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夏季時分了,樹上的促織沒日沒夜的叫個不停,吵的人不得安生。喬晚坐在竹苑的紫藤架下,她手里拿著的是一方雪白的羅帕。一針一線、繡的都是這竹苑里的翠竹。如今,她已經可以把竹葉繡的十分相像了。
柳翠煙生前最為鐘愛的便是這滿園子的竹子。她愛竹子,不僅僅是愛她的高風亮節,更愛她的頑強不屈。世人總以為竹子那麼的瘦,一定是很柔弱的,卻不知道竹子的根緊緊的抓住她所到之處的土地。所以,不管她的身軀多麼的瘦弱,她總是向上的。一如柳翠煙自己,她雖然出身于煙花之地,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放縱自己。一直到十九歲那一年她遇上喬老爺,她交給他的是一個完整的自己。
「小姐,您休息一會兒吧」暗香端來蓮子碧蘿糕「您已經繡了將近兩個時辰了」暗香擔心喬晚的眼楮和身體都吃不消。自從夫人走後,小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拼命的學習女紅、學習絲竹管弦,以前她最最討厭做的事情,她現在一件、一件的開始學著去做。
「暗香,我不累」喬晚穿著白色的素服,她要給她的娘親服喪。喬晚很後悔,為什麼當初自己那麼的不听話,如果自己好好兒的待在家里跟著綠竹姑姑學習刺繡,那麼娘親就不會,就不會……「嘀嗒」針刺破了喬晚的手指,鮮紅的血滴落在了雪白的羅帕上,格外的醒目。
「小姐,您痛不痛?」暗香趕緊握住喬晚的手。
「沒事兒的,暗香」十指連心,可是如果心早就已經麻木了,那手指又怎麼會知道痛呢?
「喲~喬晚在這兒繡花兒呢!」大夫人把音調拖的長長的。這幾個月以來,她每天都會到竹苑來。打從柳翠煙去世到現在,喬老爺就未曾出過竹苑的大門,大夫人只恨不得可以住在這里不走了。
喬晚不理會她,繼續繡著手里的東西。
「切,裝什麼賢惠阿!」大夫人見喬晚連頭都不抬起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很是生氣「也不看看你脖子上的那道疤痕,那麼長、那麼惡心」她表情極為夸張「有哪個男人肯娶你這個無鹽啊」
「夫人您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我看您是嫉妒我家小姐比您長的漂亮吧」暗香護主心切。夫人活著的時候她就常常刁難夫人,如今夫人去了她又來刁難小姐,而且還妄圖霸佔竹苑,實在是可惡至極。
「放肆,」牡丹一個耳光打到暗香的臉上「主人說話,豈容你一個小丫頭插嘴!」
「打的好」大夫人滿臉笑意。
「說的極好」喬晚放下手里的針線,站了起來「啪」說時遲、那時快,喬晚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的落在了牡丹的臉上「你說的極是,主人面前豈容你一個丫頭放肆!」
「你,你打我?」牡丹原本不服,可是當她看到喬晚眼楮的時候,不知怎得,她竟不敢多言。那雙眼楮讓人不敢直視。
「喬晚,你竟然敢打我的人」大夫人怒目圓瞪,牡丹可是她的貼身丫鬟,就這樣讓人當著自己的面給打了耳光,這叫她的臉往哪里放?她日後還如何在喬家立足?
「大娘,我堂堂喬家二小姐,難道還打不得一個丫頭嗎?」喬晚不急不慢的問道。自從娘親去世之後,她的性子已經大大有別與從前。換作以前,她會跳起來找大夫人理論,可是如今她變得尤為沉穩,不給人任何抓住把柄的機會「況且,這里是竹苑。」言外之意,這是我的地盤,你哪邊兒涼快哪邊兒待著去「我娘親不喜歡人多,大娘若是沒有什麼事還是請回吧」娘親一生與人無爭,這竹苑誰也別想搶走!
