆直向北走,知行看了看應劭,y 言又止。
應劭猜估著知行的意思,道︰「既然已經重新聯系到全尚書,我現在還是先回使館休息。」
「上面指名要你去。」知行雙眉緊皺,「地點是天柱塔。」
這個時候在天柱林進行聯絡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在成功伏擊花兒後周克明的人想來已經不會把注意力放到那里,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應劭明白過來老師是擔心在蘇依遇刺後今晚的踫面萬一有什麼意外發生時,現在的自己根本沒多少自保能力。
「老師不用擔心,那座天柱塔旁有一條河,如果有什麼危險我往河邊跑,應該有很大的機會逃月兌。」
知行想起當年在淮水時應劭c o舟的本領,點點頭,雙眼j ng芒閃過,道︰「這個險我們是不得不冒。」
馬車不可能駛進天柱林,看看距離已經差不多,知行讓袁闢停下馬車,把兩人的計劃跟他說了,著他在外找個僻靜處等候。
袁闢搖頭︰「陳先生和應小兄弟這樣仍然是過于冒險,讓我陪應小兄弟去赴約,陳先生在暗中保護接應,這才是最好的辦法。」見知行想要反對,阻住道,「陳先生不要再說,我對自己的的輕身和水中功夫有些自信,不用擔心。而且只讓你們去的話,萬一出事我回去沒法交代。
知行見他異常堅決只得答應,當下袁闢獨自到應劭去過的那家入雲樓裝作投宿客,寄放好馬車後翻窗出來跟兩人會合,一起向天柱林而去。
「記住,保證安全最重要。」叮囑應劭放低姿態,無論任何事情盡量使緩兵之計拖到回去商量過再給答復後,知行選了個合適的地點隱沒進道旁的黑暗中。
應劭和袁闢到達葉騰的天柱塔底之時,等在那里的只有蘇滿一人。見到他兩,蘇滿隔遠打出手勢,示意應劭一個人過去。
「麻煩袁大哥在這里等我。」
「小心。」
見蘇滿滿臉的怨恨之s 死盯著自己,應劭放慢行走的速度走借機調勻呼吸。
到蘇滿面前站定後,應劭見他不說話,小心的道︰「你姐姐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