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妖賦 第二章 雨憶

作者 ︰ 月挽霜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一段兜兜婉轉之音繞梁于丘石小村,冰壁頂處,錦繡綢靴輕踏,兩段曼妙影姿蓮步慢移,其中一女子微微側後于另一女子,撐起的花紙油傘為身前的女子遮著漸漸蒙蒙細小的雨。而立于前端的女子,手持一管青玉長笛,一頭輕觸薄唇,嘴角微斂,曲曲幽幽、樸而不華之音迂回于村間。這不知名的樂曲,不知是為祭奠死去的村民,也不知是為安撫還沒遠去的靈魂?

丘石村建村之時便是建于一丘頂之處,雨水由于圍繞的冰壁圍堵,早已沉積于村周圍一圈,此時已深達兩人之高了。好在雨水漸小,村子沒被徹底淹沒,琴天和小玲並沒有什麼大礙。

兩女子從高處俯視,最外圍一圈厚實的冰壁圍繞。接著一圈汪水,緊靠冰壁,默默接納著毛毛細雨,蕩起點點漣漪,圈圈轉轉,叫人沉迷。而被雙層圍繞的丘石村卻透著淡淡的恬靜。

一處水面之上,站著一白衣光頭男子,抬頭望著冰壁之頂的眼楮,泛著幽光,醒目而又詭異。

「公主,這冰魔怕已成萬年妖獸很久了,這冰壁久而不化,足可見妖法之深,難以想象,你我合力也不見得能將其拿下,何況……」撐油傘的女子微蹙鎖眉,停頓了一下接著道︰「這雨……連老天都站在他那邊。」

曲罷,女子收笛而立,道︰「夢姨,本宮自有分寸。」女子冷艷的雙眼看著那躺在地上的婦人,眼神漸漸柔和︰「琴姐姐,妹妹來遲了,對不起,我發誓,有生之年,必為你雪今r 之仇。今r 暫且只能保住你的孩子了。」已蒙上淡淡濕氣的雙眼,緩緩閉合,再次睜開的時候,依舊如初來之時一樣,凌厲,冷傲,堅定。

蒙蒙空氣中,一片肅殺之意,壓抑而又沉重。冷哼之聲從冰壁頂處傳來︰「好膽冰魔,竟入我西國內陸猖獗,以為我西國無人了嗎?」女子冷傲,冰魔比她更冷傲,根本無意回應,如果有也只是嘴邊淡淡的冷笑。

女子雙眉緊聚,牙根緊咬氣憤道︰「夢姨,助我引動天雷訣。」夢姨驚然,不確定的望著眼前的女子︰「公主,這……」「快去!」女子決絕道。「是。」夢姨不再猶豫,左手收傘,右手撫腰,抽出一把細長軟劍,縱身沖向了冰魔。

靜靜立于水面之上的冰魔,表情依舊不咸不淡,平靜地望著俯沖而來的女子,垂于身側的右手手指稍稍張開,水面迅速豎著浮起一柄參差不齊、毫不光滑的冰劍,手握劍柄,用力揚起,水花飛濺形成冰刺,sh 向了夢姨,打斷了她來勢y 當頭的一劈。

夢姨無法,持劍橫掃,軟劍在高速中「 啪」連響,所有的冰刺在一條橫向氣浪下震成粉屑,氣浪毫無停留,直往冰魔而去,似y 將冰魔腰斬兩半般洶洶涌涌,氣勢恢弘,遠處冰壁未能抵御,漸漸塌碎。

水面波蕩起伏,卻已無冰魔身影。夢姨兩腿稍分,落立于動蕩的水面之上,如履平地般沉穩。雙眼微眯,細細感應著周遭環境的變化……毛毛細雨,親吻著臉頰,絲絲冷冷……還有身後緩緩由水聚攏的人形。

夢姨急轉身形,引劍橫劈,冰魔似乎早已預料到般豎劍格擋,兩劍相觸,冰屑漫漫。分,夢姨一腳尖輕點水面,向後蕩去,冰魔並沒跟進,只是緩緩蹲下,左手完全浸入水中,一個呼吸間,漸漸平復的水又波動起來。

水面起伏,一根根冰刺破水而出,疾速而又刺目。蕩在半空中的夢姨看著腳下的冰刺呼嘯上襲,美目怒睜,一聲嬌哼,將軟劍向身下投去,接著迅速雙手結印,喝聲道︰「御!」快與冰刺相踫的軟劍好似受到了控制一般,飛速橫空旋轉起來,將一根根y 繼續向上襲的冰刺終止于半空之中,冰屑紛飛,滿天片片綿綿的雨中,也好似飄起了雪。