「反了,反了!」大夫人雖然氣的要死,可是喬晚畢竟還是喬家二小姐,老爺子又是那樣的寵著她。大夫人滿肚子的怨氣也只能干受著。
「暗香,把東西收拾起來」喬晚清晨時分帶著暗香采了好些女敕藕與荷葉「我們去給爹爹做水晶玉圓」
「是,小姐」暗香開心的答道,她收拾好東西開心的跟著喬晚。雖然剛剛牡丹打在她臉上的那一記耳光有些疼,可是小姐那樣維護自己,而且看著大夫人被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她就覺得不疼了。
「還疼嗎?」喬晚取出手帕,在山泉里浸過後,給暗香擦道。竹苑後面是一片連綿起伏的竹山。山里的泉水流淌下來,甘甜無比。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暗香拿過帕子自己擦到。「小姐,大夫人會不會真的搬到竹苑來啊?」暗香擔心的問道。
「她休想!」喬晚把糯米放進泉水里淘洗干淨。
「小姐,您坐一會兒,讓我一個人做就可以了」暗香搶過喬晚手里的竹簍,並扶著她在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喬晚坐在石頭上,她拿出那塊玉佩「公瑾大哥,你在哪里?」她在心里想到「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暗香把藕上的泥都洗干淨,然後去了皮。又把糯米淘洗干淨,還有荷葉和玫瑰花瓣兒都一一清洗干淨裝到竹簍里。「好了、小姐,我們回去吧」暗香站起身來,卻發現小姐正拿著一塊玉佩發呆。她自小便在喬晚身邊,從未見小姐有過這樣的玉佩。況且自家小姐從來不在這些物件兒上費心的,何曾多了這樣一塊玉佩呢?
「哈哈,搶到了」畢竟是孩子,暗香一時玩興大起,她一把搶過喬晚手里的玉佩。
「暗香快還給我!」喬晚伸手想要拿回來。
「不就是一塊玉佩嗎?小姐干嘛這樣緊張?」暗香一躲,把玉佩藏到身後「夫人留給小姐好些玉器,卻從未見小姐這樣上心過,莫不是……」暗香笑道。
喬晚的臉霎時便紅了「休的胡說,快點兒還給我」
「我又什麼都沒說,小姐您臉紅什麼啊?」喬晚遠遠的跳開了。
「你這死丫頭,越發的本事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喬晚也起身追了起來。
「就不給,就不給」暗香故意逗著喬晚,自家小姐好久都沒有笑過了,她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坐著,暗香真怕她悶出病來「瑾?」喬晚讀書的時候,暗香也會伺候在身邊,所以她也認的幾個字,恰好這個瑾字她是識得的。「小姐,這是誰家公子的阿?」她把玉佩上的瓔落纏繞在手指上,輕輕的晃動著。
「你仔細別弄丟了」喬晚一時追不上她,擔心的說道。
「放心吧,小姐!」暗香又是一晃「哪兒會那麼」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見玉佩在空中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然後就落入水里去了。
「小姐,」暗香不知所措的看著喬晚,她本想逗小姐開心的,結果卻把玉佩弄到水里去了。
喬晚趕緊追了過來,泉水清澈可見,那玉佩正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沉。喬晚來不及多想,便一頭扎進水里。
「小姐,」暗香急的哭了出來,這水深不見底,小姐縱然是會水,那也是十分危險的阿。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喬晚的頭露出水面。
「小姐,」暗香抹去眼淚「您快上來吧!」她伸手要去拉喬晚。
「你別哭了」喬晚換了一口氣,又潛入水底。她的水性極好,可是這潭水卻是深了些,喬晚剛剛並沒有潛到水底。
暗香不再哭泣,她直盯著水面。她好生後悔,自己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若是小姐有什麼不測,她可如何向老爺交待、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夫人交待。
喬晚又換了好幾次氣,如此才把玉佩撈了回來。
「小姐,您終于回來了」暗香拉著喬晚的手,把她拉到岸上來「您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暗香也不活了」