軟劍旋轉速度太快,導致水面也旋轉了起來,漩渦漸漸形成,越旋越大,空氣中的毛毛細雨也受到了牽引,水流聲,風聲,呼嘯聲,還有軟劍在高速旋轉下「唰唰」之聲,震耳y 聾,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這些聲音。

冰魔沒有動,只是淡淡的看著這一切,好似什麼都與他沒有關系一樣,平靜的可怕,讓人心悸。

遠處冰壁之頂,女子衣訣飄飄,身形卻穩然未動,雙手呈奇形印術︰「……願遭雷劫洗禮,寧化塵灰,不留邪垢……天雷,降!」受到女子的指引,早已停息的雷鳴再次出現,轟隆之聲由遠至近漸漸傳來。

女子抬頭望天,嘴角輕咧︰「運氣好的話,今r 便殺了你,該死的妖獸!」一圈光印閃現于女子兩手間,向著冰魔輕點,光印消失,同一時間,出現在了冰魔的背後,就像烙印上的疤痕,難卻。

冰魔若有所感,c o控著一條水流輕輕拂過背後,身子頓時一僵,驚懼的神s 出現在了臉上︰「看來,是我小瞧了你們!」邊說著,邊站了起來,轉身抬頭看著已經無力支撐身體而倒下的女子。

雷,落!與此同時,夢姨的劍也急速刺來,冰魔卻依然立在原地,因為他知道,天雷是跟著他背後的光印,無論到哪里都是躲不過的,因此他選擇硬抗。冰魔的身體頓時閃爍著光華,那亮度絲毫不比閃電弱上半分,電觸劍踫,似乎整個世界都停頓了一下,沒有聲音,沒有多余的畫面,除了亮,還是亮,亮的刺目,亮的震攝心魄。

光華消散,天地間卻又回到了一片漆黑,可卻絲毫不影響三人的視覺。冰魔並沒有跟著光華一起消散,依舊靜靜的立在原地。

「嗡……嗡嗡!」劍的錚鳴之聲從冰魔身上傳來,他腳下不停的滴落著深藍s 的液體,在水里卻不與水相融合,也不消散,反而形成一株株像藍s 的圓形寶石,漸漸沉入水底。

遠處夢姨,也是盤腿坐在上坡無水之處的理石之上,運氣恢復,此時的她早已虛月兌。只是和她相互感應的軟劍卻怎麼也收不回來,至少在沒恢復前,是無法收回來了。

劍,早已深深刺入冰魔的身體,至劍柄。手抬起,握緊劍柄,想把劍拔出,剛一動,巨大的疼痛從全身傳來,冰魔顫抖著全身,咬牙硬挺,一點,一點,在痛吼中緩緩的抽出了軟劍,一行深藍s 的漿液從傷口處飆出,卻毫無所動,毫不在意。隨手一扔,那劍在半空像是有靈一般,並沒有往下掉,而是飛回到了夢姨的身邊,靜靜的插在了地上。

雨……停了,雲霧散後,淡淡的月光照sh 下來,給此處帶來淡淡的幽靜。三人都沒有動,不是不想動,只是動不了,一個因引發天雷訣,已半昏半醒,一個使用御劍之術過度,虛月兌得無法動彈,而冰魔,遭受了天雷雷擊,痛的好幾次差點暈過去,他知道他不能暈,暈了的話等那夢姨或者另一女子恢復了,他就死定了,他必須熬,熬過了疼痛,他就有能力離開這里,逃離這里。

時間緩緩流逝,終于,冰魔顫抖的身軀不再那麼劇烈,疼痛不再那麼難以忍受,艱難地擦了擦嘴角早已半凝固的、深藍s 的血液,自嘲笑道︰「自我開啟靈智已存世九萬多年,妖獸修煉艱難苦燥,千年一坎,萬年一坎,十萬年一坎,如果再無突破,壽限將至,即便你們沒有殺我,我也沒多久可活了。」說到這里,冰魔身子漸漸下沉,不,是至下而上,漸漸消失于水面之上︰「你們會付出代價的,我保證!」

水面漣漪漸散,平靜的村莊,平靜的雨水,平靜的冰壁,一切,靜……

天際處絲絲光亮撐起了淺淺的魚白肚,丘石村因為冰壁遮擋依舊處于一片y n影之中,盤坐于理石之上的夢姨緩緩睜開雙眼︰「還是讓那畜生給跑了嗎?哼……哦!對了!公主……」夢姨焦急之下,一個縱躍,輕蕩蕩的出現在了她們原來出現的地方。