「別胡說」喬晚躺在地上,輕聲說道。
兩個人回到家里的時候,正踫上綠竹。她一看渾身濕透的喬晚,嚇了一跳。趕緊扶她進屋沐浴更衣。「暗香,小姐這是怎麼了?」
「我,我,」暗香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綠竹姑姑,不關暗香的事兒」喬晚開口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掉進水里去了」
綠竹讓小丫頭打來熱水,雖說是夏天,可是這樣從頭濕到腳可怎麼行。
「暗香,你跟我說實話」綠竹讓小丫頭伺候喬晚在里面洗澡,她把暗香叫了出來。
「小姐,小姐她一不小心掉進了水了」暗香輕聲說道。
「廢話,小姐水性極好,就算是不小心掉進水里,會連頭發都濕透嗎?」綠竹看到喬晚那散開的頭發,擔心到,莫不是她一時想不開?「你還不快說實話,當心我回了老爺去」
「綠竹姑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您別回老爺……」暗香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綠竹。「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綠竹姑姑」
「你說小姐為了一塊玉佩不顧一切的跳進深水里?」綠竹有些無法相信的看著暗香「小姐什麼時候在乎起一塊玉佩了?」
「是真的,綠竹姑姑。那玉佩上刻有一個瑾字」暗香怕綠竹不相信自己,便把自己看到的那個字說了出來。
「好了,你也快去收拾一下吧」綠竹看她說的誠懇,又見她身上也沾了不少的水,便說道「只此一次,下一次再不許這麼不小心了。夫人待我們這樣好,我們都要盡心去照顧小姐,知道了嗎?」
「恩」暗香重重的點了點頭。
喬晚躺在床上,她緊緊的握住手里的玉佩。還好,自己總算是把它撈了回來。她閉上眼楮,腦海里是他氣宇軒昂的身影。
「晚小姐,」綠竹走了進來,她接過小丫頭手里的扇子,讓小丫頭出去了「有什麼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呢?」
「綠竹姑姑,您忘了,我水性極好的」喬晚往綠竹身邊挪了些。
「水性再好,那也危險啊」綠竹嘆了一口氣「你可不能,」她沒有接著說下去。
「綠竹姑姑你放心,晚兒不會有事的」娘親去了,爹爹也差不多是跟著去了。若是自己再有什麼不測,爹爹只怕是再也活不成了。還有,他說過要回來的,她得在這里等著他。
「晚兒,他是誰?」綠竹問道。
「誰?」喬晚看著綠竹,不知她口里的人指的是誰。
「送你玉佩的人?」
「我的救命恩人」當日若是沒有他,自己決計不可能活到今天。
「真的嗎?」
「恩,當日晚兒跌落懸崖,便是他救了晚兒的性命」喬晚無法想象,那麼高的山崖,他是如何把自己救上來的。他的身手一定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這世上,定沒有人比他再厲害的了!
「晚兒,當日你怎麼會落下山崖呢?」喬晚當日回來的時候,正遇上柳翠煙去世。喪母之痛、再加上身體上的傷,讓喬晚病了好久。病好之後,大家怕勾起她的傷心之處,也就沒有追問當時的情況。
「當時,我和姐姐一起站在崖邊看江水,我突然就掉了下去」喬晚看著綠竹「可是,我感覺好像是有人推了我」
「你是說,推你的人是大小姐?」
「我也不知道,姐姐平日里待我總是極好的」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綠竹突然想起那一日喬晴看見喬晚時的反應「晚小姐,你可還記得當日大小姐看見你時的反應?」
綠竹這麼一問,喬晚也想了起來。「姐姐分明是很害怕的樣子,她還問我是人還是鬼?」
「恩,小姐你不覺得她的反應太奇怪了嗎?」綠竹問道「大小姐如果是真心待小姐你好,那她見到你的反應應該是高興才對,又怎麼會害怕呢?」
「可是姐姐為什麼要推我下去呢?」喬晚還是想不通。
「但願是我太過多心了,」綠竹搖著手里的扇子,這天太熱了,熱的人心煩意亂「晚小姐可知道那位恩公家住哪里?咱們好去拜謝人家」
「不知道」喬晚搖了搖頭,她也想知道他家住何方。可是她只知道他叫公瑾,她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想到這里,喬晚有些難過。她不願意再多說,便閉上了眼楮。
「哎,可憐的孩子」綠竹招呼小丫頭進來繼續扇,她起身去忙其他的了,老爺萬事不關心、小姐還小,整個竹苑如今也只能靠她來打理。