暖暖的陽光輕撫著女子清秀卻又蒼白的側臉,側躺的身軀微微彎攏,雙手交叉緊貼胸前,看得出女子受了一夜的風寒,身上的衣衫還有些ch o濕。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公主,那琴淵究竟給你吃了什麼迷藥了,竟讓得我千金之軀的西國大公主如此待他,他竟也不知好歹,一心就想著那村婦,如今這村婦已死,不知世間又該出何種變故,郁金香大公爵琴淵,說不定又要發什麼神經,大鬧一場了……唉!」夢姨愛憐的撫模著女子的臉,輕輕淡訴……

琴家小屋內,兩個窈窕女子盤坐于床榻之上,正是西國公主與夢姨。此時她倆都注視著被她們從床下救出的兩個孩子,那是琴天與小玲,都躺在琴天一直以來都睡的小床上,呼吸安穩,透著安詳,恬靜。

「世間諸般巧合,緣分結締,紛擾莫測,簡直神奇,如果我沒有感知能力,就不可能知道這屋內有三個人,冰魔和兩個孩子,如果我沒有將冰魔引出,說不定他就會發現兩個孩子,結果就不難想象。」西國公主疲憊的說道︰「如果我沒有認識淵大哥,便不會了解這世間竟妖獸橫行,黎民苦難。」

夢姨連忙搖頭道︰「不,公主,這一切都不是你能承擔的,黎民百姓自有他們的命運,拯救黎民並不是你一個人能辦到的,整個比亞大陸一大多半已是妖獸的領域,而我們人類種族……四國成見頗深,交流不當,禍亂時而誕誕,四國如果不團結一致,如何能抵御妖獸大軍,人類的命運不是我們一個兩個人能夠影響的。」

「夢姨,你先回去,將此處發生的一切……告訴淵大哥,這兩個孩子,我會看著的。」一雙撐起長長睫毛的眼楮,憂憂地望著琴天脖子里的吊墜,竟有些痴迷,發起了呆。

「是!公主。」夢姨不敢違駁,恭敬道︰「還有件事,公主,這兩個孩子的身體資質是我見過最好的,如果不練武……大大可惜了。尤其是這女孩子,資質更是無可挑剔,而且長得也……那麼嬌俏可愛,不知道能否讓我……」

西國公主並沒有讓夢姨繼續說下去︰「不可,琴姐姐在最後關頭將這兩孩子一起藏了起來,他們之間必然有什麼關系,說不定是親姐弟,那告知我情報的人員說不定也並沒有將事情探查清楚。夢姨,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個弟子傳承衣缽,但是,如果這女子是淵大哥的女兒,你收徒的事還需淵大哥點頭才行,此時暫且擱一下,你速速回去吧。」

「也只好如此了。」夢姨不舍的望了那女孩一眼,離開了。

西國公主默然走出琴家小屋,抽出系于腰間的青笛,輕輕一縱,出現在了屋頂,清悠悠的笛聲蕩出,那藍絲帶扎住的長發也隨笛聲絲絲飛舞,似乎也想要訴說著什麼,思緒紛飛間又回到了那個動蕩不安的年華,又或許是淒苦涂炭的世間。

「我!凌薇!西國大公主!願為琴大將軍鞍前馬後,願為天下安平獻出生命,懇請父皇成全,遂兒臣心願,隨琴大將軍出征西伐,驅逐妖獸,拯救百姓于水火,還我天下太平。」整個凌霄大殿回蕩著凌薇震震之音。

片刻的寧靜之後,哄然之聲陣陣,所有在朝的文武百官議論紛紛。

「這凌薇公主對那琴淵一往情深,可是人盡皆知啊,但是此去西征,妖獸勢重,必定一場艱難險仗,皇帝陛下多半是不會答應了。」「正是,正是,公主乃千金之軀,還是一介女流,怎堪與那妖獸作戰。」「此事確實不妥,如果敵方俘獲了我朝公主,可如何是好?不妥,不妥。」眾百官員幾乎無一贊同。

殿堂北高處,一座奢煌龍椅之上,皇帝端坐著,緊皺著的雙眉似乎透著淡淡的無奈,一雙威嚴而又讓人難以直視的眼楮注視著跪于堂下凌薇,一噓淺嘆。頭微抬,皇帝望著朝堂之上所有的文武官員,舉手示意安靜。百官肅然安靜,俯面朝北,靜靜候著……

「允!」一字過後,皇帝迅速起身,從側離開了凌霄寶殿。

「退——朝——」一段長長的告退之聲剛落音,殿內一下子就像炸開了的鍋,爭鬧之聲不斷。跪在地上的凌薇嘴角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卻不似即將上戰場的樣子,而像似解月兌的神情,微笑,說不出的動容。

「淵大哥,無論你去哪,做什麼,我都要跟著你,一生追隨你。」凌薇心里默誓。

笛音落,西國公主凌薇看著丘石村的一切,冰壁已化,融了一地的水,成流。緩緩抬頭,望著遠處朝陽,眼神中的堅定,沒有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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